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崩坏的开始(一)

  五月,北大西洋的风徐徐而来,愁人的小雨纷纷扬扬,淅淅沥沥的落在苏格兰最北部偏远寒凉的孤岛上。

  三月的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和四月的朴茨茅斯海战后,显赫一时的斯卡帕湾终于日薄西山。哪怕大舰队五月初重返斯卡帕湾,但是残缺的大舰队安抚不了奥克尼群岛居民和军属的怨恨,也留不住皇家海军水兵散漫的心。

  窗外,伊丽莎白女王号战列舰鸣响汽笛,亦步亦趋的跟在一艘小引水船身后,缓缓驶进密布水雷的斯卡帕湾出入水道。

  五月伊始,加拿大号战列舰完成在纽卡斯尔泰恩河河口调试工作,虽然这艘由外销转内销的无畏舰如何穿越德国海军牢牢掌控的北海,安全返回斯卡帕湾还是个难题,但这并不妨碍大舰队缓慢恢复实力。今天,伊丽莎白女王号战列舰在一支驱逐舰分队的保护下返回斯卡帕湾,重新加入大舰队战斗序列算得上是愁云惨淡的五月第二个好消息,至少大舰队主力舰数量终于上升至二十艘这规模。

  女王归来的汽笛声消失在雨季里,而奥克尼主岛向北海延伸的海岬上,一座数十米高的瞭望塔扩音喇叭又复响起撕心裂肺的警报声。

  别墅小小的窗台上弥漫了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就连几颗仙人球也不耐烦英国的湿气,耷拉着脑袋失去生机。凄厉的警报声没完没了,而楼道那边又传来噼啪的皮靴落地声。透过半掩的房门回荡在狭窄的房间,一声声捶打在被软禁了的少将的心头。

  “这本回忆录怕是写不完了……”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了,守卫这里的宪兵在门外一闪而过,一名军事检察官走了进来,对兰帕德亮出了斯卡帕湾基地秘密军事法庭开出的传票和手铐。

  近两个月的调查取证和听证会,1915年5月17日,一场意义重大的审判迫在眉睫。兰帕德有些遗憾。遗憾他终究不能尽善尽美的完成,遗憾大英帝国最后一丝希望即将葬送在徒劳无益的海战余波中。

  “检察官,如果不违反保密规则的话。我想知道戴维贝蒂将军的审判结果……”兰帕德将回忆录塞进柜里锁好,冷静的向军事检察官递出双手。

  “虽然很同情你们,但是……”检查官并没有拷上面临军事法庭多达六项罪名指控兰帕德少将。他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

  检查官并不愿意多说,兰帕德少将沉默着下楼,沉默着坐上法庭派来的军车,沉默着奔赴未知的前方。

  “我们的大舰队总司令将他的指挥失误撇得干干净净:大舰队自摆乌龙,仓皇后撤至威利斯湾的责任由海军部来承担。地中海回援舰队全军覆灭而科林伍德号拒不救援的黑锅由贝蒂将军来背。少将,贝蒂将军很有可能就此退出海军,在军事监狱呆上十年,而卑劣的小人却依然能够坐牢他总司令职务!”

  军车在奥克尼主岛北部泥泞的道路上飞奔,开车的宪兵无视检察官略微皱起的眉头和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絮絮叨叨的向兰帕德介绍不列颠海军近况。

  “如今,海上局势对我们很不利。朴茨茅斯海战后,德国潜艇对不列颠的绞杀战愈演愈烈,哪怕是上个礼拜他们击沉一艘美国商船,德国佬仍旧没有收敛多少;朴茨茅斯海战后。杰克逊失去对舰队的控制,现在的大舰队军纪松弛斗志涣散,舰长们都抱怨说战备训练已经无法正常进行;更糟糕的是西莱姆将军组建了一支兵力超过一万人的海军陆战队,并且让德国强悍的陆军对其开展训练,我想,距离德国人登陆英格兰本土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兰帕德不愿意打破与海军检察院派遣的检察官之间的默契。一边闭着眼睛假寐,一边竖起耳朵,抓紧时间吸收司机嘴里凌乱的信息。

  当军车停在了斯卡帕湾基地军事法庭门外,饶是兰帕德见惯了大场面,他仍旧被海军基地内宾客云集的场面惊吓到了。

  军事法庭两层砖红色的小楼前伫立着一面米字旗,迎风飘扬。米字旗下挤满了本国上百名媒体记者,还有上万名带着愠色的奥克尼当地的居民和抓着酒瓶骂骂咧咧的水兵。

  奥克尼群岛的居民和军人家属有理由愤怒,因为他们曾经被大舰队**裸的出卖了。虽然德国人进攻斯卡帕湾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可是谁都知道只要北海对岸的那个天才愿意,杰克逊根本就靠不住,凶残的德国水兵轻易就能登陆奥克尼岛。

  水兵更有理由咒骂。当水兵从可怕的斯卡格拉克海峡梦魇中回过味儿来,戴维贝蒂将军已经被当成海战失利的牺牲品软禁,等待他的将是军事法庭的审判。在整个不列颠铺天盖地的指责声面前,自顾不暇的大舰队官兵选择忍下这一口气,他们期盼新的领导者杰克逊能够率领他们完成自我救赎重返大洋,可是除了在大舰队强制推行新的无线电管理条例和提高部分技术军官待遇,这位大舰队总司令任上毫无作为,甚至对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的戴维贝蒂落井下石。朴茨茅斯海战,种种违背海军水兵意愿和原则的命令已经令他们怨声载道倍感屈辱,战后杰克逊毫无担当的辩解更是彻底激怒了水兵。

  “这还是那支纵横大洋战无不胜的皇家海军?”兰帕德少将强自吞咽口水。他毫不怀疑当军事法庭做出不能领水兵满意的判罚,这些目光空洞的水兵会闯下何等弥天大祸。“审判应该在秘密状态下进行,检察官,你们怎么能将审判公开,这样会出事的!”

  “少将,这是海军大臣的要求。”检察官望着这些酒醉醺醺的水兵,忧虑道:“将军,不止这些记者和水兵,大英帝国所有够分量的大人物今天都来到斯卡帕湾了!”

  仅有一百来个听审席的斯卡帕湾海军军事法庭拥挤不堪,除了法官,陪审团、维护秩序的宪兵,大英帝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一刻齐齐出现在了这一隅之地。

  国王乔治五世派来了王储爱德华和在海军服役的艾伯特王代表皇室,首相博纳劳派来了司法大臣代表政府和内阁,下议院派来了工党领袖代表议会,陆军则是刚刚解除加里波利战役指挥官职务,重新接任本土防卫司令的伊恩-汉密尔顿爵士。可有可无的国防委员会一口气派来了十名无所事事的国防委员,至于海军,海军大臣阿瑟贝尔福,三位海务大臣和临时署理海军参谋部的副参谋长全员到齐,本土三大舰队高级指挥官也欣然列席。

  如果1915年的德国拥有一枚战斧式巡航导弹,或许大英帝国从现在起就可以考虑如何结束战争,寻求体面的投降。可惜历史没有如果,而破空而来的“如果”王海蒂没有携带战斧式巡航导弹。

  “穆德罗斯湾突袭战,不列颠在地中海遭遇重大失利。这原本是海军的救赎之战,但是疏于防备的地中海登陆舰队将一切搞砸了。穆德罗斯湾惨败的消息传来,海军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让愤怒的伦敦市民将海军总部砸烂,将皇家海军的脊梁骨戳断,要么改变闪袭赫尔戈兰湾的行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挽回海军的名誉。检察官,如果您在我的位置上,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被告席上,穿着一件撤去肩章绶带的戴维贝蒂头发凌乱面部憔悴,精神状态也并不好,如果不是两位宪兵“扶着”他,或许大英帝国曾经的骄傲,皇家海军的海上骑兵会因为身体虚弱而跌倒在地。

  坐在斯卡帕湾基地副司令奥斯蒙德布罗克少将身旁的妻,芝加哥百货公司的创始人马歇尔菲尔德的女儿埃塞尔舒抿着嘴唇,向丈夫投去关心和紧张的眼神,贝蒂却风轻云淡一笑,对妻比划了一个宽心的动作。

  “或许您选择伏击德国第一侦查舰队的出发点高尚并且无可指摘,但是结果怎么样?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后,大舰队一口气损失七艘主力舰,变得一阕不振!”

  海军检察院派来的年轻检察官并没有在大舰队背水一战是否合理的问题上纠缠,要知道在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之前,大英帝国国内指责海军保守的声音铺天盖地,主力舰队决战那是不列颠人的众望所归,再者,检察官也不愿意打破与戴维贝蒂小心翼翼维持的默契,避免在王国高层面前自曝海军内部的辛秘。

  丘吉尔,那是个让海军人倍感耻辱的名字,既然那个跳梁小丑快要化为海军历史的尘埃,也就没有拿出来鞭尸的必要。检察官跳过丘吉尔那一封自私过多理智的电报,追着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惨败这结局,对戴维贝蒂一通穷追猛打。

  “快速舰队总计拥有十艘主力舰,其中包括三艘‘完美之猫’狮级战巡,一艘‘完美之猫’终结版虎级战巡和大英帝国仅有的两艘快速战列舰。再看看我们的对手,哪怕海蒂西莱姆拥有卓越的指挥天赋,可他却只有五艘主力舰,这其中还有一艘准备卖给希腊人的外销舰。贝蒂将军,您的名气丝毫不比海蒂西莱姆差,可是您用十艘主力舰围剿德国五艘主力舰,结果却大败而归,丢了四艘战巡,间接导致厌战号战列舰被潜艇击毁!好吧,贝蒂将军,我可以理解成因为您的指挥失误致使快速舰队惨败并且拖累大舰队本队卷入战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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