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呵呵笑道:“小老儿刨了一辈子土,哪有一分一亩地是自己的呢?都是佃的。【】”
齐欢又问是谁家的,答说是本村赵员外的。这赵员外有上百顷田地,放在山东,就是个不小的地主,不过这里是京郊,这点儿田产,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因离京城近,这里有很多地都是达官贵人的,动辄千顷万顷,有皇帝赏的,也有自己置办的,土地买卖十分频繁。
沿路齐欢又问了几个农户,又特意叫来赵来宝,和他商量了一阵子,心里有了数,这才吩咐车夫不紧不慢地进了良乡县。
依旧是住驿站,但这次齐欢却没有说什么时候走,倒带着翠眉碧海收拾起屋子来,就好似要长住一般。
崔佳心中疑惑不已,耐性到了极点,终于派了个小厮过去问话。
那小厮叫有贵,很是看不起齐欢,他认为齐欢这样的女子,就应该被浸猪笼沉塘,怎么还能允许她带着丫头下人,大摇大摆地在官道上乱晃呢?
本有心借着知府大人的内弟的小厮的威风,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守夫纲的女子,可这二十多天来,这女人和她的人压根就不理他,可把他给气坏了,正是窝了一肚子火,好容易少爷发话,要问她们为何停下来不走了,这有贵挺着肚子叉着腰,眼睛恨不得擎到脑门子顶上,站到了齐欢所住的房间门口。
“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跟驿卒说几日走,又是不停从骡车往这儿搬东西,难不成要在这儿住个十天半月?这儿离京城还有一百里路呢!”
翠眉正服侍齐欢换衣服,听到门口有人吵闹。就对瓣儿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瓣儿脑袋一歪,眼睛一转,问道:“能和对方吵架吗?”
翠眉笑起来,“好好地吵什么架?”
瓣儿一只手向门口挥了挥,“我看对方不像是好意呀。”
齐欢说道:“你就正常和他对话。”
瓣儿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走向门口。推开门。看有贵正像个什么了不起的将军,横刀立马地站在那里,还在不停嚷嚷。就也学着他的样子叉了腰,手朝他一指,瞪着眼睛说道:“你吵吵什么呀?你是谁,来干什么?也不报上名姓来!”
那有贵一看出来个小丫头子。连头发还没留起来呢,立刻感到自己受到了怠慢。气得哼着鼻孔说:“你家大丫头呢?我有话问她,她若没空,就叫她主子出来。”
瓣儿哼了一声,头一扭。撇着嘴说道:“你谁呀,也好意思让我家姐姐出来,还敢说上我们姑娘?”
有贵气得说道:“一起走了二十多天。难道还不认得我?做什么装模作样的,没的让人恶心!”
瓣儿向有贵走了几步。认真地弯了腰,从脚底一直往上看,又踮着脚看到有贵的头顶,然后又摇摇头,“自然是认识的,一直跟着我们嘛,也好不害臊。但你们又不曾报上身份,也不曾和我们说话,我们为什么要认得?”
有贵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说哪里来的小丫头,如此难缠!就不耐烦说道:“我是崔小公子的贴身小厮有贵,知道了吧?我们少爷叫我来问问你们……”
没想到瓣儿却转身就走了,也没等有贵说完话,把有贵气得差点倒仰,“哎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啊!”
瓣儿回头,认真说道:“自然是回传给我们姑娘,请她决定要不要听你的话啊。你也是做下人的,看年纪也比我大,怎么什么规矩都不懂呢?这就是什么崔小公子的家下人啊,啧啧。”
瓣儿响亮地“啧”着,让门里早就听清这一切对话的齐欢和翠眉笑得差点喷茶。
翠眉低声对齐欢说:“姑娘听听,这就是瓣儿的正常对话,真真一张伶牙俐齿!奴婢早就说过了,瓣儿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她现在还小,若是大了,我和碧海两个人都不够她使一个心眼子的呢。”
翠眉正说着,就见瓣儿走了进来,一本正经给齐欢行了礼,大声说道:“姑娘,门外有自称是崔小公子的贴身小厮,叫有贵的,说有话要问你。”
齐欢忍着笑,也配合瓣儿,一本正经地说:“哦,原来是一直跟着咱们那伙人啊。也罢,现在没什么事,权当打发无聊,就问问他有什么话吧。”
驿站从来就没有太大的,齐欢又是孤单女子,订的房间也是小套间,有贵和瓣儿在门口的对话也好,她吩咐瓣儿的话也好,其实根本就不用传,完全能听得到。
瓣儿之所以这样坚持,无非是一个“礼”字罢了。她知道这个有贵包括他上面的什么崔小公子,看不上她家姑娘,认为她被夫君典卖,又上了公堂,相当于抛头露面,在他们的心中,女人一旦走到这一步,那简直是该立刻悬梁自尽的。可她家姑娘不仅没有自我了断,反而一路悠哉自得,就像在游山玩水一般。
这些话,有贵和他家公子叨咕了二十多天,瓣儿又不是傻子,岂有听不懂的。她今天这样做,是想告诉他们:我家姑娘,是很知礼的,而不像你们,连点基本的规矩都不守。
但有贵能不能想到这一层,就不是瓣儿能控制的了,看有贵听到齐欢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的样子,明显是没有任何觉悟。
只听有贵也不等瓣儿再特意走几步路传话给他,站在门口就冲里头喊道:“不过是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走?摆的什么臭架子!”
瓣儿立刻走到门口,直直站在有贵面前,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关你们什么事,也不劳你们那什么小公子费心!”
有贵张口结舌,没想到他说了正事,这瓣儿小小丫头。居然连回都不回,直接就把他打发了?
就算是他,若是齐欢真的有话要对他家公子说,他也是不敢代表公子做决定的,这小丫头,她怎么敢?
“你问问你主子,这可是她的意思?”有贵忽然感到有些气馁。口气就放软了。都要到饭时了。他还要为公子张罗晚饭呢,竟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站在门口磨了这半日嘴皮,还是赶紧问了话了事。
瓣儿回头一看。齐欢正好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立刻信心百倍地对有贵说:“就是我们姑娘的意思!她的意思就是:你们做什么,我们不理会,我们做什么。你们也管不着!”
“好,好!”有贵这才知道这小丫头子之所以这么横。是她主子给撑的腰,跺了跺脚,回去给崔佳报信了。
*****
崔佳正在房间里不自在,他这一路上。不自在也不是一时半刻了,从他出发起,他就一直不自在。
从听到姐姐要把一个有夫之妇许给他时。他就浑身不爽了。
他不止一次地埋怨姐姐,甚至有时候怀疑姐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不是他亲姐姐了,要不然,怎么能出这馊主意?
可姐姐也有她的道理。
“那魏家的女儿不是你缠着我要来的?那倒是个好女儿,可是你怎么对的她?生生把个人给逼死了,也是你姐姐我手段高明,又不曾叫老爷知道,要不然还容你胡闹下去?你在济南府现在是个什么名声,你自己不知道吗?”
是个什么名声……崔佳闷闷不乐地回忆,不就是喜欢赌钱吗?不就是一掷千金吗?这又有什么,哪个爷们不玩两把牌的,连皇帝陛下每年还组织一次斗鸡大赛呢,那不也是赌钱?
他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济南府的名声,确实不大好,正经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给他。好容易得了一个魏氏,谁知道气性那样大,不过是打骂了她几次,又不曾真的要她命,居然就一根汗巾子吊死了!这样的女子,也不算好人家的女儿,可见姐姐当时也是被媒婆骗了。
再说他的名声臭了,还不是跟那齐欢的前夫徐辉祖有关!要不是那人非得逼着自己赌大的,一下子叫他输了八百两银子,连常去的赌坊都不好意思再去,那徐辉祖又喜欢在酒酣耳热之际说些大话,到处传他是什么纨绔子弟,只会赌钱吃酒取乐,他倒是娶了老婆怎样也不怕了,可他怎么就能随便传坏他的名声呢!
现在姐姐却让他娶那人的老婆,怎么可能!
那天他知道齐欢会去荷园,特意等在那里,想见她一面,骂上她几句,让这个厚颜无耻的女子休想打自己主意!
他的确见到齐欢了,可骂人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因为……
这女子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清汤寡水的大闺女没经过男人,别说和他对视了,就是看到他的袍角,都会红了脸,可这女子明明偷看他被他捉到了,他的眼神还是恶狠狠的,可她并没有垂下眼帘,却是平静地穿过他,看向了别处,恰到好处地收回了视线,只这一份大方与磊落,就是他崔佳从未在别的女子那里见过的!
她的面容并不是很美艳,没有夺人心魄的美,正相反,她的脸,有些淡,让人记不住五官。若说有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好像有光,又好像有一簇小小火苗,让她整个人充满灵性而鲜活,让崔佳感到,这个女子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他虽然很生气,对她充满了恶意,可骂她的话,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匆匆经过她之后,他脑海里就一直留着她的一双眼睛。
他想再看一眼,于是在她离开知府时,又盯着她,心里不知道是些什么滋味。
他当然是愤怒的,厌恶与轻视她的心理,他从未改过一丝一毫,可这女子,怎的就这样好看!
带着这种心情,崔佳跟在齐欢的车后面,走了二十多天。
一路上,他早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原谅她的理由。
若是她主动求他,即便她品行不端、德容有损,那他也会大度地接纳她,做妻不行,做个贵妾嘛,倒是可以的,这女人都嫁过一次了,得个贵妾做做,也算便宜了她。
崔佳想,这女人还不是要嫁人,她心里不知道怎样想傍上我这个青年才俊呢,只是大约自卑,或者是还有女儿的矜持在,所以也摆了这么多天的架子,但是他有信心,到进京之前,她总会跟自己说话的。她回家也是会被国公府的老爷随便打发出去嫁人,不是嫁个快死了的老头子,就是嫁个比他还不堪的下|流种子,他崔小郎不过是好赌,在山东那种礼仪之邦还有点出格,到了京城,这算什么!
崔佳一直等着齐欢主动找他说话,讨好他,他都想好了,只要她讨好他两次,连第三次都不需要,他就会大度地接纳她,收了她做贵妾。
可是!
一路上,这女人,压根就不曾看自己一眼。同行这么多天,她的两个丫头有时候还会望向自己,可她,就像看不到他一样,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给过!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眼看要进京,齐欢到了良乡,不好好赶路,又开始跟农户说起话来,进了驿站,又摆出一副住很久的架势来,崔佳往好处想,这是不是她要在驿站攻下他了?哼哼,也算是她识相,知道他崔小爷是个不容易改变想法的人!
但这种想法却越发站不住脚。
齐欢依旧根本不理他,倒和她的随从一起商量事情,似乎是想在这附近置办一些田产。
所以说,他是想多了吗?
从一开始,人家就把他当成路边一坨屎,理都不理?
他这二十多天,都在干一种叫“自作多情”的事?
怎么可能!
恼羞成怒的崔小郎终于忍不住,让有贵去打听打听她们有何打算,得到了“关你何事”的回应后,气得一脚往有贵踹去。
“你这个不中用的废物,都问了些什么!”
崔佳气得在自己房间里团团转了好几圈,心一横,立刻就要冲出门去找齐欢理论一番。
脚刚迈出去,忽然又鬼使神差般的回身拿了一把折扇,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头,看自己的发冠有没有戴正,又打量了下自己穿得是否得体。
察觉到自己有点太在意对方,又有点献殷勤的样子,崔佳气得又把折扇摔了,一鼓作气大踏步走到齐欢房间门口,大喊道:“齐欢,你给我出来!”(未完待续)
ps:(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个崔佳是个中二病少年,绝对绝对不是男主!都写到这儿了,你们该猜出来男主是谁了吧?我这文绝对一对一,大家不用纠结哈。)(求月票推荐票……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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