(四)
很快,江林将余谊密离开安庆的消息带回了石牌镇。今天是小年腊月二十四,离大年初六还有十多天,余谊密难得离开省城这么长时间。一番商议后,他们一致认为,趁着余谊密失去大批国民党军队的保护,这段时间正是干掉余谊密的好时机。徐东明决定先到潜山跟老张交换消息,再将情报传给留守岳西的红二十五军,老刘和江林则继续打听余谊密的行程。
大地已经沉睡,到处都是黑漆漆地一片,寒风在山间呼啸着,打在身上格外刺骨。徐东明顾不上寒风和黑夜,连夜出发赶回了潜山。与此同时,徐龙祥按照先前的计划,赶在小年夜回到了良冲村。
徐龙祥走在熟悉的乡村小路上,心里却暗暗生惊。小年是个大日子,这天要祭灶王爷,还要接祖。往年这个时候,村里正是热闹,家家户户点上蜡烛,村里灯火通明,每个房间都要有一丝光亮。大家在桌上摆好饭菜,斟几杯酒,各家都会炸圆子,意味着年年岁岁全家团圆。男人们则到外面烧几刀草纸,燃几炷香,放上鞭炮,磕几个头。接祖完毕,回到家中,晚饭才正式开始。
但徐龙祥进村后一个人都没遇上,路口只有堆着黄纸的余烬。如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微弱的油灯光努力地透过窗子,偶尔有院子里传来阵阵犬吠,这略显得村里有一丝人气。上次回来是八月十五,一进村就开始不断跟人寒暄着,弟弟和妹妹跑着来迎他,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那时红军主力还没有离开皖西南,国民党军队还不敢这么猖狂。短短几个月,皖西南情形剧变,这个小山村平静的生活也被打破,徐龙祥心底升起一阵悲凉。
这混乱的社会如同暗流汹涌的海湾,狂风吹过,在海面上卷起巨大的漩涡,它无情地撕扯着周围的人,试图将他们吞咽。那些在远处观看的人们驶着自己的船,从未察觉这漩涡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他们的舟楫被卷入打散,才发现原以为牢固稳定的船身早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他们想要逃离,却只能无力地坠入漩涡,被下面的暗流吞噬。只有风停,漩涡才能消失,徐龙祥内心高声呼喊着,他和身边的同志们甘愿以自己的身躯阻挡风浪,待到风平浪静时,剩下的人们联起手来建造一艘新的船舰,重新扬帆起航。
咚咚咚,徐家屋门被敲响。
“你们大姐来了。”徐龙祥之前没有告诉家人要回来,徐父以为徐祝华吃完饭来陪他过小年,便对徐龙波和徐荷香说。三人正在吃饭,徐龙波放下筷子一路小跑去开门。
“大哥?”徐龙波惊讶地看着门外冻得脸上通红的徐龙祥。这下,屋里的两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答,龙波,荷香。我回来过年了。”徐龙祥眼角带笑,看着许久未见的亲人,心里暖洋洋的。
“快进来!龙波,给你大哥拿碗筷。”徐父连忙拉着他进屋。
忙碌过后,一家人围在桌前。“我就说嘛,再大的生意,还能连年都不过了?”徐父早就盼着儿子回家,此时额头和嘴角两旁深深的皱纹里都蓄满笑意。接着又担忧地说着:“不过,现在的日子不太平,年后你好好跟着东明大老待在县城,少到处跑。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挂记。”
“答,你放心吧。我在县城铺子里安全得很,最近村里没事吧?”徐龙祥笑着答道。
“唉,油坊街储木匠家的儿子平日经常去山里,前两天被镇还乡队抓走了,怀疑他是共产党的探子。还乡队当着村里人的面直接打断了他一条腿,大家都被吓坏了。你也得当心点,少跑动。”徐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徐龙祥现在经常在外跑动,他很是担心。
徐龙祥不想父亲太忧心,赶紧岔过话:“龙波书读得怎么样?小妹在家乖吗?你们两个没惹姐姐生气吧?”
兄妹俩听了赶紧摇头,徐父看着他们,笑着说:“龙波书读得很不错,你姐夫总跟我夸他,说他是个做学问的好苗子。荷香也机灵懂事,不怎么让你姐姐操心,我看你姐姐倒是把她宠得有些脾气了。”
“弟弟现在是咱们家的文曲星。荷香年纪最小,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多宠宠她也是应该的。”龙祥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包袱里取出四件新衣服:“奖励你们在家表现这么好,等天暖和了就能穿了。这两件是姐姐和姐夫的,拿去收好。”
徐龙波和徐荷香兴奋地接过来,在身上比量:“真好看!大哥真好,我有新衣服啦!”
徐龙祥又拿出一个单独放着的包裹,递到徐父手上:“答,我托我们店里张师傅给你做了一件棉袄,你身上这件都好几年了,换上新的,暖和。”
徐父接过衣服,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儿子:“你给我做什么衣服,我常年做工,穿旧的磨坏了不心疼。你挣钱不容易,多给自己攒一些。”
徐父小心地摸了摸衣服,看着整整齐齐的针脚,不由得夸赞:“张师傅的手艺真好啊。”
“那是,在县城里,好多人都找张师傅做衣服呢。这不,我这次还带了几件张师傅做好的衣服,过两天我得送去油坊街的店里,人家要去拿。”徐龙祥趁机告诉家人自己过段时间要去油坊街,果然不出他所料,徐父没有阻拦,只是叮嘱了两句,让他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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