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临危受命(二)

  战争给欧洲人带来的不仅只有**上的摧残,阵地战、白刃战、毒气战,受伤、流血、牺牲,无休止的缠斗中,生命被轻贱,友谊被嘲弄,理想被放逐。

  参战国的政治家们呆在安全的地方阴谋算计,运筹帷幄的将军在精美的地图挥斥方遒,可是谁也没有想过一个这样问题:既然这场战争的规模和烈度远超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那么他们从以往的战例中获得的经验和启发到如今还够不够用,或者说这场战争会不会出现阴谋算计和精美地图之外的东西。

  在炮火纷飞的前线,在饥寒交迫的后方,足以掀起一场大海啸的嬗变正在徐徐进行中。士兵开始厌倦了发霉的土豆,肮脏的军服和泛着恶臭味的战壕,工人农民厌倦了政府的压榨盘剥,微薄的薪水和食物配额制度,在光明注意不到的地方,国家主义已经冷却,复仇主义、民族主义和反人类正在滋蔓,和平主义已经稍显浅薄,更加消极的失败主义和更加暴力激进的社会主义以冰火两重天的姿态并行于欧洲焦土上。

  这些变化被政治家和将军忽视了,但是回想起来,他并非是无法捉摸的。在财雄势大的大英帝国深陷爱尔兰暴动,庞大的沙皇俄国则在四月革命中轰然倒塌,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地区和巴勒斯坦地区的**运动也愈演愈烈。

  5月27日下午3时12分,继英国爆发爱尔兰暴动、俄国爆发四月革命。德国爆发基尔水兵起义。

  这一天或许是基尔历史上最疯狂也是最血腥的一天。以奥托斯特拉瑟为首的德共水兵突然暴起发难,兵不血刃地武装控制奥丁号全舰。德共党代表斯特拉瑟在奥丁号前甲板上发表了被史学家称为“基尔宣言”的和平演讲,提出帝国应该全面清除波罗的海舰队指挥层,提高水兵待遇,尽快向协约国寻求和平谈判等要求。

  斯特拉瑟等到奥丁号绝大部分官兵的支持,暴动二十分钟后,波罗的海舰队奥丁号海防舰正式起义。水兵撤去铁十字和黑鹰旗,用一块红布作为起义舰的旗帜,当蒸汽足以支撑锅炉运转后。这艘三千吨级的老舰不经任何请示便离开了基尔码头,向海湾深水区开进。

  奥丁号水兵暴动不久,德共总书记艾伯特的明码电报已经传递至波罗的海各舰。因为紧急状态令、奥丁号暴动和奥丁号水兵与宪兵队陆战队武装对峙而陷入一片混乱的波罗的海舰队各舰德共党员终于下定决心。

  齐格弗里德号、海姆达尔号海防舰和其他五艘1892级鱼雷艇按照事前设定的起义预案行动,他们控制司令塔,占领枪械保管室,用步枪接管军舰的指挥权,然后宣传德共的政策和主张,让原本就同情工人的水兵彻底倒向和站在他们一边。

  由于德共在这七艘战舰上的基础比较雄厚,他们的起义大获成功。下午4时35分,起义舰队规模已经扩大到八艘规模。

  此时,停靠在基尔岸边仅有两艘老式海防舰和几艘1892级鱼雷艇。艾瑞号海防舰的起义失败了,这艘海防舰的舰长不同于奥丁号的卡普夫。严于律己的路德维格雷恩舰长在水兵中间拥有崇高的威望,当德共党员煽动一批水兵冲击司令塔和枪械保管室时,路德维格雷恩诚恳地请求起义水兵冷静,将一场暴动扼杀在摇篮中。

  另一边,支持起义的水兵和效忠舰长的水兵在哈根号海防舰上起了冲突。由于起义水兵并不占优势,而且他们也没能夺下枪械保管室,所以起义最终失败。艾瑞号和哈根号海防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波罗的海舰队司令古斯塔夫冯巴赫曼上将自保仅有的底牌。

  为了配合水兵暴动,渗透进波罗的海舰队司令部和基尔海军基地的德共党员以及其同情者冲击海军基地军火库和重要部门,并且成功地占领了舰队司令部和基地司令部半个小时之后。当在码头与起义舰队对峙的宪兵队和陆战队及时回援,停泊在码头上的艾瑞号和哈根号海防舰也用小口径火炮支持陆地战事。实力不济的德共很快便败下阵来,残军撤向基尔市区。

  由于起义提前爆发,革命形势尚未成熟的柏林和慕尼黑所能提供的支持有限,其他各地的革命势力更是一盘散沙,所以基尔革命力量只能独力对抗整个德国的反动势力。在这种前提下,基尔港的掌握与否对于基尔革命能否获得外部援助——实际上就是俄国同志的援助至关重要。

  当起义部队夺取基尔海军基地失利的消息传来,作为德共联络人的阿尔伯特费隆瑟恼羞成怒。他下令在基尔峡湾外围游弋的起义舰队迫近海岸线,用240毫米舰炮击沉困守在港内的艾瑞号和哈林号海防舰,并且向聚集在海军基地的反动派开火。

  起义舰队拒绝了。尽管斯特拉瑟等德共代表支持阿尔伯特费隆瑟的命令,可是起义水兵普遍不愿意向自己的祖国开炮。

  起义水兵仇恨以波罗的海舰队司令巴赫曼上将为首的贵族军官,对低廉的薪水和日益上涨的物价不满,渴望德国能够结束战争迎来和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与海军,与帝国决裂。如果不是深受海军爱戴和尊敬的海蒂西莱姆和以他为首的一批充满年轻锐意和干劲的平民军官不可能离开大洋舰队来到波罗的海舰队,如果不是海军部对于那一批资历深厚的海军元老过于放纵,如果不是他们别无选择,这场起义根本就不会发生!

  基尔水兵起义的同时,基尔也乱成一团。

  散布于基尔各地的工人武装突然发难。在街头巡逻的基尔军警很快就被起义工人制造的汪洋给吞没。被渗透得厉害的基尔驻军大半就地起义,除了一部分效忠皇帝的军官仓皇将部队拉出军营,余下的反对者均被威廉韦措尔特上校强行扣留。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基尔陷入彻底的混乱,在港口,轰隆的炮声吓坏了不少国际船舶,慌张的船长们在发回国内的电报中用上了所有可怕的、灾难性的词汇来描述这场叛乱和兵变。

  在基尔,工人武装和基尔军警动用了包括机枪、步枪、和手雷在内的武器。城市设计师们精心布局的街道已经成为残酷的战场,精致的雕塑、便捷的有轨电车、面包店的墙角、医院外厅的石柱都成为最好的掩体,一时间。子弹在街边的老橡树下,在成品衣店的橱窗外,在躲闪不及的行人呐喊声中跳跃。偶尔带出一团血花。手雷在人群中释放带着死神戾气的黑烟,裹挟起一片淋漓的血肉和白色的脑浆。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基尔街头已经血流成河,血腥味笼罩全程。无辜的路人、效忠政府的警察,效忠皇帝的军人,基尔征兵站里的新兵和工人武装,起义陆军士兵或是软倒在街头巷尾,捂着残肢断腿不断咳出大量血迹,或是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

  杀人者都坚信自己是站在正义一方,坚信失去的战友的灵魂会呆在天堂。可事实是。帝国主义没有让协约**队打到基尔城下,和平主义也不会让它的追随者用杀戮来实现和平,社会主义更加不会允许所谓的工人武装借口革命冲进富人豪宅烧杀掳掠,或者直接抢劫黄金珠宝店。

  下午四时,威廉韦措尔特上校已经完全控制基尔陆军。野心勃勃的上校别有用心地对一些“冥顽不灵”并且“绝无进步迹象”的老军官大开杀戒以绝后患。随后遵照**社会民主党党魁艾伯特的命令,进攻最有可能威胁这场革命的基尔市政厅和基尔宪兵司令部。

  与此同时,工人武装沿着各条街道进攻政府一切重要设施,占领了电报局,发电厂和火车站,随后基尔的海关、反动报社和监狱也被工人武装拿下。在布朗特的指挥下。工人截断了铁路和公路,架设机枪以阻止基尔附近的反动派武装通过铁路公路向基尔输送援兵,其他工人武装则向基尔市政厅集结。

  下午五时,除了基尔海军基地的电报系统,基尔所有与外界的联络均暂时中断,基尔局势彻底失控。

  起义武装以不小的代价占领基尔宪兵司令部,惨胜的工人武装放火烧了宪兵司令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即便是数十公里外都能看见。威廉韦措尔特上校率领他的陆军来到基尔市政厅前,联合工人武装攻打基尔反动派最后的堡垒。

  最后的战役从傍晚达到深夜,又延续到黎明。自威廉韦措尔特上校的大清洗中侥幸逃脱的士兵,基尔海军学院的学员和宪兵司令部的残兵纷纷向基尔市政厅集结,基尔海军基地也派来一支三百多人的陆战队赶来支援,与起义士兵和工人酣战。

  此时,基尔附近效忠皇帝和军官团的陆军也向基尔运动,与外围的工人武装交火,基尔局势就如同日德兰海战那一整夜的迷雾,无论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都看不清!

  这是疯狂的一夜。

  基尔传来的枪声震惊了已经精疲力竭的欧洲。以基尔为中心点,一场足以深刻影响世界格局的大海啸不断向外扩散。

  圣彼得堡工农兵代表苏维埃总部,法国南部小镇维希,大英帝国的的唐宁街,美国华盛顿的白宫灯火通明,协约国政治家在这漫长的一夜敖红了双眼。

  奥匈帝国的维也纳,意大利王国的罗马,奥斯曼帝国的伊斯坦布尔,无数同盟国政治家同样夜不能寐,焦急地守在电报局前等待最新的消息。

  德国是同盟国的支柱,如果没有训练有素的德国海陆军,同盟国集团恐怕早就轰然倒下。参考俄国四月革命的经验,协约国的政治家对于基尔革命有着一种莫名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当然,他们也知道德国不同于大厦将倾的俄国,以鲁登道夫为首的陆军和以海蒂西莱姆为首的海军并没有被工人党彻底渗透,他们仍旧保持了较高的士气,德国基尔革命注定不会像俄国四月革命那样摧枯拉朽。

  “一切正如我的算计,为何你们依然百般阻挠这份?”东宫未来的主人列宁对布尔什维克中央执委们拍桌子怒喊道。

  即将成为俄国主人的伟大导师列宁坚持认为签署,让德国人放手西线决战就是对德国革命最好的支持,而德国革命就是俄国革命最坚实有力的保障。只要俄国革命成功,割让出去的土地迟早会夺回来的,至于此前承诺的民族自决,那不是俄国人的作风!

  “不能让我们的‘盟友’俄国孤军奋战,我们应该行动起来,支持基尔!”

  维希小镇的主人将财政部长专程送来的法国金融崩溃报告揉成一团随意丢进垃圾桶内,遥望被打成废墟的巴黎和更加遥远的阿尔萨斯洛林,咬牙切齿。

  “我们的使命就是挑起德国海陆军的内战……”

  尽管愈演愈烈的爱尔兰暴动让英国上下焦头烂额,甚至有不少不理智的议员建议将一部分坚持**的爱尔兰地区分割出去,但是唐宁街所有者绝大部分注意力仍旧放在这场战争上。

  “米夏埃利斯,请向我保证我不会成为下一个末代沙皇!”

  柏林,夏洛腾堡宫。昂贵的花瓶摔成碎片,文件、笔筒和台灯散落一地,德皇威廉在他的书房内转来转去。

  “当然,陛下,只要您将更多的权利授予兴登堡元帅和鲁登道夫将军,让他们调集军队镇压工人暴动。”

  帝国新任首相米夏埃利斯是不折不扣的鲁登道夫崇拜者,他一直认为只有绝对的集权才能排除法国陆军式的失误,发挥德国陆军的真正实力。

  “那支叛变的舰队怎么办?大洋舰队的希佩尔和波罗的海封锁舰队的霍夫曼都明确拒绝对起义舰队采取任何形式的武装行动……”

  起义舰队的存在是陆军平叛行动最大的威胁,束手无策的威廉追问道。

  1917年,皇帝对海军的影响力已经降至冰点,他仅仅只作为海军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而存在,甚至调动不了哪怕一条战斗舰!

  “给海蒂西莱姆足够的名义,让他成为基尔暴动戡乱总指挥,统辖全部平叛海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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