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传令签子,也没什么身份令牌,大早上的,小男孩就被老道喊起来,开车来到了通城下面一处叫做观音山的小镇。
车外,
是个大门,老厂的宿舍楼改造,换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张氏国学教育研究基地”。
左右两边,
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万卷古今消永日
下联:一窗昏晓送流年
挺破旧的一个地方,但拾掇拾掇打扮一下,颇有一种暗娼场子里头牌花魁的感觉;
呵呵,
只是无论怎么附庸风雅,依旧摆脱不了一种东施效颦的氛围。
现在还早,
老道去买了点包子豆浆,坐在车里自顾自地吃着。
小男孩是不吃的,他只是把车窗打开,很平静地道:
“昨天,你稽越了。”
“啥?莫名其妙地跟我扯这种词儿做啥。”
老道喝了口豆浆,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老板不想管闲事儿的。”
“这不是闲事儿,都人命关天了。”
“这是闲事儿。”小男孩很认真地说道。
老道摇摇头,想了想,然后笑了笑,道:
“这么和你说吧,贫道我活这么大岁数了,吃过的…………”
老道噎住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
眼前的这个小男孩,
年纪比自己大得多得多啊!
自己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小男孩不以为意。
老道咬了咬嘴唇,继续道:
“贫道能活这么大,不容易啊。”
小男孩点了点头,
根据他对老道以前事情的了解,
确实深以为然。
“积德行善,也不是说说而已,你以为就靠这个?”
说着,
老道把一叠冥钞拿出来甩了甩,
“这玩意儿有用,但不全管用,老板这次刚从地狱回来,又在上海那家会所里杀了那么多的鬼差,啧啧。”
“直接说吧。”
“嗯,直接说,我啊,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呵呵。”
“你不信是吧?”
小男孩不说话。
“算了算了,就当贫道圣母心犯了吧,咋滴了吧,他老板不也一样,想轻松过日子,但被说几句不能装傻了,还不是把你派出来了?”
小男孩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老道也赶忙跟着一起下车,叮嘱道:
“老板说过的啊,不准杀人。”
这个吩咐,
必须得重复一下,
老道还真担心小男孩进去后,
这个培训班直接血流成河了。
小男孩点点头,转身,走向围墙那边。
“如果遇到你看不爽的,不打死,打残还是可以的。”
老道加了一句。
小男孩摇摇头,
不能理解,
他的善恶是非观,
肯定和老道不同。
“那你尝试把我的视角代入一下呗?”
老道建议道。
“一起去吧。”
小男孩说道。
“不了不了,我不去我不去。”
老道摆摆手,
不敢去。
小男孩不再说什么了,
走过去,
一跳,
跳过了围墙,
也就看不到了。
老道坐回了车里,
把有些凉了的包子拿起来,继续啃着。
啃了好几口,
最后鼻子有些酸,
“妈嘢,
回去忍不住玩了把游戏,
爹妈直接说要把你再送回来改造,
你就直接吃安眠药自杀了,
娃儿哦,
你何苦呢?”
说着说着,
老道又继续硬啃着包子,
咀嚼得很用力。
…………
“父母呼,应勿缓。
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敬听。
父母责,须顺承…………”
才八点,
里面的教室里,已然是书声琅琅了。
小男孩文化素养不低,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了,知道这里面念诵的是《弟子规》。
透过窗子,
可以看见里头的学生一个个贴着墙壁站立,
只穿着薄薄的衣服,
一边瑟瑟发抖,
一边在大声背诵着。
此时通城已经入冬了,天气,挺冷,街上已经都是羽绒服。
“高点!”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男子穿着长袍,
估计是孔乙己的同款,
脚下是球鞋,
手里拿着教鞭,
戴着墨镜,
要多不伦不类就有多不伦不类。
“高点!”
“再高点!”
“用里背,用力喊,投入了,就不觉得冷了,都听到没有!”
背诵声,
开始加大。
小男孩微微侧头,
不觉得有什么。
正如他之前在外面和老道所说的那样,
他的是非善恶观和普通人是不同的,所以并没有觉得教室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和特殊的。
继续往里走,
上了二楼,
这里人就少多了,
看来这个培训班的人并不是很多,也就楼下三个教室,学生可能也就一百来个。
其实,
这已经算是多的了,
这里,
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学校,也不是正儿八经地培训班。
而且,
这里的学费,可不低。
小男孩觉得这里很无聊,很没意思,他只是下意识地开始寻找老道所说的“电击室”。
似乎,
那个地方,
才是问题症结所在。
小男孩找到了,
但里面有人。
他的身体跳上去,整个人贴在了天花板上,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向里面。
老板说,不能杀人,老道说,遇到看得不爽的,可以打残。
他需要思考,
谁应该被打残。
里面的布置,
空荡荡的,
但人不少。
三个穿着长衫的男子,
还有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十七岁的样子。
俩年轻人正在挨训斥,
一个目光闪烁,不时地偷偷瞄着前面的电击椅,心怀畏惧,在呵斥声中,不停地喊着“事实是”“我错了”“我错了”。
另一个,
目光微瞥,
一副我很吊,
老子懒得搭理你们的样子。
小男孩忽然想到了昨晚自己回书店时,看见的那个男生,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生。
忽然间,
他的脑海里,开始脑补出那个男生以前一脸吊吊的样子。
不过,
吊吊的男的,
没被怎么样,
那个很畏惧的男生则是被两个长衫抓了起来,
直接压着坐在了电击椅上。
椅子上又锁扣,有带子,直接绑上了,能挣扎,却无法脱离。
接下来,
就是很乏味的一幕了。
通电了,
叫喊了,
而且还尿失禁了。
很无聊,
真的很无聊,
至少,
在小男孩眼里是这样子的,
这种刑罚,
上不得台面,也忒小家子气了,他见过更多比这个更为恐怖的刑罚。
似乎是为了杀鸡儆猴,
之前那个吊吊的男生此时脸上不见吊吊的意思,
转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三个长衫对着他继续呵斥着什么,
似乎是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掉这只鸡“被杀”的效果。
随后,
这个吊吊的男生也被三个长衫押上来,
让其坐在电击椅上。
男生开始挣扎,开始谩骂,
椅子上还残留着一大摊先行着的尿渍,
此时,
更是光滑。
然后,
又是惨叫声传来,
一阵接着一阵。
小男孩抿了抿嘴唇,
他的内心,
还是毫无所动。
当然,
俩人都没死,
这里也不可能杀人。
三个长衫对着被电击后的俩人踹了几脚,
俩男生战战兢兢地爬起来,
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诅咒发誓着什么,
先认错,
再保证,
总之,
还是很无聊。
小男孩觉得有这个闲工夫,自己还不如跑去小萝莉家,看她起床,看她洗漱,看她给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打了个呵欠,
不过,
既然老板让他来了,肯定是来当打手的,不能杀人,只能打残。
那得,
打残谁呢?
总得打几个人,交差回去吧?
穿长衫的“老师”?
学生?
看着学生匍匐在地上认错的态度,
小男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理由进去把人打一顿。
“老师”的话,小男孩觉得那些刑罚都上不得台面,都不算是刑罚,挠痒痒而已。
他有些烦闷,
跳了下来,
往下走,
他觉得还是得把老道喊上,
让他告诉自己该打谁,
该打哪个,
他再出手。
早点打完,
早点回家。
书屋里的员工,只要进来了,不知不觉地就被感染了咸鱼的风气,尤其是在面对工作和任务时,愈发的明显。
当他走到一楼时,
看见从大门那边涌进来一群中年男女。
今天,
是基本全封闭式培训班对外开放的日子,一大批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接受教育和改造的家长们出现在了这里。
“奉茶!”
一个长衫男子喊道。
当下,
几十名学生手捧着茶水,
寻找到了各自的父母,
且直接跪在了父母面前,
毕恭毕敬地把茶递上去,
而且一本正经地说着:“儿子请母亲喝茶。”
在场的父母们马上把自己孩子扶起来,
一个个,
喜极而泣,
有的开始对“老师”再三感谢,
说着感激话,
没有老师们的教导,自家孩子他们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有的老泪纵横,
看见自家孩子终于懂事儿了,
很是欣慰。
一副其乐融融,
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
父母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孩子们则是被情绪感染,开始放声大哭。
只是,
孩子和父母哭的情绪,
是不同的。
小男孩觉得好吵,
这一群杂乱无声的哭声,
让他觉得好心烦,
比之前自己听电击时的哭声,
更心烦。
他微微皱着眉,
看着下方的那一群连哭带笑的中年父母们,
默默地抬起手,
微微握拳,
好吵啊,
好想把他们都打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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