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炼狱 【一】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四川江津县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其实,因为那些地方是典型的丘陵地貌,很少有适合居民群居的地方。所以,这些地方的村民都是属于散居。一般的住处都是建在山坡或半山腰上。多点的也不过五六家,这基本上都是家族直系。少的不过一、两家,甚至一家,随便由哪级衙门划一个范围,属于哪个区哪个村就行了。小山村半山腰的几间荒废了十多年的破茅草屋突然间热闹了起来,因为灾荒逃难走了十几年的这一家的老二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堂客【老婆】。乡亲们亲切,有喊老表的,有喊二娃子的,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帮忙打扫那已经摇摇欲坠的三间破屋,热热闹闹,好不亲热。

  很久以前,这里住了一户张姓人家,张家在这一带是很有些人缘的。听大人说,他们不是本地人,是六十多年前从外地逃难来的。张家人好客,很大方,如果有人借东西,一般都是在二三月间青黄不接、粮食之类能糊口的东西只要家里有,都借,也没让人还过的时候。他们家有好几个全劳力,【成年男人】又有打墙盖瓦的本事,四里八乡只要带个信,张家汉子们绝对帮忙;松和【宽松】点的人家吃顿饭,紧巴巴的就分文不取,喝口井水走人,甚是仗义。

  十几年前,这一带闹旱灾,庄稼种不下去,秋后颗粒无收。本来各家就没有多余的存粮,大家就去挖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剥有水分的树皮吃,最后为了填饱肚子,连地里黄泥巴下的白粘泥都吃了。这种东西吃了拉不出来,胀死了很多人,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吃人了。开始,二娃子和哥哥、爸爸出去还能逮点蛇和耗子或者泥鳅黄鳝之类的东西回来,后来连这些东西都绝了迹,妈妈和妹妹也患上水肿病,最后杀了家里唯一一只奄奄一息的猫也没有留住她们的命。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张二父亲见没有了活路还死了亲人伤心,带上两个儿子走了。这个时候正是军阀混战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闹饥荒、到处都兵荒马乱,几爷子还没到成都张大就遭抓了壮丁,此后渺无音讯。张二父子一路逃难到了山西。山西封闭,却富裕了些,军队也不是很乱,父亲狠狠心,让二娃当了兵,只身一人去闯了关东。

  临行前,父亲给了张二一把刀,这把刀只有一尺长,没有刀颚,黑不溜鳅很不起眼。父亲说这把刀叫郎月刀,只要有光,哪怕只有月光,它的刀锋就会闪射光芒,慑人心魄,是一件上古神兵,接着,父亲给他讲了一个悲壮的故事:

  他们家本姓铁,祖籍在四川江油,是一个武术世家;他的父亲,也就是二娃的爷爷,曾经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亲兵队长。爷爷凭着祖传的一手飞镖和八路短打,保翼王两次天京脱险,两次西征,四进四川,忠心耿耿,战功赫赫,这把朗月刀就是翼王奖励给爷爷的。

  爷爷本名叫铁传根,被翼王更名为“铁战”,誉为钢铁战士,铁家后代从此便只取单名。

  1863年翼王强渡金沙江,一举突破长江天险。不幸的是,他们在贵州大渡河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洪水。翼王为了几千将士的身命,经过和四川总督骆秉章谈判,带2000亲卫前往四川成都,没想到骆秉章背信弃利,在成都附近设下重兵,剿杀了这一路忠诚的起义将士。爷爷曾率亲兵与清军死战,力战百十人,救翼王不出,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灭。爷爷也身负重伤,但凭着郎月刀和一身精湛的技艺杀出重围,一路逃命到了江津,被这里的乡亲所救,改姓张,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爷爷传下话来:翼王是一个明大义,求大全,亲兵爱民,洁身自好的一代名将,也是一世明主;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辅佐,才能去辅佐,这是家训,也是后人的做人之道。

  张二是记得爷爷的:沉默,严肃,但是很喜欢他。也许是那次重伤伤了元气吧,老后多病,也变得痴呆,望着南方一坐就是一整天,在张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死了。

  张二本来就踏实勤快,背井离乡又单独一个人后更不敢懈怠,进了太原附近一个叫阳曲的兵器机械部后,见什么做什么,见什么学什么,很得大家的喜欢,不到两年就凭自己的聪明伶俐和一身力气当上了班长。而他对枪械和各种机械东西就像天生有感觉一样,三、五几年后就熟悉和掌握了工厂里的各种机械性能和操作,成了厂子里数一数二的技术能手,连枪法都跟校枪员差不多了,大受部长的欣赏,没过多久就被提拔当上了排长;八、九年后就成了厂子里的顶梁柱,再后来就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一个分厂厂长,属于连长级别的人了。

  这样,办事踏实的张大连长到太原送货、采购原料的差事就多了起来,一来二去,就和一个供应商的女儿眉来眼去,再戎装笔挺的走上几回后,这家小姐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相貌堂堂、忠厚诚实的年轻军官,等不及约会什么的就非张二不嫁了。其实这也难怪小姐,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张二出生于波澜壮阔的长江边上,又是武术世家的一脉传承,其如武士的豪爽和长江之奔放性格就不是城里的阔少能够比得了的;虽然没有寒豪门大家的什么风流倜傥,却是小姐们少见的率直和英武;不说张二还读了好几年之乎者也,就是他高大英俊还练过武的笔挺身板就让小姐梦里寻他千百回了,非要嫁了他不可,否则便离家出走。不过这是小姐一厢情愿的想法,她的父母虽然是有钱人家,却也不是老得糊涂了的人,见了张二一回就决定什么彩礼也甭提了,直接带姑娘走人就是。于是,由阳曲兵械部长保媒,这个叫应莲的应家大小姐就欢天喜地的嫁了过来。

  名媒有了,接着还得正娶,张二借着到太原送装备返回的军车,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路吹吹打打,和着一干马併士兵的喧嚷戏闹,好不热闹。没想到,这却惹恼了太原城里的一个驻军团长。

  这个团长是马匪出生,他早就觊觎应莲小姐的美色,三番五次下娉礼,想娶为三姨太,都被拒绝了。这也是应家供应商这次没怎么反对就把自家闺女下嫁的原因;何况张二也确实是一表人才,两人也更是情深意切。

  三番五次都被拒绝了的这个土匪团长早就窝了一肚子的气,几次动了土匪念头,要绑票。无奈在偌大的一个太原城里,自己实在是官小职卑,上不了台面,不敢放肆。但听喽啰说应莲小姐被接走了,哪肯放过,太原城里不敢,就派了自己一个土匪营长带了几十个土匪兵,化妆成土匪在路上抢人。

  这一下就可怜了张二手下的那一群机械兵了,开始还以为遇上了小毛贼,吆喝了几声,待这群土匪凶神恶煞的冲上来一阵乱枪放倒了几人后,剩下的人才凭借车体进行还击。

  张二将应莲按倒在驾驶室里,翻身下车,看到身边和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不禁豪气大发,抢过一只步枪抬手就射,两枪打翻一个头目模样的土匪,接着就一枪一个,弹不虚发了。兵们看见连长神勇,也抖擞起了精神。

  其实这些技术兵们还是有些技术的,只是没杀过人,胆子小点、手儿哆嗦点而以。看土匪架势,手儿再哆嗦下去小命就要丢了,又见连长一个人就挡住了土匪的疯狂劲头,长了些志气,来了点精神,打上两枪后就更有了信心,几轮排枪过后,土匪们就只有退回麦田和几道小沟坎后面去了。

  也是土匪团长大意,听报告说兵工厂护送装备的兵最多只有一个排,又是成天和炭火、机械打交道的人,没有经过野战训练更没有实战经验,怕人多出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让自己的拜把兄弟、一营营长带几十条人枪化妆出城抢人,以为有压倒性优势的两个排土匪一出现机械兵们就屁滚尿流的乖乖把小媳妇交了出来,哪想到碰上一个神枪手,第一轮接触还把二连长挂了。土匪营长气不过,毁不该怕张扬没有带机枪等自动武器出城,如今大部分人用的是盒子炮,被赶回土坎后就明显的射程不够,被机械兵们性能不错的几十杆步枪压制得抬不起头、眼巴巴的看张二们要开车跑路,营长晓得空手回去向大哥交不了差,命四、五十个还跑得路的喽啰分两面蜂拥而出。土匪这回有了些心里准备,又多是鸡鸣狗盗之徒,在这多有沟壑和田坎的田野中就尽显了下三滥之本事,鼠窃狗偷的摸爬一番后就离张二们不远了;前面那辆汽车被打爆了胎后,技术兵们毕竟不是学的野战技术,开始打大意又张狂的人还可以,现在这些人以熟练的单兵动作逼近后,便有人做鸟兽散的的动作;你想,离开了车体的掩护,在这空旷的大路上,这些抱头鼠窜的人在不怕误伤了应家小姐的土匪面前焉有命在?眼看土匪渐近,张二命已经伤了的机械排长等二十来人齐聚应莲所在的汽车四周,以车体为依托,延缓土匪收缩包围圈,自己提枪向前方一片小树林遁去。

  张二以为敌人在第一轮打击死了些人后多半就做撤了,没想到土匪悍勇,居然很快就去而复返,而且在上了大意的当、吃了亏后还变得极其小心,单看其狡猾的战术动作和统一的制式武器,张二就知道今天绝不能善了,心知太原和阳曲都听不到枪声,就即使驻军或保安队听见路人报告要赶到这里只怕自己的人都死完了,明白不打掉土匪头目自己一行断难活命,遂向土匪头目所隐藏的一座小山包绕道潜出,脚下生风竟比平常人快了十分。时小土匪吆喝着快要逼近应莲所在的车,土匪头目自然也高兴,和身旁一个小土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等小土匪发现侧翼如飞而至的张二、吓得屁滚尿流想出枪时就吃了枪子。头目惊,把屁大的一支枪向来人乱打,两枪未中的后被张二迫近,慌不择路向公路上跑路时被陷入水田中,被张二在山包上两枪打死。

  打死土匪头目,张二杀红了眼,于是逼近汽车的土匪便连续中枪。等土匪发现营长已死、机械兵中的那个神枪手出现在身后营长所在的山包上后便了无斗志,发一声喊后向荒野中走了。

  土匪姑娘没抢到还死了二、三十个人,但等机械兵们检查、清理完现场后张二就开始脚肚儿抽筋,慌了,因为这些土匪衣服里面竟然穿着标准的晋军制服,其中居然还有个一颗梅花星的少校,不消说是那个土匪团长的人了。这个团是拱卫太原城的一只卫戍部队,连应莲的父亲都不敢惹,都只想把应莲远嫁它乡了事,张二更惹不起,差都不交就带着应莲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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