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咏玉七岁失母,八岁时被接回英国公府,三年后,父亲也亡故了,齐家二爷齐瑄护送温咏玉回到家乡,安葬了父亲,在那里逗留一年之后,又回到了英国公府。
温咏玉的母亲是齐老太太唯一的女儿,也是亲生的嫡女,从小就娇生惯养,是个十足的大家小姐。她嫁的夫君是新科探花,在翰林院担任过侍讲,后又到地方上任,齐欢虽不清楚官至何职,但想来应该不会低于四品。
姑父所在的温家,也是当地的书香门第,族中颇有几个有才干的子弟,齐欢不明白的是,为何温表妹在英国公府住着,竟没有半点儿梯己?
就算因温表妹是女儿,无法继承姑父的家业,难道姑姑不曾留给温表妹嫁妆?但凡温表妹手里宽泛一些,也不会在英国公府处处小心了。
齐欢这次回府,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她之所以不像温咏玉,也不像十岁前那样处处受人牵制,就是如今她手里握有大笔银子,她不用看人下菜碟儿。她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叫瓣儿或碧海出去买,大厨房怠慢她,她根本懒得理会,也不像从前住在这府里,**母都能欺负她,拿了她的累丝金凤当赌本。
临别时,温咏玉对她说的话,正是她这些天处心积虑要解决的问题。
想在这府里站稳脚跟,不被任何人控制,甚至占有一定话语权,一定要有钱!
但齐欢却知道,她姨母和她母亲的嫁妆,早就被父亲与继母挥霍掉了。本来她外祖父与外祖母也给姨母与母亲准备了大量嫁妆,但姨母也好,父亲也好,都是一厢情愿嫁给父亲的,却得不到父亲的珍惜,也不懂得驭夫之术,只一味拿嫁妆银讨父亲欢心。
父亲又是个喜欢穷奢极欲的性子。有多少嫁妆,也被他挥霍一空了,继母又是本性悭吝贪婪,这些年。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钱贴补她的娘家,供她不成器的兄弟在外头吃喝嫖|赌。如果齐欢的母族还有嫁妆银,也不至于齐欢在出嫁时,只得到公中五百两银子、老家洛陵的铺面与田产。
如果现在将她手上的三万多两银子抛出来,父亲与继母一定会以“子女不得占有私产”为由占去。她才不会犯这个傻呢。
一定要想个法子让这笔钱成为姨母和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样作为父母唯一的嫡女,齐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这笔钱了。
少不得又要做个局骗人了……
*****
张承宗自从与碧海一起到京城之后,一直也没什么事做。
碧海因念着齐欢,不肯脱籍为自由民,进了英国公府继续做奴仆,这些天也没请假出来。
碧海家是英国公府的家生奴仆,老子娘都在府里做活,她爹在门房,她娘在针线上。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当日听说女儿跟着齐家二姑娘嫁到了济南府,就做好了这辈子见不到女儿几面的准备,虽是伤心,但因是奴仆,身不由己,命运是主子安排的,也只得认了。
这一次碧海能回府,碧海的爹娘都喜出望外,一家三口在府里找了个由头凑到一起。先抱在一起哭了一通。
又听说碧海还带回来了个未婚夫,碧海娘有些不情愿。其实她心里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碧海一回来,她就动起了心思。一心想求到管奴仆的管事袁嫂子那里,再让袁嫂子求了瑄二|奶奶,把女儿配给那个小子呢。
没想到碧海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个未婚夫,碧海娘的心思,就落了空。
碧海爹虽也有些别扭。却很快就想开了。他们是做家奴的,碧海的婚事,他们做父母的都做不了主,只凭主子一句话。碧海娘想得倒好,但若是瑄二|奶奶不同意呢?碧海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在府里不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若是被主子胡乱配给别的小子了呢?
现在府里的家生子儿一代不如一代了,净是些跟着那些公子哥儿学得无恶不作的淘气精,他好好的女儿,干吗嫁给那些**子儿受罪!
碧海带回的这个未婚夫,不仅不是家生子儿,还是个良民呢。日后碧海嫁了他,不也能跟着脱籍了?这是一件好事,碧海爹过后找了个机会安慰劝说了一番碧海娘,碧海娘很快也释然了。
碧海的爹娘一心想见见这个未来的姑爷,无奈府里规矩大事情多,这一家三口这些天没能抽出一天假来,就耽搁了。
碧海进府前跟张承宗说好,若是有事找他,就到后街先找看后门的刘大哥。他与碧海爹交情很好,刘大哥一定能想办法把话带到二门里。
可张承宗却没什么话要带,无非是些思念之情罢了,说了,也不管用。只能熬过这一两年,等碧海到了出府的年纪,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虽是这么想,张承宗因京城太大,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每日只是闲逛,逛来逛去就忍不住逛到了国公府的后街,正好遇到了从樱棠院的小门出来买东西的瓣儿。
“张哥哥!”瓣儿一点儿也不认生,看到张承宗,隔老远就朝他挥手。
张承宗看到瓣儿,就笑着迎过去:“瓣儿姑娘,竟在这里遇到你,你这是?”
张承宗并不知道樱棠院的秘密,他还以为瓣儿请了假,但他又想起来这瓣儿无父无母,京中似乎也没什么亲人,瓣儿请假是要去做什么呢?
瓣儿也不知道樱棠院有小门的事要不要告诉张承宗,就对他寒暄了两句,只说出来逛逛,就没再提。
张承宗为人老实,也没多想,看到瓣儿,少不得要请她替他捎几句话给碧海,瓣儿人小,又不能说些什么,只说他在外边一切都好,让碧海放心罢了。
瓣儿回来,将买的针线递给翠眉,又找碧海,碧海正在齐欢屋里伺候。瓣儿也不避讳,当齐欢面就说了张承宗的话。
把碧海羞得一张粉脸通红,又不肯落了下风,就叉着腰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他现在干着什么营生呐?我这儿忙,也没空管他。之前张大叔和张大哥不是也让他出来见见世面吗?别跟我说他还闲逛呐!”
瓣儿挠挠头,说道:“好像张家小哥确实没什么活计,我看着他。好像是在瞎溜达呢。”
碧海还要说些什么,齐欢忽然说道:“瓣儿,你现在快出去看看张小哥还在不在外头,若是在,请进来,我有话说。”
瓣儿赶忙出去了,齐欢这边笑着对碧海说:“这些天光顾着忙自己的事,我竟把你未婚夫忘了。”
碧海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嗔怪齐欢:“姑娘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
齐欢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嫁过一次的人了,什么话说不得,还是跟你说正事,让张承宗帮我做个经纪可好?”
原来齐欢想把良乡县的那一套再用到京城来,想来京城也应该有不少商家需要用库房的。她手里现在有这么多银子,白放着实在浪费,置办些产业岂不是更好?
没想到张承宗被瓣儿带过来,见过齐欢、听齐欢说了之后,并不同意。
张承宗也有自己的理由。
“姑娘相信我,是我的福。但这么多银子。又是这么大的京城,交给我这样一个后生,我实在是不敢。听说赵大叔在良乡县帮着姑娘管产业,我何不先去找他学学?听说赵大叔经验十分丰富。等我学了个眼高手低。再来帮姑娘物色房产如何?”
齐欢觉得张承宗说得也有道理,不免有些发愁自己外头没有人手。
赵来宝夫妇虽然忠心,但毕竟只有两个人,想在外边打理好产业,她非得有几个心腹管事不可。其实倒有个很有默契的搭档孟青,但人家是什么身份。怎能屈居于给她做掌柜管事呢……
没办法,齐欢只得写了封信,叫张承宗带了去,顺便帮她问问赵来宝良乡县的房产打理得如何,田地又看得怎么样了。
说来也巧,张承宗刚到良乡,就赶上赵来宝想上京,他看中一块不错的田地,是五百亩连成一片的,种了三两年棉花,土质正是最好的时候。上家是个败家子,赌输了钱要卖,价钱也要得极低。
看到张承宗来了,赵来宝就直接和他一起又回了一趟京城。
齐欢给了赵来宝两千五百两银子,告诉他,这些钱就是他用来买地的钱,若是他压得了价钱,剩的钱就是赵来宝的分红了。那块田的田庄自然也归赵来宝了,就按照以前说好的,每亩地的租子,赵来宝有一分的抽成。
赵来宝喜之不尽,很快就将田地买好,田契上写的是齐欢的名字,又和齐欢办好了聘用文书,送到官府里上了档,然后就带着一家子去了田庄。眼下正是农忙时节,想有个好收成,可半点马虎不得呢。
于是张承宗就接过了齐欢在良乡的房产,做起了包租公的日子。因他老实本分,从不坐地起价,为人也沉稳,干活也麻利,那些库房不管存放什么,收回时总是干干净净的,赢得了很多商人的好感。齐欢的几幢小院,总有人惦记着要租赁,生意很火爆。
齐欢的日子,越过越舒心,夏天快过去时,老太太的身子终于痊愈了,家中一群人又跟着庆贺,陪着老太太说笑玩闹。
齐欢也去了,只是坐在角落里,并不出挑,老太太也不单独对她说话,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的,并不冷落,也不亲昵。
回去的时候,翠眉找到了老太太的一等大丫头猫眼儿,递给她一卷经文,“老太太身上不爽快那些天,我们姑娘每天晚上都抄一遍经为老太太祈福。如今老太太好了,这卷经你找个离老太太近的地方,悄悄儿地烧了吧,就去了老太太的病根儿了。”
猫眼儿是个圆脸丫头,一双眼睛弯弯的,就像总是带着笑,听到翠眉这样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睛直接变成了月牙,说道:“二姑娘不声不响的,竟如此有心。你也是个没脑子的,既是二姑娘有这片心,怎样也要叫老太太知道才好,让我烧了,岂不是白费一场功夫?”
翠眉笑道:“我们姑娘又不为了邀功,是真心实意为老太太祈福的,你也不用做那些花样子,我们姑娘不讲究那些,若不是觉得离老太太近更灵验,姑娘想在樱棠院烧呢。”
猫眼儿笑得更欢:“既是最终没在樱棠院烧,教我知道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你就放心吧。”
翠眉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办事妥当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你拿去玩吧。”
猫眼儿看一眼那荷包,接都没有接,“拿这个打发我,也太简单了吧?我稀罕这个?”
“糊涂!”翠眉扯开那荷包的线头,“我还能亏了你不成?”
猫眼儿一看荷包里边的金锞子,笑道:“有人传你家二姑娘回来是藏了好多家私的,我还不信,看你这丫头竟这么大方,我倒信了。”
翠眉转转眼睛,左右看了看,低声笑道:“二姑娘不比从前,梯己银子是有一些的。不过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关?给你你就拿着,想来你也不差这点事儿,不过是我想讨好你的一片心罢了。”
猫眼儿笑道:“鬼丫头!我就知道前些年你竟装相呢!我们这些人,从我开始,加上大太太屋里的喜鹊,二太太屋里的芍药,琳大爷屋里的胭脂,瑄二爷屋里的瓶儿,瑛四爷屋里的白芷,温姑娘屋里的茜草,三姑娘屋里的光风,四姑娘屋里的赭红,哪一个不是老太太亲自选了,找人好生调教了送过去的?那些都人精似的,怎么你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我就不信呢!到底叫你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翠眉也不怵猫眼儿,依旧笑嘻嘻说道:“没点子心眼,能在这地方待?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磨牙,我还有事呢,走了,闲了找我玩。”
翠眉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猫眼儿,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弯弯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些内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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