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姿态

  鲜血喷洒出來的时候,我的眼睛一股血热。我只抹了一半的马脖子,所以马的血一时半会儿还放不完血,马还是活的。

  “呜!”马一丝长鸣,再也不怕刀枪它想摔死我我知道。它疯了一样的全身颤抖,前后飞奔。我紧紧的抱住它的脖子导致它越发疼痛恐惧。

  随着它的颠簸血也淅淅沥沥的如雨点飞落,有如红梅点点在雪地里开出了花。

  “拉住马!”

  有人这么说。

  “别动它!”我大喊的继续一刀刀的捅着马的脖子,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放血。癫狂的嘛比嗜血如命的人还要可怕。我是我不能怕。我只能不断让它向前奔跑,快了,快了,快了!然后连人带马的一起滚落,在冰雪铺盖的高坡上跪下再侧滚,卷起雪花无数。

  “呜日!”马临死的恐惧。

  我听见的惊呼声很快被满脸雪花马血和满耳的冰碴所淹沒。满口的雪花中我好像吃到了灰尘的味道。我的手在身子转动的时候一下一下的抓雪,我的长发缠住我的腰身和雪一起埋葬。

  不过是一个下坡的路却从未有过的漫长,有一个冬季那么漫长,我心里这样想。

  咕噜着滚下,和马一样滚进泥沼。

  我算计的丝毫不差,马顺着下落的势力横贯出泥沼两米,我顺着势力飞出两米后落在马身上。此刻的马已经抽搐着动不得了,它竖着仰着身子四腿朝天的把头冲向泥沼中一点,然后开始陷落。

  我在马肚子上不敢迟疑着爬起身子,放眼望去,整个泥沼里有二三十个禁军,他们或沉身在泥沼中,或张口紧着呼吸,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在泥沼里都伸长了胳膊,支愣着双手想要拼命抓住什么。

  六十來只胳膊和张着的手在泥沼中挥舞,样子像极了十八层地狱中的鬼手在锁魂。

  我趴着马肚子原地大喊:“哪个是王爷?泥沼中心的哪一个?”

  风中有人回答,“王爷在我这个方向,可是看不见了!”

  我顺着声音望去,暗叫一声该死。马头距那个地方还有好长的距离!

  我轻轻的在马头上站起,沉溺的感觉更甚。不敢迟疑我纵身一跳,举着双手飞扑到那双手的方向投趴在泥沼面上。

  满身大泥的我连下巴都不能幸免。

  我面前的那个禁军半沒着身子渐渐沉沒着,他闭紧伸手指着他面前的泥沼说:“王爷就离我有两个胳膊那么长。”

  我一只手举天一只手爬着伸入泥沼。寒冷的天我却热的全身冒汗。

  泥沼里像过年包饺子和的白面一样,黏黏的。一只胳膊伸进去就真的陷进去拔不出來了。

  我心里张皇,心里害怕,心里狂跳不止。一直感觉自己在沉沒,手里却什么也摸不到。有种恐惧叫触碰不到。我碰不到他,也碰不到我自己。

  “戚雎!”泥沼边有人大喊:“我在这里!抓到十哥你就挥手,我就连人带马的去了!”

  我泪流满面,看着靳红绡的方向说:“我摸不到他,为什么我摸不到?”

  “你别怕!”靳红绡声音如刀削,声嘶力竭,“要是找不到,我就过去,我去救你。”

  我的鼻子发软发酸,眼睛盯着茫茫的泥沼,“在哪里?兰出你别吓我。”

  忽然之间,有个虫子一样的东西软软的,我摸到了!心里一惊,后又一喜,我把身子向下引进更多,眼睛也触到了泥泞。

  我抓着那个小虫子头,不断的拽不停的摸,伸着的手就这样下意识的摇摆。

  那是一张脸!那是一张人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大大的耳垂……重要的是他的痣。

  我猛的闭上眼睛,黑暗一片。我闷头插进泥泞的沼泽里,上半身全部沒入。我憋着一口气用双手紧握成了雪团的白雪猛擦他的脸,他的鼻子,一下一下又一下。我提着他的肩膀狠掐他的嫩肉,一下一下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直到我沒了呼吸沒了动作。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我的手触摸他的鼻唇,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如果我是他,他能做的我也可以。那你呢?如果我也命悬一线,你也可以这样为我吗?”额头被人轻抚,柔柔的。

  “可惜你不是他,你是靳比秀。”有人说:“九哥,你放过他们吧,十哥毕竟是我们的兄弟。”

  “我偏不,他抢了我的就该还给我。”声音缓而转急,“他倒是豁得出去!”

  “十哥就是再不对,他也把皇位给你了。”声音哀求。

  “靳雪川说的沒错!皇位是抢的可不是让出來的!他……”

  ……

  声音缓缓隐隐飘到天边。

  我紧闭双眼好像做了一梦,梦中有春天阳光的温暖,有花开半夏的味道。我的眼中好像铺满了万丈白嫩的杏花,零落如幻境,缥缈如星辰。

  睁开眼,眼前曼纱层层叠叠一套衔着明珠。房檐褐色雕花喷漆,翠绿的屏风划过白玉兰的地面,露出一节白皙的落地扇。

  透过窗子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暖,花香阵阵弥漫,虫声咝嘶鸣笛。

  我低头看见自己一身寝衣洁白如雪。这一刻,我是怔仲的,而后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眸抬起,出声叫人。

  一连贯的宫女踏门而入,她们身着清澜色宫衣头戴儒绿色发钗,个个明媚可人。

  宫女们满面的欢喜难掩,一个个跪拜如莲花白水,巧颜红色,“王妃可算是醒了,奴婢们已经准备好白鲢粥,只等娘娘就食。”

  听她们一说,我到真感觉到腹中的饥饿感,只是忍着说了一句,“兰出……我是说商王他,他怎么样了?”

  宫女们跪拜叩首,双手伏地,一个聪明伶俐的领首答话,“回娘娘,太医们大多都在白芷殿的主殿诊治,王爷无甚大碍和娘娘一样昏迷过去。如今王妃娘娘先醒來,想必王爷也快醒來了。”

  我松了一口气,伸腿下床,“我是昏迷多长时辰了?”

  “三日两夜。”

  我还是真能晕啊!我汗颜着,怪不得肚子这样饿。

  宫女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笑说:“王妃娘娘这几日是喝的是清水莲蓉粥,奴婢们一时都不敢落下。

  “你们快起來吧,去,去拿粥來。”

  “诺。”

  我脚踩床沿上坐着吃粥,一边喝着一边问:“那日泥沼里救出多少人?”我指着一个眉眼剔透的说。

  宫女低头回复,“回王妃娘娘,奴婢也是听说,不敢妄下断言。”她顿了顿看着正在喝粥的我说:“十一皇子带着大批的马匹和禁军,按着王妃娘娘的法子把大半的人都救了上來。有的沉沒沒影的便救不得了,但太子已经抚恤了他们的家人。”

  我抿了一口粥,哈的一声笑出來,“你怎么知道法子是我出的?你当时莫不是跟着去了寿山?”

  宫女笑着答复,“如今全皇宫谁人不知?是王妃娘娘您不顾生死的救了四十多人!还有……嗯……当时王妃娘娘和王爷一同被抬进宫的时候,大家早就议论开了。”

  我扬起眉毛,手指着这宫女,好笑的说:“你知道的倒多,你们别老叫我王妃娘娘听着怪别扭的。”

  另外一个宫女答话,“娘娘哪里的话,这寿山王妃可是皇上亲口宣布的。您和商王殿下的婚事成了!”

  一个炮仗在脑袋上轰炸。我疑惑的说:“我们已经议婚了,皇上不是早就同意婚事,怎么还……”

  宫女捂着嘴笑着说:“娘娘哪里的话,议婚只是俗礼。丽朝历代的妃嫔宫妃都需要天师的纹身的。就像以前皇后娘娘的凤凰纹在脖后,太子妃娘娘的飞鸾纹在肩头。娘娘因着昏迷无法翻身,所以医师就在王妃娘娘的手臂处纹了一个。娘娘不信可以看一看。”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我昏迷不醒还有人拿那些针刺我!

  我卷起雪衣的袖子,白色的娟衣白色的手臂上猩红一点。这一点之外飞着翩翩的两只蝴蝶,两只红蝶鲜艳如血缠绵悱恻,释放着煞红的温柔。

  看着这两只翩翩,我的目光也随之似水起來,“这有什么寓意吗?”

  “真好看。”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赞叹,“凤凰寓意涅火于天,飞鸾是鸾凤呈祥,这蝴蝶是比翼双飞的意思吧。”

  我噗嗤一声笑出來,“不是只有鸟才能比翼双飞吗?蝴蝶能飞多远?”

  “娘娘纵身去救人的时候就像一只飞舞的红蝶啊!”宫女们纷纷点头,“太子殿下是这么说的。”

  靳比秀?他……

  “我这手臂上的图案是太子定的?”我试着去问。

  “是他沒错。”

  一声清魅的声音转转飘过,寻声看去,原來是妩媚少妇靳红绡。

  看见他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子,随手把手里的碗递给宫女,我立马站起身來双手相握垂放在身前。

  靳红绡本是笑着的眉眼忽的一冷,他声音睥睨孤傲不可一世,“十哥醒了要见你。你穿上衣服就走吧。”

  他冰冷冷的说完,转身不留一丝的温度甩着袍子就离开了我的寝居。

  宫女低首伏地一片。

  我大喘了一口气,整个心胸都抒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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