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如何当好一个精神病患者,顾雅意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端着药的护士暗暗防备着她的动作,面无表情道:“顾小姐,该吃药了。”
她摆手:“放着。”
护士坚持:“顾小姐,吃药时间到了。”
“先放着,我等等就吃。”天知道吃多了,会不会真的成了神经病。
护士见她迟迟不动,径直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嘴巴,硬生生地把药灌了下去。对方的手劲很大,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她拼命地咳着,尚未咽下的水从嘴角流下来,呆泄的目光倒是有几分精神病的样子。
护士冷声道:“不好好吃药,就是这种下场。”
门砰然被锁上。
顾雅意用手背抹去水痕,木着脸望着这一方狭窄的天地。一张小床,一张桌子,一扇小小的窗,一个小小的浴室,一个挡住生机的铁门。除了被子床单,再无他物。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星期,每天被灌很多很多的药,见着的人只有冷面护士。养伤那几日,护士警告她,再有下次就不是一顿打那么简单。
顾雅意躺下,沉默地望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若要逃,她定要想个万全的方式。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的脸。
她不由得叹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都能从蒋晴变成顾雅意,顾雅意一个正常人为什么就不能住进精神病院。
她是蒋晴,一个星期前车祸死了,醒过来时却变成了顾雅意。
顾雅意,因争夺家产失败,而被大哥送进精神病院的富家女。在出逃的暴打后丧命,从此这个身体的人换成了她。
她蒋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女孩子。无父无母,被婆婆收养长大。自小规规矩矩地上学,工作。婆婆寿终正寝后,她再没有牵挂。
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懂。即便是重生在精神病院,但毕竟她是健康的活着,所以要知足,要懂得感激。
她双手合十,朝着那一方小小的天窗拜了拜。
因着顾雅意的配合,冷面护士对她的态度改了不少。最明显的是,她有了放风的时间。
顾雅意微眯着眼,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晒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若是这样的时间能够更多一点就好了。
冷面护士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顾雅意,时间到了,跟我回房间。”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自从体会到不听话的下场后,她再也没有明着反抗冷面护士。
路过某间房时,房门突然开了。有一个全裸的男子跑了出来,吓坏了走廊的一干人等。其中,顾雅意离得最近。
但见那男子一脸狞笑着扑过来,她骇然,腿都软了,自然无法动弹。
男子压住了她,万分激动:“媳妇儿,你为什么老是不来看我?”
顾雅意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被碰到的肌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她放声尖叫。冷面护士站在一旁,想拉开男子。男子怒了,更是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不许抢走我的媳妇儿!那是我的!我的!”男子用力地掐着顾雅意的胳膊,指甲深深地掐入了肉里,疼得她想哭。
“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快走!快走!媳妇儿是我的,你们不许看!”
沉重的身躯压着她,汗臭味扑鼻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恨不得自己晕过去。
男子发了狂地瞪着所有人,唯恐他们上前抢人。在激动下,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力道,有血丝从顾雅意的胳膊上缓缓渗出。
匆匆赶来的护士忙给男子注射了镇定剂,对方才慢慢安静了下来,呆呆地被拖入了病房里。
顾雅意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涔涔。她的后背全湿了,双腿软得没办法站起来。
她第一次有了自己身处在精神病院的觉悟。
顾雅意的双手紧攥成拳,她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眼前,耳边响起的声音清冷淡漠:“能起来吗?”
她怔怔地抬起头。
走廊光线很好,明媚的阳光洒在半蹲着的人身上,有细小的尘埃在飞舞。那人穿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镜。他墨黑的眉毛微皱,睫毛很长。薄薄的镜片有寒光一闪而过,他薄唇微微抿起,重复道:“能起来吗?”
冷冷清清的声音更清晰了,顾雅意垂着眼睑,低声道:“可以。”她搭着对方的手,借力起身。双腿都麻了,她站不稳,踉跄着快要摔下去。
男子扶住了她:“小心。”
冷面护士急急地走上前,接过了顾雅意,柔声道:“谢谢傅医生。这是我的病人,我先带她回去了。”
傅子善颔首,嘱咐道:“她的手受伤了,记得上药。”
冷面护士笑容可掬:“好的,我记住了。”
顾雅意由着冷面护士抓着,即便被抓住了伤口也一声不吭。
傅子善望着她,眼神深邃。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他薄唇轻启:“护士小姐,你的手碰到伤口了。”
“啊!抱歉抱歉。”冷面护士尴尬地松了手,“顾小姐,真是对不起。”
虽是道歉,她的目光却不是看着自己。顾雅意心里嗤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尖叫着跑到了那医生身后。
傅子善双手抄着白大褂的口袋,若有所思地望着背后紧抓着衣角的影子。那人儿还在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冷面护士更为尴尬,拿过一旁还剩下的镇定剂,向着顾雅意前进。
顾雅意躲得更欢,傅子善拧起眉,不赞同道:“镇定剂也是不能多用的。”
冷面护士的神色是她所没有见过的惶恐:“这……我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她用更为柔和的声音道,“顾小姐,请随我回去吧。”
左手被拉住,顾雅意只能慢慢地松开了抓着白大褂的右手。她抬起脸,深深地望着傅子善。眉眼处满是哀求。
顾雅意一步一回头,傅子善不为所动。他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离开。
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冷面护士的态度更加差了。半瓶消毒水直接倒在顾雅意的胳膊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索性直接尖叫起来了。
冷面护士哼了声,让你接近傅医生!吃到苦头了吧!
顾雅意微眯着眼,没有错过冷面护士眼底的故意。
反正她有精神病,精神不正常是吧。
她一把抓住了冷面护士的手,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背上。不管冷面护士如何的挣扎大叫,甚至揪着她的头发,她都不肯松口。直到嘴巴都酸了,她才佯装不敌地松口。望着手背上那一排整齐的牙印,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冷面护士咬牙切齿地吼道:“顾雅意!”
她马上换上呆泄的神色,双眼无神地望着冷面护士。她双手痛苦地捧着头,口中“啊啊啊”地叫声始终没有停。
冷面护士的脸都黑了,抓起针筒,也不管里头是什么药直接给她注射下去。
顾雅意当然不愿,拼命地挣扎,双腿胡乱地踢着。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冷面护士无处可躲。白色的护士服多了好几个黑乎乎的脚印,毫不狼狈。
“你这个疯子!”冷面护士撒泼似的抓住她的腿,另一只手撕扯着她的头发。脚也没闲着,哪里顺脚往哪里踢!
顾雅意怒了,说好的白衣天使呢!
“什么时候开始护士居然能殴打病人了?”平静的嗓音,似乎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混战中的二人,如同被点穴般停下动作。面对着傅子善的冷脸,冷面护士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冷面护士差点哭出声,“傅、傅医生……”眼前人可是院长公子啊,她怎么就那么惨地被抓包现场呢……
傅子善扫了她一眼:“是等着我请你走么?”
冷面护士再也不敢多待,落荒而逃。顾雅意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伸出援手的傅医生,索性继续保持呆泄。
傅子善关上门,似笑非笑:“人走了,你不用装了。”
她默了默,冲他傻兮兮地笑了笑。怎么能不装下去,精神病可是她的保护伞。
傅子善讥诮一笑:“顾雅意,你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啊。”
她一僵,缓缓地抬起头。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他们认识?她很努力地在顾雅意的记忆力找出这位傅医生的脸,奈何半点印象都没有。
傅子善上下打量着她,又是一哼:“你这个样子可真丑。”
她涨红了脸,她知道头发被冷面护士抓成鸡窝头,也知道身上有好几个灰溜溜的脚印,还知道胳膊上的点点血迹都凝固了。她尴尬地垂着头,假装看不见。
傅子善言语虽不待见她,给她消毒上药的动作却很轻柔。她怔怔地望着手肘,上面的指甲掐痕并不严重。倒是手腕上的淤青,因着她皮肤白,看起来更严重。
傅子善往手上倒了活络油,用力地揉着她的手腕。有些痛,还有些热热的。顾雅意扯了扯嘴角:“呃,谢谢啊。”
傅子善瞥了她一眼,不接话。
她被好奇心折腾得痒痒的,脱口而出道:“那个,傅医生啊,我们认识?”
傅子善动作一顿,深邃的眸子仿佛掀起了风暴。顾雅意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她干笑着:“呵呵,我什么也没说。”
傅子善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她摸着有些发烫的手腕,顿觉莫名其妙。
因为是精神病医生,所以也那么阴阳怪气吗?
顾雅意撇嘴,脑海中猛然闪过一张穿着校服的稚嫩面孔。那个清雅少年,似乎就是刚刚傅医生的缩小版……
“啊!”她尖叫着埋进枕头里。
那傅医生,可不就是顾雅意的初恋傅子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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