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劫色可以,劫财不行。【】”杨小姣一脸严肃地说道。
面前的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略略往下拉了拉斗笠,目光转向别处,淡淡说道:“姑娘别误会,在下的一个朋友曾经受过姑娘家的恩惠,特意托我照看姑娘。”
“恩惠?”杨小姣抓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家能给别人什么恩惠。不是她们一家不善良,而是他们自顾不暇,哪来的能力帮助别人?
对方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样,接着说道:“施恩与贫富无关。一饭一粥甚至一句话对些旁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恩惠。”
杨小姣思索片刻,脸上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我曾经给过一个小乞丐两个烤糊了的烧饼,那小乞丐说,他将来一定要报答我。”
杨小姣慢慢想起了那个小乞丐的话,当时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饼一边说:“小姣姑娘,你长这样将来嫁人肯定困难,我要以身相许,等我长大了,带着五百个肉馅烧饼当聘礼来娶你。”
杨小姣瞧着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记得那年她才十一岁,她爹还没瘫,那个小乞丐略比大她大些。他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十五六岁了。他这是来以身相许吗?
“请问托你的人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有无婚配?”
男子愣怔片刻,正待回答。却听杨小姣又道:“其实,他要不方便报恩,你替代他也一样。”
男子再次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伸手接过杨小姣的手推车,说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叫云齐,这几日住在镇上的金氏客栈。至于报恩的事,我想姑娘见了托付我的人就明白了。在下跟他是云泥之别。”
“好吧。”杨小姣不再逗他。
云齐把杨小姣送到杨家门口后,既没有立即离去也没有跟着进院。他站在那里默默打量着这栋破旧的院落,朽门旧屋,阴暗潮湿。门口横卧着一条瘦骨嶙峋的独眼黄狗。与院子相邻的是一间食肆的后厨,炊烟缭绕,阵阵香味随风飘散到院子,让人愈发饥肠辘辘。
云齐蹙着眉头看着前面的食肆,故作不经意地说道:“靠近厨房最易引起火灾。还望姑娘小心才是。”
杨小姣点头:“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云齐看她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也没再多说。他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事情默默记下,准备回去一一禀报。
两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杨家几人的注意。杨小姣的母亲钱氏拄着拐杖慢慢摸索出来,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杨小姣的方向,温声问道:“小姣,是谁来了?是大刚吗?”钱氏口中的大刚就是隔壁的田刚,他跟杨小姣是青梅竹马。田刚一有空就帮着小姣推车挑水劈材。杨小姣人丑,田刚长得也不俊,两家又都一样穷,因此谁也不嫌谁。杨父和田刚的寡母早就心照不宣,只等儿女再大一些,家境好转些,两家就结亲。不过,小姣的母亲似乎不太满意田刚。
杨小姣回答钱氏:“不是的。大刚哥最近有点忙没来。”杨小姣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田刚了。
杨小姣把推车推进院里,再又上前扶住母亲,问她家里的情况怎样了。
钱氏的注意力仍在送小姣回来的男子身上,眼瞎的人听力特别敏锐,她早听清楚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钱氏扯起嘴角笑笑,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你家也是镇上的吗?我们家小姣长得可俊了。小时候带她出去逛街,买根糖葫芦人家都不要钱……”
“娘……”饶是杨小姣脸皮够厚,听到这些话也有些尴尬。她娘在自己六岁时就瞎了。她记忆中的自己一直是六岁前的模样。所以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大女儿是最好看的孩子。虽然自己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她仍坚信不移。
每当这时,她就会说:“怎么可能会变丑?你的五官都摆在那儿,再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杨小姣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她自六岁时开始,脸上开始变得又黑又紫又坑坑洼洼的,后来镇上的大夫给她配了点药,看着还是丑,但不那么恐怖吓人了。除了变丑,杨小姣的脑子也出了点问题,她六岁之前的记忆全忘了。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一个六岁的孩子又能有多少记忆呢。
面对钱氏一连串的发问,云齐只是微微一笑,随意应付几句。
家里如此情形,杨小姣也不好让他进来做客。
云齐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最后又作罢。他看得出来,这家人虽穷但志气不短,他贸然施舍,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反感,云齐回过头来向杨小姣辞别。
他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钱氏说道:“小姣,这个男人不错,比田刚好多了,那孩子太笨配不上你。”
云齐听罢,脚步不由得一顿。他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件事报上去。这种心意,他可承受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齐的缘故,自从那天后,她家的生意出人意料地好了起来。早饭和午饭时分尤其的忙,有时还有客人排队等候。来的客人大多是镇上两家客栈的客人。杨小姣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妹妹小娟不犯病时也会来帮忙。街坊邻居闲时也会搭把手。何大娘今日也来了。
杨家的生意骤然变好,让“烧饼西施”十分地不高兴,这一上午,她一直没停止过指桑骂槐。
趁没有客人来时,何大娘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姣啊,你田大哥这几日都没来吗?”
不出意外地,杨小姣在何大娘眼中捕捉到一抹同情和心疼。
何大娘的话音刚落,对面的王五嫂像是要故意要验证这种说法似的。她扯开嗓门喊道:“刚子啊,快些给我挑桶水来。”
王五嫂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镇上的年轻人帮着她家干活不稀奇,因为她有个好看的女儿嘛。但田刚帮她干活却让人惊诧。因为,王五嫂一直和田家不和,两家很少来往。而且杨小姣和田刚又是那种默认的关系……今日这唱的是哪出?
众人纷纷用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杨小姣。这姑娘真够可怜的。
田刚却迟迟没有出来,先出来的是光彩夺目的王珠,她犹如一颗瓦砾间的明珠一样夺人眼目。她身穿水红裙子,如风摆杨柳般地款款走出来。
她一出现,众人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杨小姣身边的何大娘低低骂了一句:“狐狸精,跟她娘年轻时一个徳性。”
说完,她又连忙安慰杨小姣:“好孩子,你别伤心了。”
杨小姣微微攥紧手中的锅铲:“我有什么好伤心的。”
何大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杨小姣没有抬头,她已经猜到了跟在王珠身边的人是谁。
田刚低着头挑着水桶走了出来。他沐浴在众人猜测、惊诧、羡慕妒忌的目光中,像是脚踩在棉花堆上一样,不由得有些飘飘然。没有一个男人不享受这种目光。而不像是他和杨小姣走在一起时,众人的那种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他在飘然的同时,又有些歉疚。田刚小心翼翼地侧头瞄向杨小姣。杨小姣一直在专注地看着滋滋冒着热气的烧饼。
她那当游方郎中的七舅姥爷说,这世上无论男人女人都靠不住,只有手艺靠得住。他说他的老婆跑了,儿子叫别人爹了,只有手艺还是自己的,一直陪着他到老死。
田刚甘之如饴地被王珠母女俩使唤着。杨小姣注意到田刚那不大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亮光,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没断过。这是跟自己在一起时所没有过的。其实自己对他也没有过这种笑容。田刚从来都不是那种让人眼红心跳的男子。
杨小娟眼里喷着火,冷冷地说道:“哼,比我抽疯时还傻,一看就知道那个女人是故意气你才给他好脸色的。”
何大娘也愤愤说道:“这个阿珠太可恶了,她有那么多男人可选,你就一个田刚,她还要来抢。”
杨小姣翻了一下烧饼,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有很多人可以选择。”
“啊?”两人吃惊地望着杨小姣。
杨小姣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至于那些人选不选我,那是他们的事情。”
两人均是哭笑不得。
这晚收摊时,杨小姣在那条必经之路上,又看到了田刚。
田刚局促地搓着双手,眼睛看着脚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小姣声音平淡无波,像往常一样叫了声:“田大哥。”
田刚略略抬起头,目光躲闪,飞快地说道:“那个小姣,你是个好姑娘,你能干、大方、开朗……”
杨小姣一直笑着,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田刚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可是小姣……我、我下辈子一定会娶你。”
“停,停。”杨小姣无奈地摇摇头:“一个两个地都说下辈子要娶我,我下辈子的桃花运可太旺了,这可怎么了得。”杨小姣记得说这种话的还有一个是镇上的秀才丁玉,他们订过娃娃亲。
晚上,杨小姣躺在床上想,不知道托付云齐的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如果他真要以身相许她不会拒绝的。因为大周律定规定,除了尼姑道姑外,女子二十不嫁要课以重税、家人连坐,最后交给官媒婚配。律法坑她,她只能坑别人。
……
庆阳城外,一处幽静的别院里。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手而立,夜风吹起他的衣袂,更显飘逸出尘。
云齐恭敬地立在他身后。
男子问道:“她怎样了?”
云齐答道:“她处境很不好,但过得还不错。”
男子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我知道,她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能过得不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
“为什么这么早回来?我不是让你中秋过后再回来吗?”他知道中秋那晚杨家会发生一件大事。
云齐默想片刻,斟酌道:“属下以为英雄救美这种事公子应该亲力亲为才好。属下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不必要的误会,我明白了。”守护她这种事我确实要亲力亲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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