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手术刀一般撕开泰晤士河防线后,1915年的早产儿、一手炮制“福克灾难”的福克E5式舰载机阿喀琉斯的脚踝终于暴露出来。
尽管汉纳肖的属下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在飞机不能做俯冲轰炸动作,只有简易瞄准器,航空炸弹由库存的150毫米尖头弹改装的时代,他们只能收获微不足道的战果:一艘三百吨级的油船被击沉,两艘总吨位不到一千吨的商船被轻伤,这种程度的损害不过是对伦敦的隔靴搔痒。
当十八架福克E5在大伦敦上空转向回家时,汉纳肖正操控那架机翼受损的福克E5舰载机,沿着危机四伏的泰晤士河飞行。不是汉纳肖不惧怕英国人在泰晤士河部署的防空火炮,而是他别无选择:紫男爵手中只有指北针和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伦敦地图,如果不是有泰晤士河作为参照物,他恐怕会迷失在以庞大和杂乱而著称的大伦敦。
汉纳肖的灾难起源于英国人在泰晤士河深处秘密布置的砰砰炮防空阵地。一枚37毫米炮弹掠过汉纳肖座机的右机翼,最下层的机翼被削去一角,第一层与第二层机翼之间的金属支架构造被破坏,高速摩擦还点着了木质机翼。好在火苗没有蔓延,拖着烟雾飞行了一阵后,火苗自行熄灭了。
即便这样,特别飞行中队队长的情况仍谈不上安全。落了单的汉纳肖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机枪子弹被头脑发热的他一口气打光了,弹夹空空如也,工具箱里只剩下一支未及丢下去的“舰队决战型”扳手。最可怕的是座机因为机翼受损导致飞行性能下降,汉纳肖甚至不能操控飞机做较大的转向和机动动作,否则第一层右机翼就有可能会彻底损毁或者剥落。
泰晤士河轰炸点距离巡弋在外海的齐柏林号水上飞机母舰直线距离有30公里。这距离福克E5通常只需要20多分钟的飞行时间,但现在,汉纳肖根本不敢提速。英国人的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地面也随时可能出现密集的砰砰炮炮弹,望着不断下降的油量表,风流潇洒的紫男爵大人唯有苦笑。
“河面越来越宽,看来已经快要到泰晤士河口了!”
天空始终没有出现英国人的拦截飞机,小心翼翼的避开致使自己机翼受损的砰砰炮阵地后,闷头向东飞行快二十分钟后。脚下的河面越来越宽,汉纳肖毫无意外的望见了著名的伦敦塔桥。
根据战前制定的撤退路线,袭击机群将沿着泰晤士河返航,并且在伦敦塔桥下游主航道上的第一座灯塔处转向东北,避开拥有大量轻型火炮的泰晤士河海岸要塞群,穿越陆地返回在外海巡弋的母舰。汉纳肖将注意力从随时都有可能脱落的最下层右机翼上收了回来。探头观察河面。
第一座灯塔很快就到了,汉纳肖翻过地图。缓缓推动操纵杆。调转机头的那一瞬,一缕正午的阳光在右侧脸颊一闪而过,耳畔不仅有风的声音。还有令人窒息的磕碰声。
这并不是全部,曾经无比向往西线的天空的汉纳肖注意力已经被转身的刹那不经意间瞥见的堪比日德兰海战的壮丽一幕所吸引。
没有海雾笼罩的泰晤士外海,海水是掺杂了浑黄的碧色,数艘喷着煤烟的大家伙在海面上列开横队阵型,似乎在向大地发出深沉的疑问。还有不少钢铁巨舰远离那一池绿水,在众多小型军舰的众星捧月下朝南方巡弋。漏斗形的泰晤士河口就好像稠黄色的丝带,深深的锲入陆地,看不见的弹雨在细滑的丝带上砸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浪花,黑色的烟柱在丝带上摇曳,十数艘军舰凝结成一叶渺小的浮萍,在带有金属质感的暴风骤雨中艰难的在颠簸着的丝带上溯流而上。包裹和容纳稠黄色丝带的是起起伏伏的丘陵和窄小的平原,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覆盖了喜人的绿色,偶有几缕泛冷的光划开温暖的正午,偶有几道带着杀戮的流火扑向坚实的大地,又偶有大块大块的新绿被苍凉的土黄色取代。
“谁都不会认为青涩稚嫩和相对弱小的大洋舰队能够堂堂正正的击败不可一世的皇家海军,并且炮轰英国佬的首都!”
汉纳肖郁闷的心情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醉态的红晕和恣肆。狼狈的紫男爵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对着虚无的空气狠狠的砸了一拳头,低低的嘶吼了一声:
“将军,干的漂亮!”
舰炮与海岸炮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如果非要较真,历史或许可以追溯至搭载火炮的军舰诞生。
相对于海岸炮,舰炮在某些方面拥有优势。一艘主力舰可以轻易搭载八至十门大口径舰炮,英国舰船设计师甚至造出了大名鼎鼎的、搭载十四门305毫米重炮的七炮塔圣物,很难想象一座海岸要塞拥有如此众多的大口径重炮。
除此之外,舰炮的质量往往优于海岸炮。除了少量专门研制的大口径海岸炮,绝大部分海岸炮都是从老式战列舰和轻型舰艇上拆卸下来的,这些火炮在射速和威力上与舰炮有一定的差距。
其次,舰炮与海岸炮对于重炮的定义不同。一艘主力舰拥有大量的副炮,英国主力舰副炮通常是4.7英寸或者6英寸,而德国主力舰副炮通常是150毫米和88毫米。在水面舰艇的火炮序列中,它们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在许多实力稍逊的海岸要塞中,它们却担任中坚力量。
再次,最新式的舰炮总能与海岸炮在口径上形成代差,例如英国皇家海军的水面舰早在1912年的铁公爵级战列舰上装备15英寸主炮。而计划于1915年列装的15英寸海岸炮至今还遥遥无期。
最后,军舰拥有较强的机动性,它们的速度优势足以抵消海岸炮的精度。
即便如此。舰炮在针尖对麦芒的决斗中仍旧处于下风。
虽然海岸炮多是一些从旧军舰上淘换来的旧货,但是它们仍旧具备与大口径舰炮对抗的实力,而且架设在陆地上的海岸炮通常拥有更好的观测条件和射击精度。
再者,海岸炮通常建立在海岸线地势比较险要或者位置比较隐蔽的地方,这些地方难以发现或者直接攻击,它们被安全的山体、钢板和钢筋混凝土保护,除非大口径火炮连续直接命中,否则难以彻底摧毁这些海上防御要塞。反观军舰,虽然它们都有厚厚的装甲保护。完善的水密设计和良好的损管制度,但是只要它们挨上一枚哪怕只是280毫米穿甲弹,这对于它们来说仍旧是个大麻烦。
从历史来看,真正的海岸要塞通常都不是由舰炮终结,而是它们腹背受敌——地面战争的失败才导致这些要塞的守卫者放弃抵抗。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塞瓦斯托波尔港如是,日俄战争中的海参崴港亦如是。至于清日战争中的旅顺要塞,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意外。
泰晤士北岸要塞群指挥官凯尔少将不明白指挥过赫尔戈兰湾、多格尔沙洲和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的第一流海上指挥官何来信心。硬闯拥有6门14英寸炮、12门12寸炮和大量9.2寸重炮,轻易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的泰晤士河。
凯尔少将还在疑神疑鬼,而位于凯尔所在的主要塞东北方向的四号辅助要塞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德国佬的老爷舰们进入我们的射程了!”
观测士官用英伦绅士惯用的幽默向大家汇报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消息——四号辅助要塞已经暴露在德国袭击舰队大口径火炮的炮口之下。
四号辅助要塞指挥官泰勒中校湛蓝色的眼瞳中已经灰茫茫的一片。人工制造的水雾中。由二十来艘舰艇组成的轻型战舰一马当先,在海军部精心构筑的雷场中横冲直撞。五艘老式战列舰和四艘老式穹甲巡洋舰远远的跟在后面,240毫米主炮和为数众多的150毫米威严的炮口直指它们。
中校的辅助要塞位于北海海岸,作为主要塞外海方向的屏障而存在。既然是辅助要塞,再加上大英帝国数百年来没有遭受敌国的海上入侵。所以这座要塞在英德海军军备竞赛之前只是类似于哈里奇港的环形土堡要塞,战争爆发后才紧急改装,形成混合了洋灰、沙包、石料的半永久性要塞。
相对于四号辅助要塞贫弱的防护力,它的火力更加薄弱。四号辅助要塞拥有二十八门火炮,这数量对于一座辅助要塞来说可谓火力过剩,不过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相当于海军巡洋舰这一级别主炮的6英寸海岸炮和相当于主力舰副炮级别的4.7英寸海岸炮,只有两门9.2英寸和四门8英寸重炮。
“为了不列颠,开火!”
泰勒中校倔强而固执的下达了可能导致他的辅助要塞毁灭的命令,因为他面对的是拥有二十门240毫米速射炮和众多150毫米火炮,与主要塞保持17公里距离的德国袭击舰队主力,它们所在的方向除了主要塞射程极远射界良好的12寸重炮,其他火炮很难覆盖。
不过泰勒中校也没什么后悔的,这里是日不落帝国的伦敦,这里是不列颠人的心脏,容不得德意志人撒野!
二十多门海岸炮毫无畏惧的与五艘老式战列舰和四艘穹甲巡洋舰展开炮战。一方是气势如虹的德意志海军,一方是没了退路的四号辅助要塞,民族史上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联曾经约为兄弟永远和平的两个国家在这一刻用上了全力,向对方投射复仇的焰火。
各种口径炮弹在苍茫的陆地与海洋上空跳跃,飞溅起无穷的火雾。松软的沙滩泥土和坚硬的硬化水泥在空气中飞舞,浓密的烟柱升腾,战争的硝烟在弥漫,成吨的海水迸溅,狂乱着拍打在军舰附近。
十多分钟的炮战后,四号要塞败下阵来。久经战阵的公海舰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这座辅助要塞已经有超过十门火炮被摧毁。
1915年4月29日,威利斯湾。
偏远荒凉的港湾不复宁静,大洋舰队趁夜出海的消息已经让新败的皇家海军风声鹤唳,即便大舰队已经后撤至威利斯湾,但是大舰队司令部仍旧下令全部主力舰保留23的炉火,所有人员不得离舰。
“虽然德国人第一侦查舰队和第五预备役战列舰队都出现在了泰晤士河,但是大洋舰队本队还未出现,我们不能就此断定德国人的主攻方向就是伦敦!”铁公爵号战列舰不大的司令塔内充斥杰克逊的咆哮声:“让基地副司令布罗克少将加强侦查和巡逻力量,或许他们正埋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将军,不会再有意外了,我们在内兹岬发现大洋舰队主力!”杰克逊话音刚落,快速舰队新任指挥官胡德中将便气喘吁吁的冲进司令塔。
“泰晤士河?!”司令塔内满是大舰队高级军官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舰队不战而逃会不会成为20世纪最大的笑话?军官会不会因此而负有责任?失魂落魄的海军人相互打量对方,却得不到一丝安慰,于是目光汇聚在软倒在椅子上的杰克逊上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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