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校场有两处,一处使西苑大校场,一处是东苑小校场。仪卫司与府卫司操演在打校场,府学这边授课在小校场。
用了午饭,道痴换了短衫,与虎头、陆柄去了小校场。
瞧着陆炳的样子,这大半月与虎头已经混的极熟,手中一个劲地比划着,同虎头说起前些日子学习的一个招式。虎头只是听着,偶尔才应一个字、两个字,陆炳也不觉得闷,依旧能说的热闹,而且还不忘道痴,时而来一句“二哥觉得如何,如何”。
他也精乖,在世子面前,称呼道痴“王二哥”;私下里,却从不带姓,倒是真心实意地亲近道痴。
热热闹闹的,三人到了小校场。
除了陆典外,校场还有站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满脸横肉,面相狠恶,看到道痴与陆炳时,就跟看两个小鸡仔似的没甚区别;不过望向虎头的时候,那人的目光中露出几分炙热。
这人是府卫的一个百户,姓邢,在王爷大丧时,道痴曾见过他。听说出身边军,早年品级很高,因得罪上官被降职,后来被调到安陆府卫。品级虽只是百户,可因王爷看重,在府卫中无人轻慢。都说他的身手,在王府仪卫、府卫中,是数一数二的,道痴却无缘得见。
邢百户也没有搭理道痴与陆炳的意思,直接提溜虎头,道:“给你的刀铸好了,你来刷刷看。”说罢,兴致勃勃地打开一个麻布包,里面是一柄没开刃的大号开山刀。
寻常的开山刀尺半长短,这把开山刀有两尺半长,刀背也比寻常开山刀要厚。
虎头的眼睛亮了亮,握着那刀柄,脸上带了欢喜。
邢百户眯眼笑着,对道痴道:“如今趁手的刀也有了,你要不要同我学耍刀?”
虎头摸着刀身,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喜欢”,却没有立时应答,而是回头望向陆家父子与道痴。
陆典忍着满心郁闷,挤出几分笑道:“殿下已经点头,也说邢大人教你更妥当。”
虎头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却不是为陆炳这句话,而是看到道痴在微微点头。
道痴虽不晓得为何不是陆炳教虎头,而是换了邢百户,可是心中对于虎头能得这么一个高手指教也是高兴。
邢百户扫了陆典他们一眼,拉着虎头去教场一角,开始教导虎头。
陆典的大手在儿子与道痴脑袋上摸了一下,呼了一口气,道:“今天开始,咱们也学刀。”
他本是要先操练三小几日,正开始教兵器,可因邢百户主动请缨教虎头开山刀,乱了他的计划,心中觉得憋屈,便唤人去取了三把腰刀来。
三把都没开刃,显然是给他们学兵刃准备的。
掂量掂量手中的腰刀,道痴很是欢喜,望向陆典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殷切。
陆典见了,心情这才好些,看着道痴道:“好好学习刀法,真要练进去了,说不定你就想弃文从武。”
道痴只是笑,并不说话。
明代武职世袭,他是民户,想要入武职晋身谈何容易。
这边说这话,那边邢百户与虎头已经开始操练起来。
“啪啪”的声音,听得众人心里跟着发颤。
陆炳的眼睛眯缝起来,陆炳脸上也多了几分担心,道痴的注意力却在虎头身上,虎头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邢百户手中拿着那把没开刃的开山刀,用刀背拍打虎头。
陆炳拉着陆典的胳膊,小声道:“爹快去拦下,虎头挨打了。”
陆炳摇摇头,道:“这是陆百户的教徒之法,勿要胡说。”
隐隐地传来邢百户的话:“睁眼,不许眨眼……耍刀就要先适应刀,而不是畏惧。若是无胆对敌,那还学刀作甚……”
陆典若有所悟,低头看了看陆柄与道痴,缓缓对二人道:“今日我开始教你们一路梅花刀!”
这刀法听着不甚威猛,可当陆典讲解起来,道痴心里惊骇不已。
这分明是一套杀人的刀法,缠头、裹脑、抹、刺等招数,十之**都是对着脖颈以上部位。不用说,只要挨上一刀,绝对讨不到好去。
陆炳嗜武成性,却是头一回学兵刃,全心关注,哪里能想到旁的。
道痴虽不解陆炳用意,可他学的也分外用心。不管怎样,学会这套刀法,多条防身之道,总是好的。
邢百户在教导虎头的间歇,偶尔扫过来两眼,看着二小手上动作,凝神仔细瞧了瞧,望着陆典拉了拉嘴角。
接下来的小半月,道痴与陆炳两个便每日下午在校场这边学刀。
梅花刀二十六式,陆典也不心急,每日里为他们讲解一招,其他时候就让他们举刀练习。他给二人预备的腰刀,虽没有邢百户那边的开山刀重,可对于两个少年来说,分量也不算轻。一直操刀,对于二小来说,便也是重修炼。
张家下定的日子定在本月十八,道痴早就同世子打了招呼。
想着虎头这些日子被邢百户操练的廋了一圈,陆炳也念叨几回想出府,道痴便将虎头与陆炳也带上。加上早就在世子前报备过的王琪,十七日下午,四人便一道出王府。
他们在外过一夜,明晚回王府。
陆炳很兴奋,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外宿。
王宁氏晓得孙儿今日会请假回来,早预备了好多吃食等着。看到虎头、王琪,老太太越发慈爱,对于初来的陆炳也很是亲近。
陆炳也一下子喜欢上这里,觉得老人家慈祥可亲,顺娘姐姐秀丽温柔,这些小食也新鲜有趣;可是他再喜欢这里,也被王琪给拉走了。
外九房实没有能留客的地方,要是陆炳不走,只能给他安排住南厅。王琪想到此处,才热络一把,硬是哄了陆炳家去,与道痴约好明早二人再过来帮忙。
道痴外间的床没有拆,等陪着老太太与顺娘说完话,道痴便带了虎头回房。
等虎头听话地卷起袖子,露出一双手臂时,看着上面的红肿,道痴心里有些发酸。他拿出一盒药膏,一边给虎头涂上,一边轻声问道:“疼不疼?”
虎头点点头。
道痴默默地给他涂药,却没有说什么不要学的话。这小半月从陆典那里旁敲侧击,对于那个邢百户道痴知晓的更深些。
邢百户是西北人,本为民户,地方遭马匪,家里人都死了。他便入军中,以军户的身份参与剿匪。他从小兵,升到正四品卫指挥佥事,不知杀了不少马匪,使得地方上都肃静不少。可是因得罪小人,连降数级,最后被调到安路做了个百户。
邢百户教授虎头的刀法,并不花哨,干净利索,是杀人的刀法。他本身也以力气见长,虎头能得到他的教导,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世子这般看重虎头,往后多半是留做亲卫。虎头力气再大,手上功夫不好,也不过是个肉墩子;身上强了,危险就小了。
“好好学,对你好。”道痴放下手中的药膏,对虎头正色道。
他晓得虎头能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多啰嗦。
虎头点头道:“嗯。好的话,你也学。”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抬手开始比划起来。
道痴虽没有学习重刀刀法之意,可见虎头有兴致,便也仔细地看着。
虎头的反应,本照寻常人慢许多。邢百户并没有拔苗助长,用了十来天功夫,只教了虎头起手四式。
虎头在道痴面前比划的很慢,可是道痴还是感觉到其中的凌厉。
同样是杀人刀法,从杀人中总结出来的招式,与那些固定传承下来的招式,到底不一样。
梅花刀是人随刀走,邢百户的刀法,却是刀臂合一。
道痴看着,若有所悟。
次日一早,客人还没上门,八老太太带了两个媳妇过来。两家不仅是邻里,还是服亲,晓得这边女眷少,便过来帮衬。
少一时,宗房的马车也到了,下来的不仅仅是王琪与陆炳,还有王珍与珍大奶奶。紧随其后的,便是十二房的马车,容娘与三郎姊弟到了。
除了王家至亲,老太太的娘家宁家那边也来了两个女眷。街坊邻居,有两家与外九房有走动的,也上门来帮忙。
外九房这点地方,给挤得满满登登,倒是也显得越发热闹。
等到张家吹吹打打的将聘礼送来,竟是整整二十四抬。
别说外九房这样的小民小户,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样的聘礼也不轻。
看的咂舌者有之,说道酸话者有之,还有人嘀咕起是不是外九房在卖女儿。毕竟外九房家底寒薄众所周知,顺娘与道痴姐弟两个一嫁一娶都是大事。
顺娘的嫁妆不足,不过是到婆家直不起腰杆来;道痴的聘礼若是不齐备,正经亲事都说不上。
王琪与三郎听到这些酸话,脸色都很难看;王琪几乎忍不住要动手,还是被三郎拉住。毕竟是外九房的好日子,若是闹腾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三郎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跟姐姐好生善良善良,定要在道痴长大前,帮他置办下丰厚家业,帮他说一门体面地亲事,决不让旁人笑话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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