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掌中泪(2)

  当天夜里,雨依旧不停,而苏落雪已将自己的衣物收好,写了一封信,放在自己桌案上,信上写着:荀夜亲启。

  里边将她的身份交待地清清楚楚,她想,既然上天不让她对荀夜说她的身份,那她就写给他吧,这样就不用面对他,抑或是在告诉他之后,看见他眼中的鄙夷。

  这样,她便能彻底离开莞城,离开他们荀家的世界,回归到苏落雪的位置。

  将信摆在桌上,正准备趁雨夜悄悄离开此处,府中却突然热闹了起来,璀璨地灯火令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爷有令,全府家眷、客人、下人到正厅……”隐约地声音伴随着家丁的吆喝声隐隐传来,苏落雪捏着信的手一紧,恍然忆起今日下午下人给荀夜的传话,难道是因为奸细的事所以要召集全府的人于正厅?

  她垂首,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沉思片刻,终是将信放入怀中,迈步出屋,随着众多府中之人一同朝正厅而去。

  步入正厅,只见偌大的大厅密密麻麻地站了百来人,只觉四周一阵压抑而凝重地气氛,南昭侯,荀夜,荀洛,华修,华雪……所有重要的人皆在场,他们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溜了一圈,那冰冷地目光令人心惊。

  “今个下午,府中侍卫截下一封飞鸽传书。”华府管家手中捏着一张小字条,厉声在大厅道:“这张飞鸽传书,是谁送出去的,站出来。”

  在场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答话。

  “此刻若是不老实交代,若被抓着,下场……”管家别有所指地看了看地上的刑具。

  依旧无人答话,唯有在场面面相觑的百号人。

  “既然不老实交代,那路庆,你就讲讲下午的你所看到的吧。”华修慵懒地靠坐在椅上下令。

  “下午,属下正当值,正好瞧见一只信鸽飞出,我立刻拿弓箭射下,截下这一封飞鸽传书。我仔细看了一下,信鸽应该是从蓝沁园与百花苑这两个地方飞出来的。”路庆为自己今日立下的大功极为自得,讲话的语气也甚为响亮,

  “住在蓝沁园与百花苑的下人全部站出来。”华修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案,在静谧地大厅显得格外清脆。

  顿时,七八个下人站了出来,而苏落雪也在其中,她的目光始终凝着自己的脚尖,只是怕她眼中的心虚会泄露了她的心事。

  华修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端上纸笔铺在桌上,管家道:“一个一个来,在这纸上写下:此战有诈四个字。”

  苏落雪的手再次一紧,握拳的手早已开始发白,脊背涌现冷汗。

  在来之前,她便有预感了,果然是今日下午她飞鸽传书给父亲的那封信,竟然被截下了。

  看着一个个上去写字的下人下的瑟瑟发抖,有几个言称自己不会写字,却还是被逼得写下字。

  她深深地闭上了眼,今夜他们是必须要找出这个奸细了,她恍惚地晃了晃,真的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自己的身份吗?

  目光看过荀夜,荀洛,最后将目光放至紫羽身上,而她也正在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苏落雪紧撰的双拳终是松开了,上前一步,正想开口坦诚,突然一个丫鬟跪倒在地:“侯爷饶命……”

  这一声颤抖地哭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样惊了苏落雪,惊诧地看着那名丫鬟浑身颤抖着磕着头:“这封信是奴婢放出去的,只求侯爷能饶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招……”

  荀夜上前一步,冷盯跪地的丫鬟:“你是谁的人。”

  “奴婢,奴婢是帝后娘娘的人,她派奴婢来监视莞城的一举一动。”

  荀夜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挥了挥手:“拖下去,杀了。”

  那丫鬟顿时惊恐,瞪大了眼挣扎着:“我什么都招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拖下去。”荀夜丝毫不为所动,几名侍卫上前就将那丫鬟连拖带架的拉出了正厅,那丫鬟的哭喊声由最初的尖锐渐渐远去,变小,变弱,最后消逝。

  苏落雪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封信明明是她写的,为何这丫鬟却突然出来承认,为她背这个黑锅?

  “好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华修起身,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苏落雪仍旧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方才那名丫鬟被拖出去的门槛,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名丫鬟的挣扎,惊恐……

  这个人,是她间接杀害的吗?

  华修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笑道:“听说你每夜都为荀洛熬汤,今夜多熬一碗到我房里来。”这话虽然平淡,却说的不容抗拒。

  也未等苏落雪有反应,华修便已悠然而去。

  看着依旧傻站在原地的她,荀洛上前单手抚上她的脊背,顺着力道推着她朝外走去。

  “想什么呢?”转出正厅那条深深冗廊,荀洛才问起一路上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她。

  “既然那个丫鬟招供了,为何不放她一条生路。”耳畔依稀回响着那尖锐的哭喊声,以及荀夜那冰冷下令杀无赦的话音。

  荀洛笑了笑,手依旧停留在她的脊背之上:“从决定做奸细的那一刻起,就不要妄想能活着离开。”

  “没有人会真的想要当奸细。”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仿佛感觉到了藏在衣中的那封给荀夜的信,也许她错了,其实真相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保住自己的命。

  “二少,我去为你熬汤了。”苏落雪放下满腹疑虑,回首冲荀洛笑了笑:“您等着,很快。”说罢,便转身朝华府地灶房方向奔去。·苏落雪在灶房内又待了一个时辰才把汤熬好,送去荀洛房内后也没多待,便匆匆离去,她没有忘记华修临走前在她耳边说的话,他是有话要对她说的吧。

  其实,她今夜一直在费解,那个丫鬟为何要为她开脱,难道她真的是帝后的人,所以要保住她?

  “叩叩”她轻轻敲了敲华修的门,里边传来一声:“进来。”她便推门而入,迈入门槛便感觉屋内四周弥漫着檀香味,不浓不淡,闻在鼻间异常舒心。

  “华少,这是我为您熬的汤。”她将依旧冒着热气的汤放至桌上:“枸杞山药汤。”

  “荀洛真是好福气,天天喝你亲自为他熬的大补的汤?他不流鼻血的?”华修很有兴致地上前端起汤,破天荒地与她开起了玩笑。

  此时的苏落雪却没心思与他开玩笑,斜了他一眼:“华少今夜不只为了喝汤吧,有什么话开门见山。”

  “喝了这碗汤再说也不迟。”华修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端起汤就往嘴里送了一口,还没往下咽便一口吐了出来:“苏落雪,你故意的吧。”

  看着他眉宇间的微怒,她茫然地问:“怎么了?”

  “你自己喝。”他将碗递给她。

  疑惑地接过,往口里送了一些,顿时,咸味充斥整个唇舌间:“好咸啊。”

  “你也知道咸了?”

  “可是……”她看着这碗汤,想着方才荀洛亦是慢条斯理地将整碗汤都喝掉了,而这一碗都是同一锅里煮出来的。

  “可是荀洛却将汤喝的一滴不剩,是吗?”华修接下了她的话。

  她慢慢将汤碗放回桌案上,不想再与华修谈论这个话题,问道:“既然汤喝不成了,那就谈谈吧,你找我来为的是什么。”

  他笑笑,也不继续与她废话:“那张飞鸽传书是你写的。”

  “是又怎样?”

  “若今夜不是那个丫鬟为你顶罪,现在死的人就是你了。我不知这些日子你与荀夜发生了什么,但我要提醒你,即便荀夜真的喜欢你了,若知道你是苏落雪,还骗了他一个月,他对你亦不会手下留情。”

  “不用你提醒,我一直知道他的性子。”

  “那你还一错再错?”华修目光一凛:“若我没猜错,你是打算就在这几日要告诉荀夜你的真实身份,然后离开莞城,回到洛城,对吗?”

  没想到自己的想法竟被他算到,心中暗暗讶异,却是硬声说:“不论苏家与荀家有多么大的仇恨,我只知道,他是与我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不想骗我的兄弟。”

  “哦?你对荀夜是兄弟之情?我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呢。”他说的暧昧,可眼中的寒意却始终未褪去:“可你不知自己有多天真,你若告诉荀夜你是苏落雪,你就别想踏出华府一步,而你也将作为人质被推到荀苏两家争斗的最前列,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看着华修说的肯定,她亦明白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也许在未发生奸细事件之前,她是还对荀夜抱有一丝希望的,可今夜之后,她彻底明白,她是苏家人,只要身份曝光,她与荀夜将不再是兄弟。什么所谓的并肩沙场,执手生死之类的,不过是烽火硝烟中的梦一场。

  “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回到洛城,继续当你的苏落雪。另一种就是留在荀家军。”

  她想也没想,便道:“不用选,我必须回洛城。”

  “我以为经此一仗,你能够看透形势,放开你的身份,从此当苏三。”

  “即使我当苏三,我也依旧姓苏,在此时此刻,我必须回家,即便是这场权斗我苏家注定要败,我也必须回去。”她很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有责任和苏家站在一起,面对一切。不能为了活命,而与荀家军站在一起,反苏家。”

  “我早就料到,你绝对不会选择第二条路。”华修轻轻地笑了:“可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吗?若留下你,会是此战的一枚棋子。”

  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

  他亦回望着她,似在沉思,似在犹疑。脸上的一切情绪,终是化作一抹笑:“可我不得不放你走。”

  她又问:“为什么?”

  华修沉思了片刻,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笑着摇摇头:“若此次一别能够再见,我也许能给你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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