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和黄英雄这是第二次见面。
但是说来好笑,没意见见面,似乎都是在自己遭遇牢狱之灾后。
这是个灾星。
看着面前的黄英雄,李宪面无表情:“黄董为了和我聊聊天,废的心思很重啊。”
黄英雄不理他的暗讽,呵呵一笑:“为了拿到林权,你下的心思也很重。秦占东,我,这不都是拜你所赐么。不过我得说,你这人有点儿小聪明,不过手段实在是太低级了。拉完屎,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靠着在那个什么祥云寺里装神弄鬼坑了秦占东那个蠢货之后,还敢堂而皇之的住在寺里,也太大意了。这样不好。”
他妈的!
看着黄英雄脸上的讽刺,李宪心中一阵悔恨。
确实是大意了。
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迎着黄英雄嘲笑的目光,他皱了皱眉头,“这算是你的报复?”
听到这个问题,黄英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的开怀:“不不不。这哪儿算是报复?”
“那这算什么?”李宪质问道。
笑够了,黄英雄将身子前探,凑到了李宪的面前:“这,算是给你上一课。让你知道知道,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天有晴有阴,月有缺有圆,偏偏就不给你囫囵个的万事圆满。也让你知道知道,这世道,有多大的能耐发多大的财。更要让你知道知道,人,得知道自己的……斤两!”
几乎是一口气,黄英雄将憋了好久的气,全都顺了出来。
这些天在拘留所之中,几乎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想着现在这一刻。
就连做梦,都在梦想着看到那个害自己进了牢笼的瘪三,在遭遇了和自己一样境遇的时候,脸上那懊丧的表情。
只不过他有些失望。
李宪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懊悔,不忿,或者是什么气急败坏之类的负情绪。
这让他有些疑惑。
“说完了么?”
李宪砸了咂嘴,看到桌子上的一包中华,不客气的抽出了一根,用拷在一起的双手拿起了打火机为自己点上了。
叼着烟,他站起了身。深深的看了黄英雄一眼,“这事儿还没完。你的这些废话,说早了。”
看着李宪转身而去的背影,黄英雄皱起了眉头。
……
计委临时调控处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只借用了省委办大楼后身,原本用作审计局办公的一个老式办公楼。
主任秘书辛海亮正在和处里的几个专员研究着关于龙江省农垦和森工的一些问题。
突然响起来的电话,打断了会议进程。
不过辛海亮不敢怠慢,调控小组虽然是从计委之中剥离出来的一个小组,虽然规模小,但却是直接对务院负责。受到领导班子的直接指挥。
平时没有多少电话打过来,不过任何一个电话过来,都有可能是极为重要的上层指示。
果然,接起电话,辛海亮就听到了那头夏光远的声音。
“夏主任,什么指示?”他立刻请示道。
对面的夏光远,似乎心情极度糟糕。和他相处了几年,深深知道自己这位领导脾气的辛海亮,听到那头短暂,沉稳,却同时不庸置疑的命令,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明白!夏处长放心,我们现在就着手开始!”
一旁,临时调控组的几个专员看到辛海亮接了夏光远的一个电话之后面色便凝重了起来,不禁都坐直了身子。
“辛秘,夏主任什么指示?”
辛海亮没有立刻作答,将手中的电话挂好,他面向了众人。
将刚才夏光远的命令,用差不多的语气,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森工,林远集团,查!”
……
公安厅厅长赵鹏举家中。
释能坐在沙发上,面对眼前的香茶不为所动。之时双手合十,微微闭着双眼。
赵鹏举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不信佛的。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释能的极尽热情。
赵鹏举虽然不信佛,可他是出了名的孝子。
这个厅长最为人称道的事情,就是十几年前还担任基层干警时有一次出任务受伤,被恶徒在胸膛上划了一刀,刀伤深可见骨。可就是付了这么重的伤,在医院简单的包扎之后,赵鹏举晚上还回家给母亲过了大寿。
硬挺了一晚上,愣是没让他老娘看出来是个刚刚身上缝了二十多针的人。
而和释能结缘,则也是因为张鹏举的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并且之前在张母患重病期间,是靠着释能时常开导,才挺了过来的。
“释能大师,不知道您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赵鹏举伺候着老母和释能谈了会儿佛法,才忍不住开口问到。
释能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世间一切苦厄磨难,皆为因果,皆为修行。按说,我们出家人不该插手尘世事。可是贫僧有一晚辈,正遭人算计,身陷囹圄。贫僧厚颜,来请赵施主出手,主持公道。”
听到释能这番说辞,赵鹏举犯了难:“大师、我们这个……办案子是有程序的。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赵鹏举本想回绝。
可是听他话里有拒绝的意思,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老母不乐意了!
“鹏举,娘说句话。释能大师慈悲为怀,断断是不会让你做为难事的!大师的晚辈出了事,你必须得去看看。娘不为难你,如果确实犯了法,那咱们不能帮着包庇。可是孩子真遭了人算计,遭了劫难,大师现在找上咱家的门,那就送咱们一场机缘,助人,渡人,那都是难得的福源呐。儿,你说是不?”
听到老母亲这么说,赵鹏举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成,娘。那我就去看看!大师,您那个晚辈叫什么,他出了什么事儿?”
释能对赵鹏举微微鞠了一躬,“李宪。至于什么事,施主看过便知。”
“行、那我现在就去。”
在老母的目光催促下,赵鹏举摘下了沙发上的警服,下了楼。
……
薛灵感觉自己的信仰遭到了动摇。
当初在政策研究室辞职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这中华大地上遍地的际遇,和面前前所未有的朝气和生机。
终日看着书面上那些优秀企业和优秀企业家的报告,她觉得这是自己这一代人所面临过最好的时代。
她不想活在自己公公的光环之下,带着对经商一种玫瑰色的幻想和希望,她毅然决然的辞去了让旁人羡慕不已的工作,又阴差阳错的被李宪诏了安。
原本,她想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在这片机遇的海洋之中闯出一分天地。
可是现在,揉着刚刚摘下了手铐的手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双手带着手铐的李宪。她觉得,自己所在的这片海洋,看起来广阔浩瀚,但是在那广阔和浩瀚之下,也隐藏着暗流和肮脏。
“李总,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看着面色平静的李宪,薛灵问到。
李宪闭起了双眼。
从薛灵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集团目前被卫生局查封。而且森工卫生局已经派人开往了邦业林业局,去进一步清查林翠公司的酱菜厂生产线和八九林场的酸菜厂了。
按照他的估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两天,关于翠花酸菜的各种不利新闻,便会在森工的报纸上刊载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一盆盆的脏水,将会不要钱似的往自己的身上泼。
而自己,百口莫辩。
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看了看对面满脸忧色的薛灵,开口了。
“去邦业,找徐朝阳,他那里有个账本。你告诉他,那账本,该使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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