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这样一个议题:大火起的时候,博物馆工作人员左边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右边是一只受伤的小猫。情况只允许这个人选择一方带出去,那么他是该带出古董花瓶,还是带出小猫呢?
有人说应该选择古董花瓶,因为它承载着历史的荣誉,也是稀世的艺术珍品,具有无法计算的价值。也有人说应该选择小猫,因为生命才是真正无价的,花瓶无论多么古董,多么漂亮,它也只是花瓶。
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假设,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博物馆不会出现小猫。
这更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议题,因为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没有人能够证明它的对错。
生命、艺术、荣誉,孰高孰低,孰轻孰重,人类在其中徘徊了无数个世纪,依然解不开这个连环。
生命诚可贵,但有人愿意为了艺术疯狂,为了荣誉奉献一切。可是如果生命都没有了,那艺术、荣誉又还有什么意义?没有生命的延续,人类文明同样什么都不是。
生命是不可复制的,艺术也同样是不可复制的,这终归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而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存在着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又有着种种的***和追求,还有着各不相同的信念、理想、喜恶——如果人类真的无欲无求了,那么这个文明,大概也就到了毁灭的边缘。
很显然,人类擅于毁灭,但也更擅于创造。
因为人类,是充满各种***的种族。
秦秣不知道自己的心深处究竟暗藏着哪些***,但是她知道,自己本不是那种善良到会冒生命危险去救一只流浪狗的人。甚至再说直接一点,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普通人,都不会觉得一只陌生小狗的生命能有多重要。
但在那一刻,她确实是被小妮妮给刺激到了。秦秣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可她也不是恶人。也许当年那样奢靡的环境会模糊掉一个人最初的纯真,但秦秣并非冷血动物。从理智的角度来说,一只流浪狗,什么也不是,许多人甚至连把流浪狗摆上餐桌都觉得嫌弃。
可人并仅仅是用理智来衡量的,热血冲动之类的情绪,可以说淳朴,也可以说幼稚,但不管怎样,总之秦秣就是冲动了。
大雨仍在继续,不过轰隆的雷声总算渐渐消停了下来。
冲向雨中的年轻男子一边拿出手机拨打120,一边往滚在地上的两人探去。
嗡嗡地引擎启动声响起,肇事的黑色奥迪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后滑,绕过了几人的位置,在雨水的拍打中疾驰逃跑。那车子开动间猛然溅起的水花再次拍了三人一身,打完120的男子呆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你奶奶个熊,无耻也要有个度!溜得这么快,是不是赶场被人爆?娘希匹的!果然是总受车,没骨头没脸皮,早晚被雷劈!”
在这位毒舌哥们的狂骂声中,秦秣挣扎着醒了过来。她刚才不算完全昏迷,只是忽来的强烈冲击使她精神上出现一片短暂的空白,那是身体不能承受之时,大脑爆发出的自然保护。现在那一段最紧绷的状态已经缓了过来,她也就渐渐清醒了。
冰凉的雨水不为人间悲喜所动,依旧肆无忌惮地冲刷着所动碰到的一切。秦秣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她回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呜……”怀里的小狗微弱地呜咽了一声,这个小东西的身体已经虚弱得瑟瑟发抖,但它的小爪子却依然不放弃地在秦秣怀里划拉着。也不知道它是想挣扎出来,还是想提醒什么。
秦秣恍然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她整个人都被另一个沉重的身体侧搂着,然后秦秣能够感觉到,搂着她的那个人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不能让他死!
秦秣心脏猛地一跳,开始轻轻地挣扎。她想先站起身来,但又怕动作太大,伤到身上这个人。
“喂!别动啊,这哥们已经很危险了,让我来吧!”一个有点吊儿郎当的声音在秦秣上方响起,蹲下来的年轻男子已经收起了手机。他一边小心地去攀开搂着秦秣那人的胳膊,一边还喋喋不休,“我说你们两位,现在已经不是英雄主义年代了,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情还是少玩为妙。你说你救这么一只小狗,小狗又不会感激你……不过这哥们是能人……”
秦秣嘴角微微扯了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男子忽然一叹:“我挺佩服这位的。”
秦秣身上只有几处擦伤,她忍了忍,也就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小狗爬了起来。这个时候回头,秦秣也终于看到了危急时刻救命恩人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答案,莫说秦秣并非真的神机妙算,就算她真有掐算天机的本事,此刻的惊讶与疑惑也不会减少分毫。
事实上,救人的就算只是一个好心的路人,秦秣也不会这么惊讶。
“方澈?”
“你们认识?”旁边的年轻男子一脸恍然,紧接着又小声嘀咕,“不用玩得这么浪漫吧?英雄救美?可是这位还够不上美啊……”
秦秣哭笑不得,心里只当没听见。
“你打120了?他们要多久才到?”
方澈伤的主要是肩和背,此刻那年轻男子正半扶着他坐在地上。
两人都不懂急救知识,可是方澈的左肩胛部位被撞得撕裂了一大块,透过衣服看到那流血的伤口都是触目惊心。此外有没有骨折和内伤就不是两个外行能看出来的了,不过止血是当前最必要的。
“医院说下大雨,赶过来最快也要15分钟。”年轻男子也急了,他猛地抓住自己棉T恤的领口就是大力一撕,刺啦一声,衣服破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连忙就扔给秦秣,“快给他包扎!”
秦秣还真没做过这种活计,但这个时候容不得她犹豫,她一手把小狗放到地上,然后蹲到方澈身边,一咬牙,就把被撕成条的棉布紧紧往他伤口处裹去。现在也管不得什么手法、卫生之类的,反正止血第一,总不能让方澈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失血而死。
也许是秦秣的动作太粗鲁,昏迷中的方澈眉头渐渐皱紧,下一刻,竟然睁开了眼来!
他的双眼在这样的大雨中也只能半眯,秦秣看不清方澈的眼睛是因伤虚弱,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光凛冽,但她知道,不能让方澈再昏迷过去。她以前一个朋友跟她说过,许多将士就是在受伤救治的途中,因为昏睡,才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力量。
人清醒着,才有求生的意志,如果昏睡了,那就真的可能一睡不再醒!
“喂,方澈。”秦秣的语气比她的动作还要粗鲁,“你不是经常打架斗殴吗?受伤你早就习惯了吧!不要告诉我你很疼,就算疼你也睁着眼睛给我忍着!你知道英雄跟狗熊的最大区别在哪里吗?你听好了,活着的是英雄,死了的全成了狗熊!哼……我看你这个傻蛋就有孤胆英雄情结,真是发神经了!”
方澈低咳一声:“你很罗嗦!”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是有力的。
扶着他的年轻男子咧嘴笑了笑,称赞道:“哥们,你有个性!”然后他的眼睛又瞥向秦秣,那表情却仿佛在说,丫头,你很嚣张嘛……
秦秣这时候哪有闲工夫去看这兄弟的表情,她紧紧地给包扎的棉布打了个结,冷哼道:“现在我比你有力,就算你觉得罗嗦,我说了,你还是得听着!”
不知怎么,方澈嘴角轻勾,竟然笑了。他低声道:“我欠你的人情还了。”
秦秣竟然被这句话给噎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位好心的路人兄弟又开始感叹:“这是多么金贵的人情啊,竟然要你拿命来还!”
秦秣无言了,方澈神情不变,冰山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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