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震动将乌吉达震醒了,然而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醒了,因为尽管墙壁和大地都伴随着这巨响猛烈地摇晃,但是在她刚刚经过的、那个不可思议、无法想象、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准确诉说的噩梦之中,像这样的震动可以说是温柔得如同初春的轻风一般——她戴着银制脚镯的赤露双足好像还踩在那不停起伏的世界上,而整个世界仍然在回应她的呼唤——她怎么才能和那些甚至连古鲁大神的简单而具象的祭仪都无法理解的凡人解释她所遭遇的这一切呢?
夷人的神学体系十分简朴,与他们的社会非常吻合,在他们的神话中,伟大的古鲁大神带着他的仆人与奴隶居住在“最深的洞”中,每当祭司想要呼唤古鲁大神本人之时,他们就挖一个大洞,然后在洞前摆设新鲜的祭品、点燃神火,洞的周围和祭台都要用树木遮蔽,因为古鲁大神的灵只有祭司的目光才不至于亵渎。所有与祭仪有关的步骤和名词,统统能在有势力的夷人头领们那里寻到相似之处,首先,他们也都是居住在冬暖夏凉的山洞中的,或者至少祖先居住在山洞中,其次,他们是不能轻易被打扰的,商人们要向他们献纳保护金或礼品才能求到他们的护佑,而在互相攻伐以为常事、彼此都可能结有血仇的的夷人社会里,地位高的人是绝不容许地位低的人直视他们的,那样太容易被一刀捅死了。头人们有亲近的族人、仆从和低下的奴隶,古鲁大神自然也都有。
即使祭司们把伟大的古鲁大神描述得就像一个威力加强版的头人,不能理解的夷人还是占了绝大多数,有许多奴隶甚至向古鲁大神祈祷明天下雨,可以不用出门干苦工——这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干白歇一天,但是屋子里的活儿总是轻松些,肚子也就不容易饿得那么难受——稍微懂得一点的人都要发笑,伟大的古鲁大神怎么可能回应这种荒谬的祈祷呢?可是他们照旧日复一日地做着这种荒唐无用的祷告,毕竟,打翻奴隶主看起来是多么地不可能,嘴上念念可容易多了。
乌吉达对这些情况是十分清楚的,因此她没有希望任何人能够理解她,明白她在深渊之中究竟遭遇了些什么,泥沼之王可能十分恐怖,可跟她后来遇到的一比,它就是个可笑的小水坑。
她记得自己被泥沼之王吞噬的场面,泥沼妖龙的触须穿透了她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汲取她的力量,而她毫无反抗之力,不是那种被打倒之后的感觉,是全面到连抗拒的意志都被压制的糟糕场面,她能依稀感觉到,如果泥沼之王的力量再强一些,她很可能在明知自己被吞噬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喜悦地奉献出她自己,而就连这点模糊的感觉都要马上离她而去了。
突然,崭新的力量出现在了她的身上,怒火立即喷涌而出,它怎么敢!
莫名的仇恨完全主宰了乌吉达的意志,那不是被敌人或者族人羞辱的仇恨,也不是被打倒之后的不甘的仇恨,而是一种夹杂着类似于被领地里最低贱的奴隶视为弱者的愤恨,他们本来活着就已经是她开恩——她只能这么理解,她甚至不用抬起一根手指,念诵一句咒语,力量伴随着怒火点燃了泥沼妖龙用来穿透她的那根触须,泥沼之王发出了恐怖的吼叫,它所有的眼睛和触须都向小小的乌吉达伸了过来,无数的尖牙利爪嘶吼着要将她撕成碎片!
乌吉达带着奇怪的轻蔑地看着有眼无珠不知道白活了多久的泥沼之王,它的吼叫没几声就变成了充满恐惧的尖叫,因为整个世界都被重新翻转和扭曲,然后向泥沼之王挤压了过来,如果这还不至于让它意识到它究竟惹到了什么家伙的话,那些原本袭向乌吉达的触须、眼睛、尖牙、利爪都用更快的速度、带着腐蚀的烈焰倒卷回去,彼此争抢着要撕碎、穿透妖龙自己的身体就足以让它知道,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妖龙最后的动作是每一只眼睛都挤出了一滴颜色各异的泪水,这些泪水能化成凡人从未见过的美丽宝石,或是能炼制出比龙血更强力的药剂——乌吉达只用一瞬间将这些眼睛一个不剩地全部挖了出来,而从她获得新生到妖龙咽气,用夷人的时间计算的话,大约是“一个熟练的弓手将一支箭从箭壶抽出放到弓上”的时间。
随即整个世界在她的足下再度翻转,她来到了一个任何古鲁大神的祭司都没有了解也不可能了解的世界,那是深渊的最深处,一切噩梦的起点。
另:应该说是果然吗,举了汉朝的例子马上就有人说“明清妇女除了宅斗能干嘛”,我也不说陈端生,我也不说秋瑾,然而光是姑苏一带,以刺绣这样小艺闻名于世的仕宦人家女子,又岂止得到慈禧太后表彰、走出家门开设女工习艺所,状元张骞为之著书的沈寿、名扬明清两代很可能是红楼梦里得到众多翰林称颂的慧娘原型韩希孟呢?再怎样“封建”的人家,难道会连妇女在女工上精益求精都禁止了吗?明清两代正宗的古人们可都把来历不明又没生什么儿子的黄道婆当成棉纺业祖师立庙作传写诗香火供奉七百年了啊!
至于穿越者,听到“出风头”就抖得跟寒鸡似的,要在古代产婆手下“生一窝”倒是个个勇气十足,半点不怕母子双亡,该说什么呢?而那些觉得宅斗收益最大的,我倒想知道,普通小官家的女儿,要怎生宅斗法,能得太后夸赞、世界扬名?还是觉得能靠着男人好吃懒做就胜过自食其力,流芳千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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