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谦谦君子荀文若

  荀彧、荀文若他怎么会来

  眼瞅着自己母亲极为热情地招呼着那位不速之客坐下,徐福心里暗暗叫苦。

  要知道荀彧那是什么人那可是颍川荀家的少主,是持掌荀家那庞大家业的继承人,包括徐福曾经就读的颍川书院,那也是荀家所创办的书院。

  在徐福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荀彧与张煌却在相互打量着对方。终于,和善谦逊的荀彧率先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说道,“在下颍阴荀彧,字文若,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原来他就是荀彧

  张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历史中后来的曹魏国贤臣之首。平心而论,荀彧的容貌谈不上俊秀,但是颇有英气,衣装得体,举止亦极为优雅,一看便知是受到良好的礼仪熏陶,哪怕是说话时的语气,亦平和、温温如水,由衷地让人产生好感。

  如果说曹操的乖僻举动在张煌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眼前这位荀彧荀家大公子,即便是初回见面,亦让张煌感觉一种仿佛挚友阔别相逢的亲近感。荀彧的人格魅力,甚至还要在曹操之上。

  “在下张煌”张煌抱拳回道。

  在座的徐福心底暗暗叫苦,早在荀彧问话之际他已意识到不妙,而方才张煌那一番自我介绍,更是仿佛将他推入了火坑。

  “咦”果不其然,徐母脸上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瞧瞧文若又看看张煌,惊讶说道,“文若呀。你不认识小煌么听我儿说,小煌亦是书院里大舍内的学生”

  荀彧闻言双眉一挑,凝视了一眼满脸苦色的徐福,忽而展颜笑道,“大娘,您这可真是太抬举彧了。要说是小舍的学僚,彧倒是还能认得几位。可若是大舍里的学子,单单一个大舍就得有数百号人呢,如此。彧怎么记得过来呢不过,经张学僚这么一说,彧倒是稍稍有些印象了”

  “”徐福与张煌吃惊地望着荀彧,很显然。这是荀彧在替他们解围。

  “文若可是咱们颍川郡的骄傲呀。先前听人说,文若可以在一炷香内背下厚厚一本古典要是我儿也有这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徐母在称赞文若之余,语气中不禁透露出几许羡慕,让听到这话有些吃味的徐福不满地撇了撇嘴。

  荀彧显然是瞧见徐福眼中的不悦,闻言笑着说道,“大娘这话可折煞彧了。彧岂是什么颍川郡的骄傲,私塾里才学远胜彧的学兄学弟们不计其数,像志才、奉孝。皆是百世不出的奇才,就连大娘您的儿子”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徐福,正色说道,“元直岂是没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只不过他的心有些浮躁,做不到一门心思地研究学问罢了,若是元直能静下心来,一心做学,成就恐怕还要在彧之上”

  “你听着点你学兄所说的话”徐母毫不客气地敲了敲徐福的脑门。

  徐福自然没有胆量忤逆母亲的话,唯唯诺诺地连连点头,不过抽眼望向荀彧的眼神中,那一抹咬牙切齿般的意味,却是瞒不过在座的荀彧与张煌。

  “文若,我儿今日回家探望大娘我,怎么没和你同行呀”徐母有些疑惑地问道,她的一番问话再一次让徐福感觉到了紧张。

  “这个”荀彧稍一深思,微笑说道,“彧也是听说元直今日回家探望大娘您,因此过来与他相聚。”

  徐母一听更感觉奇怪了,疑惑问道,“怎么你们有许久不曾见到了么不是都在书院里么”

  徐福闻言额头的冷汗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荀彧瞧见心中好笑,深思了一下后说道,“是这样的大娘,最近彧刚刚接手书院,正寻思着对以往的教学方式作出一些改进,因此平日里事务颇为繁忙,少有空闲能与元直相聚”

  “你接掌书院了”徐福吃惊地望着荀彧。

  即便是荀彧这样豁达的人物,提到此事脸上不禁亦流露出几分得意,点点说道,“不错,月前,六叔终于首肯,正式将颍川书院院长之位传给彧。不在其位,不知其中辛苦呐。那么多学生中,总有几个惹事的”说着,他捉狭地瞧了几眼徐福,直瞧得徐福心虚不已。

  “那那慈明师傅呢”徐母满脸担忧地问道。

  似乎是看穿了徐母心中的担忧,荀彧连忙解释道,“大娘您放心,六叔的身体还健朗地很,只是先前朝廷再一次传下召唤文书,召六叔到朝中任职,这回语气颇为强硬。六叔虽有心报效国家,可如今朝廷污秽当道,六叔不愿轻就,因此托病请辞。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六叔这才将书院传给彧,专心著书”

  “哦,是这样。”徐母这才释然,拍拍胸口喃喃说道,“荀师德厚,定能长命百岁,长命百岁”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热情地说道,“趁着我儿今日亦在,文若不如就在这里吃吧,反正这里都是你们颍川书院的学子,想必也聊得拢大娘我到集市去买点菜肴来。”

  徐福这这会儿恨不得立马将荀彧赶走,哪里肯留他在家里吃,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却见荀彧摆摆手,歉意说道,“大娘啊,说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彧方才对你有所隐瞒,其实彧这回是特地来找元直的”

  徐福气地鼻子都歪了,心说我离家快整一年,今日才回到家中,你还说你特地来找我的

  然而就在他正要说话之际,却见荀彧双目一眯,微笑着压低声音说道,“你不会想彧向大娘透露实情的。对吧”

  这算是威胁吧

  张煌目瞪口呆地望着笑容可掬的荀彧,他万万想不到历史中以忠厚著称的荀文若,竟然也有如此腹黑的一面。抓住徐福的把柄作为威胁。

  “荀文若”

  徐福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着,可是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母亲知道,她寄以厚望的儿子,其实早已不再是颍川书院的学生了。

  “不在这吃了”从厨房里转出来的徐母并没有听到荀彧对徐福的威胁,只是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她很快地就掩饰了心中的失落,对徐福说道。“福儿啊,即便学院找你有事,你就赶紧回去吧。”

  “娘”徐福有苦难言。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要不这样吧”荀彧显然也是瞧见了徐母眼中的失落,微笑着说道,“大娘,要不今日咱们就叨扰一下。在您这儿吃。不过吃了饭后,可要恕彧将您的儿子给拉走了哦”

  徐母一听眼中顿时又绽放几分神采,搓搓手连连说道,“好好,那大娘我这就去市集买些酒菜来。”说着,她转身走入了卧室,可是再出来时,眉宇间却露出几分忧虑。

  荀彧见此站起身来。轻声对徐母说道,“大娘。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文若”徐母强打着精神勉强笑道。

  “是这样的,其实彧此次来吧,不光是为您的儿子上月的工钱,也该结算给大娘您了。”说着,荀彧从怀中摸出一只轻飘飘的钱袋,从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徐母,低声说道,“这是我荀氏钱庄发放的五十两银票,大娘且留着作为应用开销,向以往一样,长社县内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换成银饼或铜钱。至于其余的工钱,彧又斗胆做主给您折算成了米,还是老规矩,每月初一,我荀家会派人给大娘您送米”

  “五十两,这可太多了”徐母闻言皱了皱眉,说道,“大娘我只是替学子们洗了些衣服,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像以往一样十两”

  “是这样的。”打断了徐母的话,荀彧微笑着说道,“这些皆是彧的学兄学弟,我等在此叨扰,岂能叫大娘破费”

  “吃顿饭又花不掉许多”

  “大娘您就权当是彧借您一方宝地,请我几位学兄学弟吃顿饭吧。彧作为颍阴荀家的少当家,请客吃饭岂能寒掺您也不想彧太掉面子吧”

  “这个”徐母犹豫了,良久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大娘我听说县里的桂酒人人夸赞,回头我带些回来。”

  “好极好极”荀彧抚掌一笑,拱手说道,“有劳大娘了。”

  “文若说地哪里话。”徐母笑吟吟地说了句,先前眉宇间的忧色消失地无影无踪,回顾儿子徐福道,“福儿,为娘走一趟市集,你替为娘好生招待你几位学僚。”

  “孩儿省得。”徐福起身恭敬说道。

  “阿到、万亿、宣高、子义”张煌这时出声向几位兄弟使了一个眼色,陈到等四人会意,跟上徐母说道,“大娘,我们帮您那么多东西,您一个人肯定拿不过来。”

  说着,也不顾徐母婉言推辞,跟上就走了。

  这时,张煌才抽暇再次打量起荀彧来。眼下的他,显然也猜到徐母方才从卧室里出来之所以眉宇中带着几分忧虑,无非就是囊中窘迫,可是当时张煌却并未意识到这点,唯独荀彧,瞧出了徐母心中的尴尬,出面化解。

  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真是绝了

  不愧是历史中曹魏一方的顶梁柱,才能不次于诸葛亮的国士

  张煌心服口服,由衷暗暗称赞。

  徐母与黑羽鸦那四人一走,屋子里顿时就变得寂静下来,徐福沉默着没有说话,想来方才的那一幕他也看在眼里。

  良久,徐福低声问道,“你何时给家母寻了一份差事”

  荀彧思忖了一下,徐徐说道,“那日你与六叔闹翻,一怒之下离开书院,彧本打算来长社将你带回去,却不想,元直你却并未回家,而是不知去了何处当时彧见令堂独自一人在家。思忖生活或许会窘迫,因此”

  “就是晾在外面的那些衣服”

  “是”

  “”徐福沉默了,他当然清楚洗晾衣服再怎样也赚不到一月十两银子。更别说还有足够她母亲吃的米另算。要知道这十两可不是李通吃掉充饥的那些跟废纸无异的官银,那可是颍川荀家的当地银票,写着十两那就是十两,不存在什么贬值的可能性。这只有一个解释,荀彧是看在过去学僚的情分上,代他照顾着徐母。

  “找我什么事”徐福这回并没有沿用小生的自称,从这点不难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找你恰逢其会罢了”荀彧轻笑了一声。旋即脸上笑容收敛,望着徐福正色说道,“元直。回来吧”

  “不可能”徐福断然拒绝荀彧的邀请,冷冷说道,“当初我离开之时就说过,日后绝无可能再回到书院”

  “你唉”荀彧闻言长长叹了口气。皱眉问道。“还是因为我六叔么你可晓得,你亦曾是他最器重的几名学子你可晓得,再你走后,六叔有整整三日站在廊舍,站在那日与你争吵的地方发呆”

  徐福面色微微有些动容,但是转念工夫,他摇头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荀慈明爱惜名誉胜过一切。空有一身才学,却不思为天下出力。说什么朝堂昏暗。非他一人能够扳回还未去做,如何能断言行不通他无非就是爱惜自己的名声罢了,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上位后无所作为”

  “你”荀彧皱了皱眉,脸上不悦一闪而逝,他耐心劝道,“但是六叔说得没错啊,眼下外戚当权,又有十常侍那等奸邪为祸,朝中清流仅能自保,何谈什么重振朝纲元直,听彧一声劝,眼下时局,我等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待日后朝堂清澈,自有我等实现抱负机会”

  “哼”徐福闻言冷哼一声,望着荀彧不屑说道,“又是这一套说辞你们连许昭都不如”

  “许昭”荀彧面露不解之色,待徐庶简单解释过后他满脸愠怒,呵斥道,“彼国家之贼也元直何以这般侮辱”

  “侮辱”徐福冷笑着说道,“尽管是贼,可许昭至少敢为世人所不敢为,以一郡之地起兵反抗昏暗朝廷,在此之前可有人敢而你们这帮自诩是国家俊杰的家伙,却在此时,在朝堂乃至天下最为昏暗之际,明哲保身嘿徐福不才,愿凭心中热血,手中利剑,为天下劈开一片朗朗乾坤”

  荀彧闻言为之动容,良久长长吐了口气,摇头说道,“元直之抱负,叫彧折服。然元直这番做法,在彧看来不过匹夫之志你以为就你们几个人,几把剑,就能改变整个局势”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张煌。

  张煌显然不打算介入徐福与荀彧的争论当中,毕竟他看得出荀彧也是出于善意,因此,他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打量屋内,借此表达他不会介入两者当中的意思。

  “为什么办不到至少我等在做,只要在做就有可能实现总比你们一个个呆在书院,却可笑地谈论什么天下局势要好得多吧”徐福微微有些激动。

  荀彧沉默了片刻,幽幽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若是静下心来,专攻学问,待有朝一日得遇明主辅佐,岂不比你如今单凭几个人,几柄剑更好”

  “若是不遇明主呢难不成像奉孝兄那样,每日醉酒花前,那般牢骚”

  “这句彧回头得原话告诉奉孝”荀彧小小的一个玩笑让徐福张口结舌,继而沉声说道,“这一点元直不必多虑,彧已在四下打听。”

  “谢了,不过不必了。”徐福冷笑了一声,继而沉声说道,“我已经找到了要跟随的”

  “”荀彧闻言满脸惊愕,下意识地望向回避他二人争论的张煌,良久叹息道,“既然元直主意已定,彧也不好再劝,不过彧还是要说一句单凭你们几个人,是无法改变天下大局的”

  “事在人为”

  荀彧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好罢不过,彧还是希望你能回一趟书院,哪怕只待几日”

  “我说过”

  摆手打断了徐福的话,荀彧笑眯眯地说道,“元直你也不想彧将实情透露给徐大娘吧”

  徐福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咬牙切齿地望着荀彧。

  没过多久,徐母便与李通等人回来了,带来颇为丰盛的酒菜。但可能因为荀彧的关系,徐福的兴致并不高。

  待吃晚饭,待徐母心满意足地与儿子一同收拾好了碗筷,荀彧便向徐母告辞了。

  “福儿,回到书院可要好好念书。”

  “是,娘,那那孩儿过些日子再来看您”徐福不敢在母亲面前有丝毫忤逆,恭恭敬敬地应下了。

  “有啥好看的家里有为娘呢,你就安心学业文若啊,这是你上次托人带来的脏衣服,大娘我都洗好了。”叮嘱了儿子一句,徐母将一大包洗干净的衣服交给了荀彧。

  “有劳大娘了。”荀彧恭恭敬敬地接过,继而领着张煌等人来到他停在徐福家院子外的马车旁。

  “上车吧。”荀彧似笑非笑地望着一脸怏怏之色的徐福,压低声音说道,“若是元直你中途逃走,彧立马回到此处”

  “”徐福手指指着荀彧点了几下,终是不敌荀彧的威胁,愤愤地登上马车。

  见此,荀彧这才回头对张煌等人道,“几位也请。”

  李通等人相继步上了马车,可是荀彧作为主人却未上马车,而是将那包衣服放到车厢内角落后,继而又取出另外一包衣服,张煌在旁看得仔细,那皆是干净的衣服。并且,张煌又发现车厢角落里堆着许多一包包的衣服。

  他这是做什么

  张煌将头探出车窗,疑惑地望着荀彧。

  随后,让张煌愕然的事发生了,只见荀彧拿着那另外一包衣服走到无人之处,从一间民居的墙角抓起一把泥土,涂抹在那些衣服上,旋即胡乱团成一团,又再次走入徐家的院子。

  “徐大娘,您瞧彧这记性,差点忘却了这是这回的。”

  “好嘞,文若你就放这儿吧,回头大娘我就洗去”

  “不用急,不用急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彧来回也不方便,保不定月后才会来取,大娘您慢慢来就好。”

  “好的好的文若啊,记得替大娘好好管教管教我儿”

  “大娘放心,彧省得。”

  隔着篱笆墙望着徐母与荀彧在院子里对话,张煌再次望向荀彧的眼神中流露出钦佩。

  荀彧、荀文若,真不愧乃厚德之谦谦君子也不过,稍微有点腹黑

  瞥了一眼车厢内闷闷不乐的徐福,张煌心下有些好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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