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我们说说话吧。”
不知道晚上几点钟,两个人都没睡意,陆观观就提议说悄悄话。
“……”薄凉还真没有过在床上跟女朋友聊天的经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身边的人已经兀自开腔了。
“我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自己生活,对爸妈的感情还没有我对爷爷跟奶奶深。他们离婚又各自结婚时,所有人都很反对,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翻过身面对薄凉,幽幽的问:“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薄凉?”
乍听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她的叙述中,薄凉本人没忍住吭笑了一声,又连忙道歉:“我不是笑你,我笑自己的名字呢。”然后才说,“人的感情有深有浅,并不是没有感觉就算薄凉。你也说了,你跟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对爷爷奶奶深呢,不是么?”
“嗯,爷爷过世时我哭疯了,奶奶过世时我直接晕了,当时感觉天都塌了…”她轻轻的声音里还隐约着沉重。又道:“你呢?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呢?”
薄凉对她的小聪明有些无可奈何,“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事么?它们并不快乐,都没什么正能量。”
“你说说吧,我保证不对别人说,打死烂在肚子里!”
薄凉如果睁开眼,还能看见她数着手指发誓的样子。结果她只是叹了口气,微微睁了一条小缝儿,仿佛在回忆似的,好一会儿才说:“我大概算是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或许还不如…”
她挑挑拣拣的,把作为‘江浅’时在江家的生活片段说了说,她只围绕着不喜欢亲近自己的母亲,对那个心思叵测的继父只字未提。到最后,她发现那些年在江家,对那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几乎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来,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别人的故事一样。
内容明明很枯燥,陆观观却听的很认真,一派清澈的眼神。
薄凉看了看她,就继续往下讲。讲自己后来被赶出家门,遇上了一个有钱人,成为了‘晴人’的故事。
直到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陆观观才疑问:“没了?”
“嗯,”薄凉点点头:“没了。”
“那就是说,你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他给你的分手费咯?”
“算是吧…”
她把所有事都说的那样的云淡风轻,陆观观忽然就心疼起来,抬起胳膊拥抱她:“你真让人心疼,最美好的年华里遇上一个渣男…”
薄凉一愣,脑海里闪过那张熟悉又陌生,怀念…却又抵触的脸。
渣男…他…渣么?她想了想,为他正名:“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因为人生的成长经历很苦,性格难免就养的有些怪。我跟他在一起那些年,虽说各取所需,他却对我很好…好到…像家人一样…”
“你还能清楚记得他的样子么?”
“是的。”她没有犹豫的回答。就算是记忆模糊了,就算他如今的出镜率少之又少,她也还是总能看到关于他的信息,看到他猝不及防出现在财经报纸的照片…
陆观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有没有初女情节呀?”
“没有。”这是非常肯定的回答,因为那对她来说是非常不好的记忆,只有抵触,绝无其他。
陆观观就叹了口气:“唉,看来我们陈大艺术家其路漫漫而修远,没有七八年估计连通向你心里的路都找不到…唉…”
她跳跃的思维让薄凉忍不住好笑:“你跟个七老八十的人似的,净操没用的心,你还不如想想圣诞节怎么过。”
“你咋过我就咋过呗。”
“我过几天要出差,圣诞节的布置交给你了,要是不满意我就不回来了…”
“啊啊啊啊”陆观观腾的坐起来,睡意全无:“你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了?你是去出差而不是躲清闲去了么?”
薄凉满头黑线,把她拉回被窝盖好被,“我是去看一个已经去世的长辈,很快就会回来的。”
“对不起啊…”陆观观敏感的道歉,又换上灿烂的脸,“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布置的特别漂亮,等你回来一定要给我带大礼物啊!”
薄凉睡前提醒她,“客栈小装饰一下就行了,要大布置的是孤儿院的礼堂,我们跟孩子们一起过。”
也不知道陆观观会不会牢牢记得,她已经兴奋的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要买些什么,都已经在大脑里用语言绘制布置蓝图了。
薄凉专门挑了一个陈墨涵不在客栈的时间出走,还在市里机场酒店住了一天,才启程赴京,赴一个跟老爷子…生前许下的‘死后约’。
阔别两年,再次踏入京城,薄凉的心里只有忐忑与寒冷这两种感觉。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这话始终都有绝对的道理。南方呆的久了,她都已经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了,又冷,又干燥,特别是八珍山半山腰的墓园。
老爷子忌日的一大早,她就穿上准备好的黑白素服,带上需要的东西,匆匆赶往了墓园。
阴霾的天空纷纷扬扬的下着零星的小雪。八珍山守墓的大爷睡意还没散尽,递给她一把黑色雨伞,给她指了指山上的位置,“那就是他们苏家的墓地,路有点儿滑,你小心着点儿。”
薄凉道了谢,就撑着伞沿路而上。
当她在苏家墓地,看到印有自己照片的石碑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她如雷劈一样的愣在那里,挪不动脚步。
而后,她在碑前蹲下,将山下买来的冥纸点燃在碑前的石盆。面对这个机缘巧合,代替自己结束了一段人生,又代替自己埋在这片墓地的陌生人,她能说的只有‘谢谢’与‘对不起’。
她起身又往上走,就到了老爷子的高大石碑前,上面中楷隶书着他的名字——苏公国成,夫人华樱。
石碑的一角还镌刻着孤独的立碑人,次子苏景渊。
老爷子这一生走完,终于能跟爱的人在一起,从此再也不用顾忌人世间的一切阻碍。
而苏景渊,他也成了无父无母的人,在这世间,或许再也没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这种让人难以承受的悲凉,重重压在了薄凉的心头,只一瞬间,她的眼泪就失去了自制,簌簌而下,泣不成声。
“苏伯伯,我来赴您的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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