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给整个长安城笼罩了一层如水轻纱。
晋国公府后院,忽地一道黑影跃出院墙,冲天而起,大鸟般横渡十余丈,又在各处屋顶、树梢蜻蜓点水借力转折,风驰电掣。
顷刻间已到了南城墙下,黑影并不稍歇,不见如何提气作势便再次高纵上跃,矫若游龙,在腾起之势将竭之时,浑不借助任何物体,仅凭身形在空中打一回旋,便又立即拔高,如是者再,径直盘旋而上达二三十丈,消失在巍峨高耸的城头上。
下一刻,六七个打扮各异的身影先后从各处隐蔽的街角跃上民房,面面相觑,无不看到其余人眼中的惊骇,旋又一言不发地各自飞掠而走。
风姿绰约的独孤伽罗悄然转出街角,盯着黑影离去的那段城墙,喃喃自语道:“如此身法,直似云龙飞天,凌空三折……当世能有如此轻功者,屈指可数,那人该是裴矩无疑了!”
话落亦提气飞掠,返往隋国公府。
…………
整个人裹在宽大黑袍里的幻魔一号全速纵掠,不多时就赶到长安城南郊的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偌大庄园外。
安隆已在门口相候,见他到来,伸手虚引,“大哥这边走!”
幻魔一号轻嗯一声,飞身疾掠。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庄后山壁前,一排排巨大的包砖窑洞映入眼帘。
安隆介绍道:“此处原是烧制琉璃瓦的窑洞,专门供给长安左近的庙宇或宫殿,但前些年宇文邕禁佛,拆毁庙宇,他自己又节俭自持,从不大修宫殿,以致于这琉璃窑无用武之地,全都荒废了。
小弟拿着大哥的手令,只花了百多两黄金就全部盘下此处六个大型窑洞……嘿,从来没做过这么白捡的生意!
如今宇文赟当国,似有大修宫殿,恢复佛寺的兆头,到时候就算烧不成大哥所言的全透明玻璃,无法奇货可居,吾等退而求其次,继续烧制琉璃瓦,也能赚得满盆满钵。
据说百多年前,南方天师道的孙恩、卢循等人,就是靠道门炼丹术改进了琉璃烧制秘法,烧出华美纯净的琉璃冒充珍珠、宝石贩卖给愚夫愚妇,筹措到巨量钱粮用以起兵造反……”
一谈及生意经,安隆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幻魔一号耐心地听他说完,才吩咐道:“我已向朝中称病告假,今后月余,我就住在这庄园里精修圣法,顺便助你处理好玻璃、香皂、香水等物的研制及大量生产事宜。
小猪啊,古人云:有钱能使鬼推磨。今后我圣门大业能否功成,很可能就取决于我们这些产业到底能赚多少黄金了,你要多多费心了!”
安隆惊疑道:“大哥身为当朝首辅,竟能告假月余?”
幻魔一号轻咳一声,意味深长道:“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宇文赟命令他北上大草原去刺杀佗钵可汗之事,根本不可能保密太久,只是他此时不好向安隆解释而已。
刺杀佗钵之事自有尊主负责,而他则需脱离长安诸人的视野,隐藏一阵,趁此闲暇沉心参修尊主新近修改完善的即可。
安隆闻言脸色一变,似乎眨眼间忘却了之前的疑虑,继续自己的话题,“小弟已按照大哥的吩咐安排大批人手采买大量石英石、银锭、铜锭、铅锭、水银、硫磺等玻璃及玻璃镜原料。
当然,为混淆视听,也采买了许多其他炼丹材料……
还有,大哥说吹制玻璃分为无模吹制和有模吹制,技艺微妙……总之就是靠吹气操作,会气功的应该能够做得很好。
于是我特意调来了天莲宗过半开始修习气功的入门弟子,让他们专做吹玻璃的事,就当是反复练习气功了!”
幻魔一号:“……”
…………
独孤伽罗回到府中时,恰逢同样外出执行任务的老家将献伯也回来了,二人便一齐来到后院,却见杨坚还在书房挑灯夜读。
独孤伽罗没好气道:“裴矩已经离开长安城了!”
杨坚莞尔一笑,柔声道:“伽罗还在怪我警告你不许向突厥通风报信,说裴矩即将行刺他们佗钵可汗么?”
鹤发童颜的献伯恍然醒悟,摇头失笑。
独孤伽罗这才感到不对,眼神犹疑。
杨坚道:“还是让献伯来说吧!”
献伯抚须笑道:“小姐还是以前那般心急……姑爷既已视裴矩为当前的最大对手,怎会心慈手软,瞻前顾后?
只是姑爷临大事自有静气,惯常谋定而后动罢了!
更何况,里通外国这种事,最好不要由自己人出面,以防给人抓住把柄,而借刀杀人,无疑是最佳选择!”
独孤伽罗再次对杨坚没好气道:“你不早说!”
献伯这才徐徐禀告道:“一切果如姑爷所料,尉迟迥府上一个来自西域的门客,天黑前后,去了城西花街,在宜春院与一西域胡女会面,密谈了半个时辰。
若老奴老眼未花,那西域胡女,该是身负一半突厥血统,该是突厥潜伏在长安城内的重要探子之一。”
独孤伽罗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尉迟迥比我们更想裴矩死在草原上,那他就最有可能顶上裴矩的大前疑之位。”
杨坚目光一闪,沉吟道:“既如此,劳驾献伯你再跑一趟,将这封信悄然送到李穆一派的……”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已写好的书信。
但信封上的笔记潦草已极,并非杨坚惯有的雄浑字体!
独孤伽罗眼神一闪,这是杨坚以左手写就的书信,无法比对笔迹,是要派暗子将尉迟迥里通外国的罪证捅到宇文赟那里?
此事未必能让宇文赟判尉迟迥死刑,但却足以让宇文赟免去尉迟迥的大右弼之位,将其调去外地。
先坐视尉迟迥陷裴矩于险境,再通过第三方李穆的属下揭发尉迟迥,让李穆与尉迟迥反目成仇,一下子就可让三大对手或九死一生,或远离中枢,或里外不是人……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兼且一石三鸟!”
独孤伽罗美目流转,异彩连连。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看了看怀中抽泣不止,梨花带雨而我见犹怜的俏美人儿,阿史那柔然眉宇间隐现无奈之色,凤眸里一丝急切一闪而逝。
“丽华,天色已晚,陛下很可能去你宫中留宿,难道你不用回去准备一番?”
杨丽华呜咽道:“母后,陛下近来宠幸元尚乐、尉迟炽繁那两个狐媚子,妾身岂是毫无容人之量的妒妇?
只是陛下越来越大暴戾残虐,喜怒失常,时不时无故责备妾身,给妾身强加罪名,还曾扬言说要赐死妾身……呜呜!”
阿史那柔然轻轻拍打着杨丽华的香肩,聊以安慰。托名元尚乐的闻采婷固然是她的老熟人,但她对宇文赟毫无好感,全没有揭穿的意思;而尉迟炽繁虽是尉迟迥的孙女,但原本却是宇文赟的堂侄宇文温的妻子,给宇文赟强抢过来先封为贵妃,后封为天左皇后……这在以牛羊马匹的数量衡量女人价值的大草原,亦是司空见惯之事,根本不值得她挂心。
只是自尤楚红怀了那人的孩子,与她渐渐疏远之后,就唯有怀里这名义上的“儿媳”与她亲近,时常来陪她饮茶对弈,关系亲密非常。
现在杨丽华受了委屈前来倾诉,她也不能不受着,但又实在不擅于调解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只能无奈道:“皇后不是不知,哀家虽是正宫皇太后,却并非皇帝生母,不便苛责皇帝。
若你实在委屈,何不去寻陛下的生母李太后,让他给你做主?”
杨丽华也无奈道:“李太后性子温软,哪里管得住皇帝?”
顿了顿,又道:“原本妾身还想召母亲进宫相伴,但又思及,父亲宰辅朝政,一举一动已是如履薄冰,若妾身总是召唤父母进宫,恐会惹人非议!
万般委屈之下,唯有到母后你这里来讨嫌,万望母后原谅则个……”
阿史那柔然无语了,你都求原谅了,我还能说什么?
“好孩子,想哭就哭个够吧……”
杨丽华迟疑一下,期期艾艾道:“母后,听说以前你也不得先帝宠爱,那你又是如何……”
阿史那柔然被揭了伤疤,登时柳眉倒竖,冷笑连连,“宇文邕算什么东西,难道还值得我去低声下气讨好他?”
杨丽华目瞪口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阿史那柔然一旦暴露了本性,也不再掩饰,径直教唆道:“男人都是贱骨头,总喜欢在女人面前逞威风。
以后宇文赟再训你骂你,你完全可以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安如山岳,静如止水,不为所动,宇文赟见到吓唬不住你,自然会兴致索然,悻悻而去……”
杨丽华初时听得美目灿然,随后心情放松下来,只觉阵阵疲惫袭来,渐渐眼皮打架,趴在阿史那柔然怀里沉沉睡去。
阿史那柔然的夸夸其谈戛然而止,忍不住一脸忿忿,却也只得扶着杨丽华向自己的香塌走去,忽见香塌上不知何时竟已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听了好半响哭哭啼啼……”石之轩摊手无奈道,炽烈的眼神打量着杨丽华的容貌身段,但觉她远比少女之时成熟了太多,差不多有了她母亲独孤伽罗六七分风**韵,且温婉柔顺的气质又与独孤伽罗迥然不同。
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阿史那柔然将杨丽华放在宽大香塌的另一边,为其理好秀发,盖好绣被,正要转过身与石之轩继续说话,却觉纤腰一紧,已给他火热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紧接着强健的胸膛亦挨上她的玉*背……
“丽华还在,你可别乱来,喔……我听说宇文赟让你去大草原刺杀佗钵,特意通知你过来,是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毕玄的秘密!
原本,这秘密除了毕玄自己,唯有我父亲木杆可汗知晓,但有一次父汗醉酒酣睡时呓语,给我偶然听到,从未再告诉过别人……”
石之轩嘟囔道:“什么秘密都没你勾**人,我们完了再说!”
阿史那柔然忿忿道:“那你快点丽华的昏睡穴,要不然把她吵醒了……”
“我就不……”石之轩嘿嘿银笑,“她醒来正好,有个美妙的旁观者,岂不更刺激?”
“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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