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屋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且这种陪伴,还是根本就没办法相见的那种,女主播最后还是走了,她没等到那个约她到这里的人,估计回去要回复问问那个帐号为什么爽约自己。
但她可能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已经永久地离开了这个阳间。
男孩是主动让周泽送的,周泽没问他是什么执念让他一直逗留在阳间,他也没回答,这一次送亡魂下地狱,很轻松也很简单。
甚至,可以用“平和”来形容。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没有不满,有的,只是一种从容。
做完这单生意后,周泽就去洗澡上楼休息去了,搬迁到新店之后,“生意”其实好了很多,看着那些不断堆叠起来的冥钞,也确实能够给“鬼”一种很大的满足感。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下了楼,周泽看见老道正坐在吧台后面逗着小猴子。
“早啊,老板。”老道打招呼。
周泽点点头。
在靠窗的沙发位置坐了下来,慵懒且沐浴阳光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这种生活,还真是惬意啊,尤其是看着南大街外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看着人家在为了生计为了梦想在忙碌,自己却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有对比就有了优越,有优越才有了更好的享受。
“老板,喝点什么?”
周泽什么时候起,白莺莺才能什么时候起,她一旦离开过远,周泽的睡眠就会中断。
“茶吧。”
白莺莺很快泡了茶端了过来,同时给周泽面前放上了烟灰缸,然后帮周泽点完烟再离开。
有时候,周泽自己都有些迷茫,白莺莺是否知道白夫人留下的吩咐,所以才会对自己无微不至,但看样子,她似乎真的有些傻白甜的感觉,对她的白夫人,也是很尊崇以及崇拜。
有些问题,不适合刨根究底,那样就没意思了,周泽也愿意继续装这个糊涂。
喝着茶,
抽着烟,
反正白天鬼不多,等到晚上之后,自己才会真的忙起来。
其实,周泽还是喜欢坐在书店里,等待客人上门,就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是说这样很有B格,而是觉得这样不累。
他不喜欢出去乱跑,那样太折腾。
拿起今天的报纸,翻看了一下,赌命的案子已经在发酵和审理之中了,警方出动的很是迅速,一个个幕后投资人等等都被控制和抓了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正义的审判。
就在这时,周泽身后的书店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让老道眼睛一亮,当即目露凶光!
不怪老道忽然这样,因为进来的人,是一个和尚,头上有着戒疤,好像还生了癞子,癞头和尚,挺有趣。
和尚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的样子,有点发福,没什么得道高僧的气度,比对面的老道仙风道骨的poss差得不是一丢丢。
自古佛道互相看不顺眼,古代王朝时,道家兴盛时就灭佛,佛门兴盛时就灭道,毕竟要抢信众抢资源,你多了我自然就少了。
站在老道的立场上,书屋是他的地盘,而这个癞头和尚就像是来踢馆一样。
但没想到的是,癞头和尚根本就不看老道,面对老道释放出来的“对立意味”也只是笑笑,然后直接走到了周泽对面,坐了下来。
“一杯茶。”
癞头和尚说道。
老道阴着脸端了一杯茶送了过来,同时提醒道:“这里最低消费一百,而且,这里不接受算命看风水。”
癞头和尚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老道,微笑道:
“我们不一样。”
我们不一样,
很有深度的一句话,既贬低了老道,同时也抬高了自己。
意思就是你是混吃混合的神棍,我有真才实学,我们不一样。
周泽吐出一口烟圈,正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并不是周泽想要给老道出头,毕竟来者是客,但对方一进入书店,周泽就有一种隐约的警兆感。
癞头和尚也不恼,只是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一时间,周泽忽然感到浑身上下不舒服,像是有一只只蚂蚁正在自己身上乱爬。
当下,周泽夹着烟的手指开始慢慢地长出黑色的指甲。
“施主息怒,贫僧是为喝茶看书而来,没有恶意。”
癞头和尚松开双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当下,周泽的那种不舒适感消退。
“你去忙吧。”周泽对老道说道。
老道只能退下去。
“施主,这店开在闹市之中也确实有点意思,居闹市而得雅静。”
周泽没说话。
“贫僧正在四方巡游,今日恰好来到通城,却发现原本的两位老友,都不见了,着实好奇得紧,后来一番查探,方知通城出现了施主这一号人物。”
“你那两个朋友,是谁?”
“一个是女子,正当妙龄。一个老叟,当差文庙。”
周泽心中微微思量,前者应该是指的是那位出了问题的女鬼差,后者应该是那个文庙侏儒老者。
“你是来给他们报仇的?”
“非也非也,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悲欢离合,尽凭天命,一切,不可强求,也不得强求,贫僧今日前来,只是想来看看施主,和施主坐谈会晤,再结一个善缘。”
“好像和你结善缘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癞头和尚闻言,无语地笑笑。
然后,周泽不说话,癞头和尚也不说话,氛围一下子尴尬了下来。
大概到了茶都凉了的时候,癞头和尚才开口道:
“贫僧此来,是为向差人说一些想法,讲述一些理念,贫僧每至一处,总会找当地的差人说道说道。”
“你说,我听着。说完后,钱也得给。”
“佛说,众生平等,这里的众生,其实不光是活人,也包括亡者,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和活人,其实没什么不同。
在贫僧眼中,他们也是人,也是众生的一员。
寻善者,为众生之本,理应爱护。
堕恶者,为众生之祸,理应惩戒。
有鬼魅害人者,自有金刚怒目法相,但寻常亡魂,或因执念或因种种缘由流连人间者,贫僧觉得,他们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自由。
然而,阴司之事,自泰山府君崩殂之后,行之以绩点业绩之法,凡逗留人间之鬼物,必押其下地狱。
对这种行为,贫僧一直不敢苟同。
故而前来劝说上差,鬼也有好恶,亦有利弊,凡事不可一刀切,否则就是懒政,就是怠政。”
周泽有点想笑。
看周泽反应,癞头和尚叹了一口气,行道者,当逆水行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拿起周泽面前的报纸,翻开到末页这一版,上面写着另外一个省份的新闻,讲的是一起谋杀案。
“这份报纸,贫僧看过,这件事发生时,贫僧本人就在距离那里不远处。
有一男子失踪,亲属报案,警方推测其可能遇害,但发现不到尸体,束手无策。
这时,同村一个女人告诉警察,昨晚她已故老母托梦于她,告知有人埋葬在其家旁边,占了她的地界。
警方一开始只是当作戏言,但派人去其老母坟头边查看时,发现有一块新翻动过的土块,挖掘之后,发现失踪男子的尸首。
后来根据尸首上残留的证据,找到了真凶,正是同村李某。
真凶落网,被害者得以瞑目。
在这里面,那女子老母之魂是做了好事,善恶在心间。
虽然她逗留在当地不曾下地狱,但却没害人,甚至还帮助了人,这样子的鬼,您觉得阴司应该将其收入地狱么?
她可能只是想要看着自己的儿孙们长大,传宗接代,仅此而已。”
周泽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摇摇头。
显然,周泽不认可这个说法。
“你还是没能说动我,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你可以去其他城市其他地界,找其他的鬼差再聊聊你的理想和理念,说不定能找到知音,然后和你一起为鬼权而奋斗。”
癞头和尚无奈地笑笑,显然,这种反馈,他见得多了,当下有些无奈地再度拿起报纸,看着上面的新闻,又叹了一口气。
周泽伸手,把报纸压下来。
癞头和尚有些不解地看着周泽。
“和尚,有句话叫没学会走前别急着跑,你说你一直在为鬼争取权利,但你连人都没能看得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去给鬼发言?”
“何解?”
周泽伸手在新闻上戳了戳,摇摇头,道:
“你说你当时在那个地方,那么,你在那个村子里找到那个老母亡魂了么?”
癞头和尚摇摇头,“贫僧没有幸得见,若有幸得见,必然以礼相待,老人身虽陨,但善念仍存。”
周泽笑了笑,“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我能拿一抽屉冥钞和你打赌,根本就没有这个老母的亡魂,她死后,灵魂也早就下地狱了。”
“怎么可能……你是鬼差,难道不信这世间有鬼?”
癞头和尚觉得很荒谬。
“失踪被害的人,是同村的。
杀人藏尸的凶手,也是同村的。
然后再来一个托梦告诉警察线索的女人,也是同村的,这还不够明显么?”
周泽又点了一根烟,道:“报纸上说警察起初不信,后来发掘了墓地找到尸体后,也觉得很是奇怪,这是记者的笔法,为了把新闻写得有趣吸引话题。
但实际上,我相信当地的警察是心里清楚的。
女人是来举报的,很大可能在凶手藏尸体时,她路过看见了。”
“那她为何不直接和警方言明?”癞头和尚问道。
“因为凶手也是本村的人,凶手可能有父母孩子,也有兄弟姐妹,如果直接去举报,岂不是遭人家家里人记恨么?
所以,她就假借鬼神之说,什么老母托梦,云里雾里地把线索以这种方式透露出去,好让自己不遭记恨罢了。
就像是一些偏远地区的拐卖案,你当邻里都不知道这户人家买了一个人回来?
或者,你当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坏人,没人有良知,没一个人心中有善念?
只是因为大家觉得,举报了,会恶了同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纵然心里同情那个被拐卖来的可怜女人,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了。”
癞头和尚微微一愣,迷茫道:“这是什么?”
“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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