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宫廷夜游
女官面无表情地走到众女中间,道:“诸位小姐都有身家,不必与旁的秀女一般,去过储秀宫的三审,但是你们既来到宫中,就不比旁人高贵多少,以往在自家府中的那些小姐脾性得收着,收好了。”
令狐团圆蹙眉,她可不是来参加秋选的,令狐氏族何时也参与秋选了?她投眼于海岚,后者以目光示意她,少安毋躁。
潘亦心瞟了令狐团圆一眼,真丢南越氏族的脸面,在座的贵族女子,哪个似她这般装扮?
女官将宫廷规矩一一说明,最后才自我介绍道:“你们可称我为金尚仪。”
令狐团圆方知此女为何宫腔十足,原来是正六品的尚仪。金尚仪逐一扫过众女,惟有令狐团圆神情不变,头不低睫不垂的,便盯看她。令狐团圆连粱王都敢互瞪半日,何况区区一个尚仪?片刻后,金尚仪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海岚为阿姐担忧,潘亦心则蔑视。九华宫内气氛沉闷,到最后只有令狐团圆神色自若。
金尚仪再不言语,一站又站了半日。令狐团圆心里想事,也不觉枯燥。
临到傍晚,金尚仪才拍了拍手,一列宫女手捧锦盒,从殿后鱼贯而出。
“这是你们的宫衣,从穿上这身衣衫起,你们就是宝林。圣上厚恩,从未有人像你们这般,入宫连储秀宫都不过,就直接成为宝林。”
“我等谢圣上恩眷!”十女之中,竟是潘亦心打头开口,令狐团圆随着众人张了张嘴。
金尚仪一挥手,宫女分别将锦盒送至各人面前。
“我会安排你们入住九华宫,往后的一个月里,我们会好好相处的!”金尚仪冷笑着望令狐团圆,后者犹在疑惑,究竟怎么回事?
“我等谢过金尚仪!”这回换了另一女先开口,众人又跟。
“应声参差不齐,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带你们的。”金尚仪盯看令狐团圆,只有她一人没作声,她正想训她,却见她起身,微一颌首后朗声道:“启禀尚仪,令狐团圆接陛下旨意入宫觐见,不知何时能安排我觐见陛下?
金尚仪嘲讽地道:“眼下入宫的,哪个不想早些见着陛下?令狐团圆,你也忒心急了吧?”
四下一片沉默,宋家的小姐悄悄地拉令狐团圆衣襟,要她坐下,令狐团圆却没有理会。
“我并未参加宫廷秋选,不知何故,小太监带我来此,还请尚仪大人明鉴!”
金尚仪不语,上下打量她,众人的目光也都在令狐团圆身上。令狐氏族出了名的不结亲皇家,难怪这位令狐小姐素面朝天一身青衣的来了。
片刻后,金尚仪再启樱唇:“望舒令狐啊,往年的确从不参与宫廷秋选,可今年你家不仅来了人,还一来来了俩。我奉劝你一句,圣上的心意不是你我能揣摩的,宫廷更不是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令狐团圆再次蹙眉,和这个死脑筋的尚仪说不通,看来只能等万福或小包子来了,问个明白。
***
无缺回到令狐府邸,惊诧的看到其父仿佛老了十岁,歪倚在榻上,双目呆滞地望着窗格。
“父亲,发生了何事?”
令狐约低幽地道:“今日秋选。”
无缺点头:“是的,我已叫团圆换了青衣,宫内还有潘太医照应,应该无事。”
“今日秋选……”
无缺一怔,可他却是不信:“陛下如何会叫团圆参加秋选,他分明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到……”
令狐约叹道:“万福突然来了,他带着陛下的折子,强要我们令狐氏族参与秋选。我当时万般无奈,就写下了海岚的名字。”
无缺皱眉,立刻明白了过来。团圆的名字写不得,海岚的名字一样写不得。以往不与皇族联姻的望舒令狐,一旦结亲,那一门婚事文章就大了。
果不其然,稍晚时候,宫廷来人,说是令狐团圆被陛下留宫住几日。
来人走后,令狐约似回过神,又端坐书房,翻阅起文案来。无缺百思不解,终于忍不住问他。
“父亲,你下午还为了妹子们的事闷闷不乐,为何听闻团圆要逗留宫廷,反倒放开了?”
令狐约道:“关心则乱,现下为父的明了了,宫里那人也同为父的心情一般。他吃不准,拿不定,又说不得,只能盯着瞅着,先瞧明白再说。可你也知道,你那妹子什么性子……”
无缺默叹一声。任雍帝再高明,也打不中那球。
***
令狐团圆与宋佚同住了一院。两人都换上了宫廷宝林的服饰,宋佚见令狐团圆依旧没戴头饰环佩,便问了她一句。
“我没耳洞!”令狐团圆凑近她,给她瞧耳朵。
宋佚一怔,哪有女子不打耳洞?一时也忘了问,耳环不戴是无法戴,那别的饰物又为何不用?
“我出去溜溜!你先熄灯休息。”
“这怎么可以?”宋佚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蓝衣宝林已然消失。
等人找上门来,还不如自己找人。令狐团圆出了九华宫,就收了身法,宫廷内藏龙卧虎,她这点修为还是谨慎为妙。轻盈盈地落定于殿后幽园,令狐团圆顺着碎玉花径,往前探走,碰着宦官便垂首而过,看似就是个寻常路过的宝林。一路前行,倒也无阻无问。
离远了九华宫,令狐团圆拦了个小太监问御膳房所在,才知道走反了道,她再问万福,却见对方起疑,她便不好再问下去,搪塞一句,与小太监分道扬镳。
令狐团圆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处宫墙下,听到了一女子低掩的哭声,另一女子安慰的话语。
“你再忍忍,马上就忍出头了,新进的秀女一来,娘娘就不会总盯着你了!”
潘静初曾与令狐团圆说过,后宫就是女人的战场,可怜的女子多是去了,所以令狐团圆没停下脚步。
“我听说你大哥在粱王殿下那里得到重用,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大哥着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大哥那也过不去啊!”
令狐团圆止步。
“唉……三年了,你就坏在一个名字上。圣上一时起兴,赐了你一个名字,娘娘就惦记上了。可你多冤呐,圣上也就给了你一个名字。”
女子啜泣不休。另一女又劝说几句,道:“我先回里间伺候着,你小声些,哭够了就赶紧回来。”
令狐团圆悄然飞身,猫到宫墙上。院内一宫女斜坐井旁,对井垂泪,一副女儿娇柔,我见犹怜。
等另一宫女远去,令狐团圆轻声唤:“顾……”
井旁女子抬起泪眼。
“顾!”令狐团圆稍加语音。
女子扶井而起,四处张望,忽见一宝林从天而降。她一惊,才起身而脚下无力,身子便摇摇欲坠。令狐团圆一把扶起她:“你是顾侍卫的妹子?”
顾泊忆红着眼点头:“你认识我哥?”
“听他提过。”
顾泊忆又是垂泪,令狐团圆看着难过,手足无措却无词可慰。
顾泊忆哭了半响,突然推开了令狐团圆,慌张地道:“你是别宫的宝林,跑我这儿被人瞧见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吧!见到我哥,就说我很好,旁的什么都不要提!”
“这是为何?”
然而顾泊忆转身就跑,丢下令狐团圆独自疑惑。
这时候,一句幽语飘入她耳中:“你自个处境不妙,还有闲心顾旁人?”
令狐团圆猛地抬起头来,却寻不到幽语来处。四周一片花暗林深,宫墙肃穆。
一枚树叶随风飘落,令狐团圆旋即双足弹地,迎着树叶飘来的方向,窜上宫墙。
一道微弱的气劲在风中飘过,荡过令狐团圆的蓝衣,令狐团圆确准了方向,直线奔前方的一座殿宇。
青灯昏暗的宫殿里,令狐团圆穿过层层叠叠迷雾似的御香,最后来到一座祭台前。一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在祭台上点燃了三支香。
令狐团圆惊诧的看着那身熟悉的“七月”黑衣,与四月等人不同,这人的黑衣隐约浮现暗纹,暗纹从肩头一直曼延到衣摆。
“你是谁?”
男子将香插入香炉,低低地道:“我是十一月。”
令狐团圆惊骇,并非惊骇十一月,而惊骇于祭台上的一副画。这副画正是十一月上香的对象。画中女子乃一琴师,琴师垂首拂琴,面容模糊不清,一枚树叶从她肩头飘落。无声的旋律仿佛从画里传出,悠远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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