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宫墙长廊除了来来回回巡视的侍卫,就只有和大监一路前来的我。
暗红色的压抑情感总让我不可忽视心底那份隐隐的张慌,总觉得这事情发生的不可思议。
连皇子靳兰出都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否回宫,如果圣上是真的回宫了,他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的要见我?若圣上没有回宫,那么那个圣旨就是假的,假传圣旨的那个人,其心可诛。
如果是别人我现在就大可以逃走,如果真的是靳比秀的父亲,那么我就不能走。
思量来去,我把早上靳比秀送给我的坠子从腰间摘下,递给大监,赔笑说:“这位大人,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太子,就说我进宫了。”
大监不耐的瞥了我一眼,“太子其实我等凡人说见就见的?你老实点儿。”
我茬茬的收回手中的坠子放回腰间,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我左右寻摸着,却连半个可以托付的人影都没有。
只得硬着头皮和大监继续向前走。
果然不出我所料,楠木匾牌上的清华宫琉璃瓦闪着金光,美轮美奂的宫殿旁一环池水澄明,精致的水屏障,精心打扮着的人儿。
那个传说中被祯帝宠爱的不得已的殊妃,那个曾经是靳比秀青梅竹马的殊妃,那个被我错射的殊妃。
唐苋华,瑰丽华雅,细致内敛。
她眸里流不尽的温情,朱唇诉不尽的光姣。单单的一身风骨,自徐徐走来便卷起了春暖花开。只那高贵堂皇,高高在上的样子,便把人比到了尘埃里。
“戚雎,百闻不如一见,能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呢?”唐苋华手执一把团扇,嘤嘤的站在我的面前。
“你为了见我着实费了些力气,假传圣旨?”
唐苋华朱丹的指蔻拂过金黄色的卧椅,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双眼如水,“我哪有你那么有胆量,不过是圣上曾经赐过的无字圣旨而已。”说了说,她好想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忘了了告诉你,我临摹比秀的字好厉害的。”
“直入主题,你找我什么事?”
唐苋华无辜的眼睛眨了又眨,“就是想看看射我一箭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比秀一力担保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苋华的眼神突然的凌厉,她前倾着身子,指尖按座椅的把手根根发白。
“我倒是想清清楚楚的和你讨教讨教呢。”
我双手抱拳,向她低头,“对于那一箭我的确是无心之失,但是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向你道歉。”
弯了好久的腰,也不见她回复我。
我于是接着说道:“你要打要罚我都随你,不然我也和你一样在身上插上一箭便是。”
金灿灿的清华宫里除了珍珠帘子不时的碰撞声,除了我发出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余的任何一丝声音。
安静,安静。
我疑惑的抬头,只见唐苋华在把玩着指甲,丹蔻如血,她手指缠绕如蛇。
“你真是说笑了,他带你游玩,带你赏烟花,不顾耳目日日的和你厮守在一起。我要是伤了你,他岂不是要心疼死?到时又不知道要怎么责怪与我。”
她说的酸溜溜,我也听的很不舒服,只能再次茬茬的低下头来等候她的发落。
“呵呵,听说你很厉害啊?能杀人能唱歌的,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孬种。”
我知道唐苋华被无端的刺了一箭,还不能对我以牙还牙,这是在我身上耍耍嘴皮子发泄脾气呢。
我既然做错了事,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她这么说我本该是应当的,我应该受着。
“怎么?哑巴了?你不是很能说吗?你说话啊!”
我侧头躲过一个向我掷来的翡翠青花玉瓷瓶。
不消片刻耳中便传来“咔嚓咔嚓”瓷瓶破碎的声音。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你凭什么?嗯?你才认识他几天?你知道我认识了他多长的时间?”唐苋华的声音哑着淡着轻着。声音环绕梁柱,透过珍珠飞出殿外。
我一直弯着腰,长时间倒立的脑袋让我感觉到浑浑噩噩,耳朵在听,眼睛却只能瞟向白玉地板。
“你要知道,从前的我便是如今的你,受尽他万千的呵护,无微不至。”唐苋华华丽的衣袍拖着光洁的地面缓缓向我走来。
“东有并蒂,比秀苋华。那是多么美的典故啊!我们可曾花前月下举案齐眉呢。”唐苋华像把玩指甲一样把玩着我的耳朵,弯腰贴着对我说:“他为你做过吗?”
我扭头直起腰身,退开一步淡淡的看着她,“娘娘,你越矩了。”
“哈哈哈。”唐苋华张开双手,仰天长笑,“越矩,你是在提醒我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吗!”
唐苋华乌黑如夜的锦缎秀发随着她的晃动耷拉在胸前,她笑够了才似是而非的重新盯着我说:“我不过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就已经侍奉老皇帝整整三年了。我也是女人,我本不在乎自己能够和爱的人相依相偎,但我也希望有个爱我的人来宠溺包容。”
唐苋华迈着悠悠的步子,“你以为老皇帝天天陪着我就是莫大荣宠?我告诉你,他比谁都清楚明白狠心决绝。可笑我,可笑我”
我此时看着唐苋华魔怔一样绕着地上来回转圈圈,竟放下了对她的戒备。
“是我自己走的一条死路。那老皇帝本来就不想杀比秀,我还去自荐充宫。他收了我圈养我埋葬我,就为了他丽朝的大好江山,他儿子的锦绣前程。”
“戚雎。”唐苋华带着哭腔,“你把比秀还给我好不好?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注定是被牺牲的被算计的,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我不怕。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安陵城的天之骄女,你有亲人朋友,你可以展翅翱翔自由穿梭在天地之间。可是我只有他,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你莫不是魔怔了?你先冷静冷静。”
想起她受伤的地方,我不敢贸然抓开她按着我肩膀的手。所以我小心翼翼的拍着她,可还是把她细皮嫩肉的手背拍出了一道道红印子。
“对啊,你这么美,还是戚鲲的独女,他又怎么会放过你呢。”唐苋华头上的簪子翡翠晃动着,她整个人也恍然大悟一般。
“我总会有法子的。”唐苋华喃喃自语。
我怕她会出什么事,赶紧叫来宫女大监们前来照顾她。
片刻之间,宫女大监如鱼踊跃而出,纷纷围上了唐苋华。
只见唐苋华扶着一个宫女的臂膀在努力的找平衡,脆生生的玉珠子晃动的直响。
我终于放下心来整理整理衣裙,趁着这边混乱正打算要退出清华宫,那边唐苋华便大叫大嚷了起来。
“我知道了,呵呵,给我抓住她。”唐苋华挥开前来的宫女们,“我到要看看,靳比秀到底爱的是你还是我!”
话音刚落,宫女大监便蠢蠢欲试的向我走来。
我一边防备着要扑上前来的宫女大监,一边心里暗自舒气。对付这些小鱼小虾对我来说算得上容易,他们抓不住我的。
若是真打闹起来打不了弄得人尽皆知,靳比秀怎么也会就会来救我的。
我挥舞拳脚,片刻便把宫女大监打退到两臂之外,正要逃脱时,四周的宫女大监忽的向外退开。
唐苋华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房梁上忽然落下一个大金笼子,把我罩在笼子里面。
“唐苋华。”我握着金栏杆说:“你早就算计好了要抓我。”
唐苋华张着天真无辜的大大眼睛,样子心无城府,“你才知道啊,告诉你,在召你来的时候,比秀已经被我安排的人给支走了。”
“他早晚都会知道我在你这里。”
唐苋华退开眼前的宫女大监,双手握着笼子边上,语气温柔至极,“那又如何?你在期待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俩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究竟是谁更重一些?”
“唐苋华,你有些过分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一较高下呢?你和他青梅竹马,我也和他生死相许,又怎么去衡量谁对于他比较重要呢?”
“还真有天真的。”唐苋华对身边的宫女大监说,然后她冲着我笑的一脸妩媚,“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她眼角勾起,“莫非,你是怕了?”
我紧紧地握住金栏杆,对于唐苋华我已无话可说。
“放心。”唐苋华竟然安慰起我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从来不喜欢为难人,而且是像你这样娇娇柔柔的美人儿。”
“你太任性了。”我看着她美丽的面庞不忍的说道。
想也知道,她在皇宫里大张旗鼓的困住我,老皇帝回宫一定会知道。到时候她一介女流又会处于何种境地呢?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未来和身家性命在做赌博。
“我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难得为自己任性一回,也是值了。”
唐苋华忽然卸下所有的伪装,她一脸的疲惫,一脸的踌躇。一面看着我,一面流下眼泪,“你别怪我,是他太狠的。他把事情做到的那么狠,连给我退后的余地都不留。这些日子,这些岁月,我一个人过得好苦好苦。我一定要破釜沉舟,我要······”
唐苋华哭的可怜,她脆弱的让人恨不能狠狠的打一顿那个负了她心的男人。
我自动的忽略掉我和靳比秀之间的关系,我忽略掉我自己,快嘴的脱口而出:“好,我帮你。”
唐苋华听见我的话呼吸哭泣忽然停止住,睫毛卷卷着泪珠,竟发自内心的对我粲然一笑,那种放开是刹那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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