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长社县
来到县城的城门口,单福并没有急着回家探望母亲,而是将他那一帮在外结识的兄弟拉到了城外的僻静之处,郑重其事地向他们透露了一个深藏心中的秘密。
“其实,我本姓徐,单名一个福字,即徐福。”
说话的时候,单福,不,应该徐福不敢抬头看众兄弟的眼睛,生怕从中看到他所害怕瞧见的神色。
想想也是,黑羽鸦众人亲如兄弟,可谁晓得徐福竟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欺骗。
“徐福”
不出徐福意料,黑羽鸦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位相识已久的兄弟,久久说不出话来。
“实在对不起”徐福低了低头,愧疚地说道,“我那时离开颍川郡,只为凭借胸中才学,手中单剑,在这世道闯荡一番,闯出些名堂来,可又顾虑若是沿用真名实姓,万一有朝一日我名扬天下时,家母从旁人口中得知我辞了颍川书院的学业,因此更换了姓氏,改徐为单后来遇到首领与阿到,我本来吐露实情,可可又因为种种顾虑,以至于一直隐瞒至今,实在实在是对不住”
说着,徐福对自己几位兄弟连连鞠躬致歉。
望着徐福这幅模样,黑羽鸦其余四人面面相觑。不可否则他们心中确实有些生气,毕竟兄弟相交贵在知心,若是连真实姓名也不方便透露,又何谈信任可是望着徐福那满脸愧疚的模样,他们心底的几分不满却悄悄地消散了,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黑羽鸦们久久不说话,徐福的头压低地死死的,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脑门上逐渐渗出了汗珠。
忽然,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用满是不屑却又带着丝丝关切的口吻哂笑道,“就你还名扬天下就凭你那咱们黑羽鸦中垫底的武艺若是都可以名扬天下,咱哥几个恐怕早已无敌于天下了我说小福啊,我看你还是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妄想,乖乖地在哥几个身边做陪衬吧,保不定日后哥几个扬名了,也可以提携提携你。”
这种狂妄自大的口吻,想来除了李通之外也没别人了。待李通说完这番话后。陈到、臧霸、太史慈三人哈哈大笑,联合一致地调侃起徐福来。
“财迷这话倒还像是一句人话”陈到撇撇嘴淡淡说道,引来李通的怒目而视。
“我说军师呐,您就好好地出谋划策吧”
“正如万亿所说的,待咱们出名了,倒也不是不能提携提携”臧霸与太史慈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地说道。
徐福热泪盈眶的眼中充满了感动,他哪里会不知这是诸位兄弟改个法子在安慰他。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仍然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此时张煌还未有表态。
“首领”徐福用歉意而愧疚的目光望向张煌,其余黑羽鸦们亦停下了玩笑。毕竟是张煌一个个将他们拉到黑羽鸦的这个队伍当中,他对队中成员的去留有着绝对的说话权。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张煌仅仅只是拍了拍徐福的肩膀。咧嘴笑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不是说你心底藏着秘密咱们就当不成兄弟。我觉得,即是兄弟。就要包容兄弟的一切还记得咱们对付黄罗一伙的时候么那时候阿到差点没把我给气死,可我也没把他丢在半道上了呀”
“老大”陈到满脸尴尬地望着张煌,生怕张煌把他以前的傻事都抖落出来。
“还有万亿。你忘了咱们究竟有几回一边啃着硬地跟石头一样的馍馍,一边咬牙切齿地盘算,待万亿睡熟后一棒子将其打晕,抢光他袋子里的银票去附近县城大吃一顿作为报复么”
“还有这事”一脸紧张的李通警觉地扫视着自己几名兄弟,悄悄退后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藏钱袋的位置。一直等他忽然意识他私藏的钱早已花完,他这才释然。不过想来经此一事,他睡觉时恐怕会更加警觉。
“宣高也是,每回晚上睡觉都喜欢把腿搁在你们身上,还吱嘎吱嘎地磨牙,恨地你们好几回半夜被他踹醒后,恨不得将他整个用被子捆住吊起来暴打一顿”
“诶”臧霸微微一愣,惊愕地望了一眼兄弟们,却见李通、陈到、太史慈分别心虚地别过头去。
“所以说,你那根本不算事。”拍了拍徐福肩膀,张煌轻笑着说道,“好了,进县城吧你也想早点再见到令堂大人,不是么”
徐福吃惊地望着张煌良久,重重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心结已消的他,恨不得立马回到家中。
“那就走”回顾了一眼众兄弟,徐福深吸一口气,摆出几个驾驶,唱道,“呀呀嘿阔别故乡今日返呐,一心思睹高堂颜呀我紧步又紧步一迈步呀二迈步”
旁若无人地,单福踩着戏步乐颠颠地走入了城门,惹来城门口许多县兵与路人惊愕莫名的视线,那种惊愕、茫然、仿佛看待傻子般的目光,让除徐福以外的黑羽鸦们满脸涨红,低着头紧跟在徐福身后,灰溜溜地进了城中。
“我觉得还是这个问题比较严重”在无数道怪异的视线注视下,李通满脸羞惭地低声嘀咕道。
话音刚落,陈到亦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比起这个,他隐瞒真姓实名根本就不算啥老大刚才干嘛不趁机叫这厮改改这恶习”
“我忘了”张煌一声苦笑让臧霸与太史慈顿时哭笑不得。想来也是,臧霸与太史慈毕竟加入黑羽鸦不久,还未真正领略到徐福有些时候那些怪诞的举动会给他们造成的困扰。
好在徐福虽然素有急智,但是这种现编的唱曲倒也不足以维持过久,待唱了四五句后,徐福就因为没词卡壳了,这让黑羽鸦们心中暗暗庆幸。毕竟如若不然,他们这丢脸可就丢大了。
走了大概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徐福终于领着几名兄弟回到了他那无比熟悉的家。
不比臧霸在泰山时的大宅子,徐福的家十分普通,与附近一般的民居大致没有什么区别,加上小院子占地也不过南北四五丈、东西三四丈。透过篱笆墙,众人发现院子里放养着几只鸡鸭。待仔细瞅瞅,他们忽然瞧见有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正在院里内晾衣服。
“大福,那位”李通指了指篱笆墙内。
“嘘嘘”此时徐福也顾不得李通又一次犯了他的禁忌称呼他为大福,一把捂住李通的嘴,朝着众黑羽鸦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压低声音叮嘱道,“进去后尽量莫要多说话。兵器。兵器都收起来。”说着,他紧张地夺过张煌手中的吴钩剑,将其塞在自家院子外的柴堆里。
“这”张煌愕然瞅着徐福,正要问话,却见徐福以远超平日的敏捷,迅速地缴下了陈到、臧霸、太史慈等人的长枪,将其全部塞到柴堆里,待小心地用干草盖上,这才回头紧张兮兮地对众人说道。“我家家训甚严,家母素来不允我跟不三不四的人为伍,若是被家母瞧见你们手中兵器,恐怕咱们全部都要被家母赶出来”
不三不四
众黑羽鸦们咬牙切齿地瞅着徐福。若不是看在今日是徐福回家探亲的日子,他们真恨不得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狠狠暴揍一顿。
“那你身上的呢”张煌好心地提醒徐福道,毕竟徐福的佩剑依旧还挂在腰上。
“这个无妨,颍川的文士佩剑已成风俗。”徐福简单解释了一句。继而深吸一口气,站在院子外,双手颤抖地推开院门。
“咦不在了”陈到探头张望了一眼院内。却发现方才还在院内的徐母这会却不见了。想来,那位徐母多半是已晾完衣服回屋子去了。
“去呀”李通催促着像跟木桩一样站在院门口的徐福。
看得出来,徐福确实十分紧张,搓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满头汗水,却是一步也不迈进,仿佛双脚已在此牢牢扎根。
见此,臧霸轻笑了一声,故意重重咳嗽了一声。
“谁呀”屋子里传来了徐母疑惑的询问声。
臧宣高
徐福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臧霸,赶忙回道,“娘是我”
屋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徐母出现在屋门内,惊喜地望着站在院内的自家儿子,欢喜说道,“是我家福儿回来了”
“福儿噗”
李通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余人亦强忍着笑意。
若是眼角的余光可以杀人,恐怕黑羽鸦们早已被徐福杀死数十回了。深深吸了口气,徐福紧走几步来到徐母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轻声泣道,“不孝儿给娘磕头了。”
“我儿这是怎么了”徐母满脸疑惑地赶忙扶起自己儿子,继而这才注意到张煌等一行人,诧异问道,“福儿,这几位是”
张煌闻言走上前来,拱手抱拳,尊敬唤道,“小辈张煌,见过徐大娘”
继张煌之后,李通、陈到、臧霸、太史慈四人亦纷纷行礼问候,举止极为尊敬。毕竟他们与徐福亲如兄弟,徐福的母亲,自然也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
“都起来,都起来吧”徐母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连忙摆手虚扶众人,旋即疑惑地问徐福道,“这几位莫非是我儿的学友”
“啊”徐福愣了愣,立马判断出母亲恐怕并不晓得他已辞离颍川书院,将张煌等人误以为是她儿子在学院内结识的学友,遂点点头,含糊说道,“唔,是,是的”
徐母一听,脸上笑容更浓,招呼着张煌等人道,“院子里冷,来来,都到屋里来,都到屋里来”说着,她热情地将张煌等人迎入屋内。
不得不说。徐福家中颇为简陋,虽不至于说家徒四壁吧,但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榻、一口大柜子、几条凳子外,却也再无其他的家具,更为窘迫的是,屋子里仅仅只有四条凳子,而张煌一行人就算撇除徐福,却仍然有五人。
“都坐都坐。”热情的徐母摆手招呼着众人坐下,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屋内的凳子并不够众人坐下。待察觉之后,徐母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见此。老成持重的臧霸连忙说道,“徐大娘您坐吧,这几日外面甚是寒冷,方才过来,我们几个手脚都快冻僵了,且容我等先活动活动。”说着,他给太史慈、陈到以及李通使了一个眼色,四个人很有默契地远离了桌子,站在屋门口装作活动手脚的样子。
徐福感激地望了一眼臧霸。待扶着母亲坐下后,抬手对张煌说道,“首咳,张兄请。”
“多谢。”张煌拱了拱手。欠身坐了下来。
徐母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张煌,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儿子的这群学友中,看上去明显是臧霸与太史慈岁数较大。可是作为主心骨的,似乎还是眼前这位看起来仅只有十六、七岁的半大娃娃,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她发现她的儿子徐福,对此人亦颇为信服。
“小煌是哪里人”徐母问道。
小煌
站在屋外无所事事的李通等人闻言险些失笑出声。
“冀州钜鹿人士”尽管有些无语徐母那一声小煌,可张煌脸上却未有丝毫表露,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冀州那很远啊。”徐母惊讶地说道,“怎么想到来颍川呢”
糟糕
徐福心中暗叫一声不妙,正要圆场,却见张煌微笑着说道,“曾听闻,千里求学莫道辛苦。要做得学问,岂能阻于辛苦唯毅力尔学生闻颍川文风盛行,天下知名,因而长途跋涉来到颍川。”
说话时,张煌改用学生为自称,这份仔细,让徐福庆幸不已,暗自松了口气之余,心中暗赞:关键时候还是首领靠得住瞧瞧那帮不顶用的
果然,张煌这番话让徐母为之动容,打量着张煌频频点头。忽然,她问道,“不知小煌是书院哪位贤士的学生”
张煌闻言一愣,这个问题他哪回答地上来
见此,徐福连忙说道,“娘,您怎么又忘了,书院里的老师又不是只教一个学生,他们同时教数十名学子呢”
“可是那位荀无双不是就瞧中了我儿,收我儿为正式学子么”徐母疑惑不解地说道。
荀无双那是谁
张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徐母所说的荀无双究竟是谁,但是他注意到徐福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微微变得有些黯然。
“娘是这样的,张兄暂时还在大舍里,不过亦颇受荀荀师看中,说不定来日便可升入小舍”
“哦哦。”徐母闻言望向张煌的目光更加热情,点点头连连说道,“得荀无双老师看中,小煌胸中才识想必不逊色我儿。你也要努力啊,荀师可是学识渊博之人呐”
张煌心中很是好奇徐母与徐福口中所说的荀师究竟是哪一位,不过眼下他显然也不好问起,唯有连连点头。
此后,徐母向徐福与张煌询问一些颍川书院最近的情况,张煌哪晓得这些只好说得含糊,好在徐福在颍川书院呆过一阵,连骗带糊,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对了,我儿,你今日回家做什么”问完了张煌,徐母又问起了徐福。
徐福思忖一下,犹豫说道,“许久不见娘,心中挂念,因此回家探望一番。”
徐母闻言眼中露出了不悦之色,轻斥道,“小煌方才所言你也听到,你们读书人做学问,切忌心有旁骛。为娘手脚还麻利地很呢,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担心,你只要一心向学便好”
“娘放心,孩儿一定会名扬天下,光耀门楣”徐福沉声说道。
这个回答,徐母似乎并不满意,在望了一眼自己儿子后,徐母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咱家也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为娘与你爹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当初家里无缘无故丢了十几亩地,皆是因为邻村的孙三欺负我等看不懂大字,你爹也给气得病倒在床。后来,为娘三更天起来,抱着你黑灯瞎火走了十余里的路到颍阴县的学院,求书院里的师傅替我娘俩做主,才使得官府将那当时被邻村孙三骗去的十几亩地又归还给我家。当时为娘就想,为娘与你爹这辈子也就算了,但是我俩的儿子,日后一定要读书,那样才不会吃亏”
张煌震惊地望着徐母,半响说不出话来。
“儿啊,”温柔地抚摸着徐福的脸颊,徐母语重心长地说道,“为娘不求你日后出任高官、飞黄腾达,也不求你扬名天下、光耀门楣为娘只希望待你日后学有所成,莫要学那孙三一样,仗着自己识字就欺负我等百姓。做人,就要像荀无双一样刚直,无愧于天地你能做到这一点,为娘就知足了”
“孩儿孩儿明白了。”徐福泣声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一声惊讶的呼声传入了徐福耳中。
“徐大娘,您今日有客人来咦元直”
徐福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正巧撞见自家屋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儒袍的文士,顿时,他脸上血色仿佛被抽去一般,变得苍白吓人。
然而那位儒生似乎并没注意到徐福已吓得身躯微颤,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徐福的双手,欢喜说道,“元直何时回来的真是叫彧一番好找啊”
偷偷望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母亲,徐福顿时面如土色,汗流如浆。未完待续。。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