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温暖。【】
小娟和父亲的药吃完了,镇上的药店凑不齐全。杨小姣就决定到县城一趟。
镇上有一条官道直通到县城,往常这条路上会有不少牛车驴车经过,掏个一两文钱就能搭辆车。今天不知怎地,路上连条狗都没碰见。
这几里路对杨小姣来说也不算什么。她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袍,外面再套件半旧的深蓝色披风,戴上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心情愉悦地沿着官道向县城进发。
杨小姣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县城,顺利地抓好药,将药包放下随身的褡裢里,一路跑跑跳跳地往家赶去。
冬日的道路又白又硬,路两边有时是一望无际的空旷田野,有时是枝干萧条的杂树林,风吹过树林,发出哗哗的响声。
杨小姣独行无聊,见路上无人,便放开嗓门唱起了乡间俚曲。
她越唱越起劲,从“门前有条大黄狗”直唱到“妹妹你哪里跑,让哥哥我好找。”
杨小姣正唱到酣畅处,似乎听见身后有马车驶来的声音。她连忙放低了声音哼唱。
若是牛车驴车之类的,杨小姣会考虑搭个便车,但马车她是从不拦的。一般家中有马的人家是不在乎这几个搭车钱的,二是马车是封闭的,若是有什么意外,跳都没法跳。
杨小姣没再看身后的马车,自顾自地且行且唱。
只听得“吁”地一声,马车在她身旁停下了。
车厢里传出一个熟悉而好听的声音:“小姣妹妹,你上来吧。”那声音里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杨小姣不由得一怔,随即停住了脚步。
车门打开,厚厚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的玉手掀开,云凤章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小姣问道。
“嗯,事情已经办完了。”云凤章温声作答。
“快上来吧,外面冷。”云凤章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拉她上来。
杨小姣接受了他的邀请,但没有接受那只手,她身姿轻盈地跳上了马车。
车门被人重新关上,将寒冷阻隔在外。车里固定着一只铁架,上面生有一小盆炭火,里面温暖如春。
云凤章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狐裘,显得愈发面如冠玉,让人不好直视。
杨小姣不好直视云凤章,对方同样也是,他怕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热露骨而吓到她。因此只得看向别处。
车轮辘辘而响,马儿时而嘶鸣一声。
车里的两人一直沉默着。
杨小姣觉得自己应该找点话说,于是就问道:“你的朋友没来吗?”
“没有,他们还有事先走了。明年春天我们会再见到他们的。”
杨小姣觉得“我们”两个字听上去有些奇怪,他的朋友,跟她有什么关系?
杨小姣问完这个问题,云凤章似乎也找到了话题。
“你爹娘好吗?”
“还好。”
“你妹妹还好吗?”
“正常。”
“新房子住得习惯吗?”
“习惯。”
“……那大黄还好吗?”
“……好,有时会到你家溜一圈。”
“嗯,回去我让忠伯给它打个狗洞,方便它进出。”
“你家有现成的狗洞,就在西北角那里,是我打的,——小时候和周玉音他们一起打的。”
“你真厉害,连狗洞都会打。”
杨小姣:“……”
问完这些问题,杨小姣以为他该消停了。
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你冷吗?往这边坐坐。”
杨小姣摇头:“不冷。”
云凤章把狐裘脱下来递给她:“穿上这个。”
杨小姣再次摇头,车里这么热,她正要解下披风呢。
“你饿吗?这里有点心。”云凤章又问。
“不饿。”
“渴吗?有茶水。”
“不渴。”
杨小姣第一次发现云凤章竟有话唠的潜质。
接下来的路途里,他几乎没停过说话。
一般都是在他在问,她在答。到后来是他在自问自答。
“你喜欢狗还是猫?狗猫都喜欢对不对,你想养猫吗?一定很想养对不对?”
“你还会经常头疼吗?睡觉还蹬被子、踹人吗?”
杨小姣怔怔地看着他,换了别人问,她肯定会以为他的脑壳坏掉了。
但下面的一个问题,最终证实了杨小姣的怀疑。
云凤章又问,你喜欢冬天还是夏天?
“冬天对不对?”
“冬日的早上,北风在屋外呼啸,有时下雪有时不下雪,温暖的被窝里两个人相拥而眠——”
如此暧昧的有暗示意味的话,却被他用光明正大而又一本正经地语调说出,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让人感觉不到猥琐和下流,但杨小姣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生气。
她适时断喝一声:“停车,我要下去!”
云凤章自知失言,急切之下,忙伸手拉住杨小姣:“你别下啊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
说完,他又开始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骂我几句解解气吧。”
杨小姣看着他那夸张的动作,不觉有些好笑。气也渐渐消了。
马车放慢了速度,然后又正常前行。
云凤章生怕自己再失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杨小姣,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什么都不问了。但你可以随便问我。”
杨小姣用报复的心态跟他说话。
她两眼看着别处,慢悠悠地问道:“你看过大夫吗?”
云凤章认真回答:“我身体不太好,经常看大夫。”
“我是说脑子。”
“……没有。”
“你经常跟女孩子这么搭讪吗?”
“从来没有!”
“没人说你很奇怪吗?”
“从来没有。”
“为什么我看到的你总跟别人看到的不一样?”
“我故意给你看的。”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以前谁跟你做过水煮菜心?”
“小姣。”
“小姣是谁?”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话题最后停留在此处。
杨小姣算着应该也快到家了。
她稍一酝酿,终于问出了一个直盘桓于脑中的大问题。
这一次,她勇敢地直视着云凤章的目光,
“我一直有个大疑问,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云凤章看她的神情这么严肃,也随即端肃紧张起来。
“你问吧。”
杨小姣深吸一口气,徐徐问出这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车厢里一阵静默。
云凤章陷入了沉思,这个问题他想了多久,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直到此时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说真话。他对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可他怕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杨小姣静静地等着。
云凤章不由得松了松衣领,他觉得车里有些太热了。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深邃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杨小姣。
他那平静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涩:
“我说了怕你不信。”
此时的杨小姣像一个高明的审判官,步步诱供: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会不信。”
“那好,我说。”云凤章稍稍停顿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相信人死后会重生吗?也可以说一个人突然有了前世的记忆。”
“嗯。”
“如果我说,我们前世是夫妻,我记得我们的一切,我记得你的模样你的名字,我特意来找你再续前缘,你信吗?”
杨小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看他是不是说笑。但他的神色十分严肃,没有任何玩笑的迹象。
云凤章紧张而又期待地盯着杨小姣,他在等待一个答案,等待她的审判结果,只要她表示愿意相信,他就将一切合盘托出。那时,他再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压抑自己的爱意,再也不用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地接近她,他们可以提前几年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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