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下谢过他,便随着底下的一个侍女走入后房。
这房子想必是有一定的年头了,墙面隐隐发灰,墙皮屑屑落下。屋子里有股发霉的味道,窗户纸也透得发亮。
眼下我也不能过多的挑剔,随着侍女沐浴羹汤后,换上了一身虞红色的冰绫古香缎。
我仔细收好黑石玉,然后拿出朱砂梅花烙擦拭干净,挽起近半的黑发。这朱砂梅花烙本就是挽发用的,怎奈最近总用它防身了,好不闹心。
我身旁的侍女容色清秀,眉眼浓大。她声音甜甜,笑着和我搭话:“姑娘是三爷的妾侍吗?”
我微微一笑,转头看她说:“你怪灵秀的,怎么看出来的?”
她低头微醺,嗤嗤笑谈:“姑娘如此绝美,三爷还是那么个俊秀的人物。老爷让奴婢们好好侍候三爷,奴婢先前还惊怪,像三爷那么个好男儿出门游玩怎么都带了些爷们?看见姑娘,奴婢自然就明白了,三爷就是那金屋藏娇的人儿。”
哈哈,逗死我了。
我故做神秘,拉她俯耳说道:“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三爷的侍妾。他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在大家面前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的。你可别说出去啊!”
那侍女立马举手担保自己,“姑娘放心,奴婢的嘴是出了名的严,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我呵呵一笑,抬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奴婢叫红袖。”
“红袖添香,好名字。”
是夜,后房的夜偶尔有虫声嘶叫鸣鸣。靳红绡并没有回来,我也再也没有遇见靳雪川。
我退却红袖,涂抹好伤药就打算上床入睡,猛然想起了墨渍淋漓的长锦,我本想拿起烛台,烧了它。
“嘶嘶”的声音响起,我亲眼看着它缓缓燃烧。偶然一下,长锦里好像有什么晃了我的眼睛。我定睛细看,在长锦尖部的灰烬处似有金光闪烁。
我连忙左右摇晃长锦,泯灭了火苗。拉长长锦一看,那黑墨晕花的锦面下似乎刺绣着什么。当即之下,我拿起一块娟帕浸着风油精一点点擦拭。
隐约的灯光下,那灰烬一处类似食指甲大小的图案,横竖有制。我见此不敢停息,擦拭的更加勤奋。
一肘长的长锦真正的面目随着我的擦拭渐渐露出。
我细细看去,金光闪闪的刺绣功夫,亏得表姐一副玲珑七窍心。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图案,竟是一帖绝笔。
自妾成婚,长愿白首相依。妾暗闻夫之夙愿,见君黯然心悲之,机缘盗得玉孓藏于马腹中。不幸暴露,妾思之切之千钧之时被锁于阁中,饥饿难耐时抽裳中金丝绣此绝笔。生平一愿蕴郎了却心中所想,得玉孓以令军马;二愿蕴郎勿悲勿责。——耘溪绝笔
我拿着长锦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表姐是被人锁在明楼水阁里活活给饿死的!再被烧死的!
她写出我戚家军的行军布阵法想来是掩人耳目,这长锦她一定是想着被霍蕴发现,结果巧合之下落入我的手里。
我的心震惊不已。表姐一定不知道真正的玉孓是什么样子的,不然她不会把水玉当做完整的玉孓!
那霍蕴想拿到玉孓号令三军,狼子野心莫非他想篡位!
怪不得他唬的桑奚容一愣一愣的,让她弃霍晟于不顾;怪不得他不告诉我表姐死在明楼水阁,现在想来,应该是对我还有所顾忌。
只是,大概连他也没有想到我走运,我拿了这长锦吧?
那么,是谁放火烧的表姐?又是谁把这长锦悬于房梁之上?那行军布阵的方法到底看明白与否,又是否记住?那人如发现长锦丢失定会怀疑与我,那我日后必定会遭遇追杀,步步惊心。
我烧尽这长锦,吹光灰迹。
我拿出黑石玉,玲珑剔透,触手生温,熠熠生光。我好好地把它藏于怀中,筹谋明日。
次日清晨,红袖便进屋叫醒我。
她替靳雪川传话,说是靳雪川携领众‘游客’去别处游玩,几日都不会回府歇息,问我是否愿意随靳雪川同去。
怎会不愿意?自然是一百个愿意!靳雪川突然要离开,必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旧伤未愈,霍国还咬着我不放,在靳雪川身边总比在一个小府邸中安全得多。
我立马收拾,就拿了些拟歌给我的碎银子和短刃,匆匆和红袖前往大堂去见靳雪川。
刚到前院,靳雪川他们已然在门庭口备好马匹,套好马车了。我要再出来晚些,他们可能就弃我而去了。
靳雪川一身暗黑祥云锦服,身材伟岸,神情亦佳。
我紧忙跑向他,嘴里紧着说:“等等我,嘻嘻,我也去。”
他看见我似有意外,语音却依旧冰清:“不是说在这里养伤吗?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和我们一起走。”
呵呵,我暗暗斜着眼睛。他的话弦外之音就是,询问我是否和他一起走就是对我客气客气呗,没有想到我恬不知耻真的要跟着他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腆着脸,嘿嘿的向他笑:“三爷,我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在这里呆着啊。”
他拧眉自语:“这,带个女人终究不方便。”
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压着怒气,心平气和的说:“游山玩水也得有个女人才有趣啊,哪里就不方便了?况且,我是跟着十一爷来伺候你的,您要是把我放在这了,也辜负了十一爷的心意不是?”
我这是心平气和的和他说,你们说是游山玩水,总得有个女人好掩人耳目吧!况且依着靳红绡那个暴脾气,要是发现他六哥的女人被落下了,他发起脾气来你能控制的了吗?
靳雪川沉思不语。
“爷,带着她吧,好歹是殿下身边跟过的人。她现在需要依附我们,怎么着也能据实相告,以后我们办事情也麻利些。”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山羊胡子男人在靳雪川耳旁轻声嘀咕。
靳雪川沉吟一会儿,才抬头对我说:“那好,只能委屈姑娘与我二人共乘一车了。”
我连忙笑脸相迎:“不委屈不委屈,奴家一定好好的侍候三爷!”
靳雪川转身向那山羊胡子谦请,“先生请上车。”
山羊胡子捋捋胡子,背身谦恭的和靳雪川道:“三爷先请。”
正在他二人谦让之际,红袖张望着马车冲我大喊:“夫人一路顺风。玩的尽兴啊!”
靳雪川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冲我射过来,山羊胡子一愣也张着大嘴看我,而那些侍从则呆若木鸡的注视我。
我尴尬的呵呵一笑,“那我就先上车了。”说完,我就掀起帘子低头进了马车。
靳雪川并没有反驳,紧随其后,山羊胡子最后上了马车后,车程就出发了。
一路上我们缄默不语。
半途之中,我们下了马车,换做马匹坐骑一路向东奔驰。
不得不说,这靳家的人是不是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我这一路结了痂的伤口时有崩裂,但不得不从权,谁让我选择和他们一路呢!我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就傻得呵的和他们一起飞奔。
在这期间,我弄明白了,那个山羊胡子姓孟,大家都称他为孟先生。他大概是个谋士之类的,地位极高。
孟先生曾问过我关于我的身份,被我搪塞过去了。至于靳比秀的事情我全权如实以告。什么被侍从背叛,地道逃跑······
他们听完显然也很吃惊,看来那些杀手真不是靳雪川派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私下里我居然和那些侍从们聊得甚欢。
原因是靳雪川对我似有防备,别说和孟先生谈论事情,就是吃饭都不和我在一个桌子上。我又是个不甘寂寞的性子,只好和侍从们在一起吃饭,骑马行程。
而红袖的一番话语和靳雪川的‘默认’让那些侍卫错把我认为是靳红绡送给靳雪川的宠妾,所以先前对我甚为敬重。大概是我比较‘接地气’,他们很是喜欢我的性子,暗下里和我打成一片。
对此,我也乐见其成。
七日后,我们日夜兼程,在一个客栈下歇息了下来。
“夫人,坐这儿,坐这儿。”一个年轻一点的侍从拿着袖子给我擦凳子,我乐见其成的又和侍从们坐在了一起。
“多谢你们一路上对我的照顾哈。”我态度谦和的和侍从们说笑。
他们受宠若惊的连忙说:“哎呦,您言重了不是,照顾夫人是属下们的荣幸啊。”大家哈哈大笑,其中有一个小伙子神神秘秘的问我:“夫人,属下有一事好奇的很,不知夫人可否相告?”
“但说无妨。”
那小伙子清清嗓子悄声说道:“您说您长得也不丑啊,怎么主子对您如此冷淡呢?”
“啊!”我呵呵的笑着敷衍他:“这个,呵呵,你家主子一见到我就害羞。咱们现在不是在办正事吗?本来他自己带个女人就够不好意思的了,还老与我朝夕相对,他就更腼腆了,所以他就拿冷漠伪装一下自己,让自己有点威严。嗯,那个,大家不要戳穿他哈,呵呵。”
“哦~夫人这么说小的们就懂了,哈哈哈哈。”
“呵呵呵。”我虚心的回头看了一眼靳雪川,他果然给我一记白眼。
忽略他的白眼,我定下心来喝了一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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