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艾飞雨以后,刘鼎继续在城内视察,同时检查鹰扬军的军纪。当初刘鼎建立鹰扬军的时候,为了在乱世中生存,的确是采取了很多过激的做法,烧杀抢掠,杀人如麻,和其他的节度使军队基本没有区别。现在鹰扬军逐步壮大,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这种流氓习气必须渐渐的改掉,才能在乱世中独树一帜,否则就会自己毁了自己。然而,毕竟是当初他自己带头形成的传统风气,想要一下子改过来,不太容易,唯有花费更多的心思和精力了。战后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时候,刘鼎觉得有必要亲自到外面去检查鹰扬军的纪律。
溧水城的废墟,经过几天的清理,才清理了不到一半,还有很多非主要的街道堆满了各种杂物,空气中还飘荡着腐臭的味道。溧水城的居民,经过红巾盗的肆虐,现在剩下的人只有五六万,其中能够投入到工作中的,还不到三万,其余的人要么是因为伤势严重,要么是因为疾病缠身,都无法参加劳动,许多工作不得不拖延下来。原本是准备动用鬼脸都战士帮忙清理城市废墟的,可是形势突变,鬼脸都战士南下作战,这项工作就被拖延下来了。
刘鼎在内心里已经明白自己又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那就是在进攻城市之前,没有组织好地方官员立刻接替军队展开工作,以致中间出现了较大的脱节。虽然已经决定让崔碣和王承颜前来溧水、溧阳担任县令,可是他们现在才从舒州出发,想要到达这里。还要好几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有用鹰扬军地人来负责地方民政的推展,搞得李怡禾等人都不得不大量参与地方民政工作。遗憾的是,他们在付出十分努力的同时,效果并不见得很好。军队事务和民政事务是两码事。要求军队在民政事务上也同样出色。是根本不可能的。
对于民政事务,刘鼎向来干涉地极少,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很懂这个。当初在霍山县实行地包干到户制度,他当时以为是很有效果的,但是经过实践的证明,发现二十世纪的东西,并不一定就适合这个时代。最终,这项制度只在霍山县的小范围区域内实施。在整个舒州都没有推广。舒州的民政事务,主要是五个人负责:佴泰、诸葛斌、卢观影、崔碣和王承颜。由于他本身关注的不多,对于民政方面谁的能力比较出众,基本上了解地很少。然而,经济是基础,军队是上层建筑,没有一批强有力的地方民政官员,军队也无法得到有效的保证……
“什么人?出来!”在前头开路的鬼雨都战士刘京突然喝道,打断了刘鼎的思索。秦迈急忙朝刘京打眼色,提醒他不要惊动刘鼎。但是已经晚了。这个刘京是刚刚调入鬼雨都的,还不是非常熟悉鬼雨都的运作,遇到问题,习惯性的咋呼起来。因为残酷战争的需要,鬼雨都的老战士不断地被抽掉出去,然后又不断的有新人补充进来,经过两轮的调换,刘虎等老人早就不在了,前两天又将刘栋等人调了出去,现在只剩下刘宕、刘峰、刘海、刘剑等几个老人了。
刘鼎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原来是个年轻姑娘,怀里挎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野草和一些野果,低着头从巷子里走出来,刚好在刘京的警戒范围内。这个姑娘有点惊恐的抬起头来,大家猜看清楚她的样子,她头上包着碎花的头巾,手腕上包缠着厚厚的白布。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么了。里面似乎有些血迹渗出来。她脸上有很多的淤泥,脸色似乎也有些发黑。只有两只眼睛还是非常明亮的。她从横巷里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刘京地身边,刘京下意识的警戒起来,喝令过后,挺刀指着对方,结果发现对方原来是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马上温和下来了,讪讪的收回了缅铁弯刀。
这个年轻姑娘有点诧异的看了刘鼎一眼,马上退了回去,然后悄悄的躲藏在巷子里面,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之所以说她的眼神有点诧异,纯粹是刘鼎地直觉,似乎有某种奇怪地意识,好像是某种他正在追求的意识,然而,这个意识很快从他地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走过去了。在战后的溧水城,这样可怜的姑娘还有不少,刘鼎正想着民政上的事情,的确没有怎么注意,抬腿继续往前走。
那个姑娘等到刘鼎完全走过去以后,才低着头从巷子里出来,在背后默默的看着刘鼎前进的方向,眼睛里似乎有些隐约的泪光。但是很快的,她伸手擦掉了眼眸里的泪水,快速消失在不远处的一处破旧的民居中。一阵风吹来,将篮子上的野草吹起来,露出下面几朵白色的菊花。一朵白菊花从篮子边上掉下来,轻轻的坠落在废墟中,显得格外的洁白,然而,一阵风吹来,就将它吹走了,再也消失不见。
刘鼎在溧水城周围走了一圈,检查鹰扬军纪律的同时,顺便检查鹰扬军在这里的防务。因为勇字营和鬼脸都都已经南下作战了,溧水城剩下的鹰扬军部队,其实只有鬼雨都等少量部队,纪律还算好。其实他们也没有作奸犯科的时间,他们忙自己的事情都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时间去鬼混?刘鼎远远的就看到萧骞迪在那里大声的叫人,将几百号人撵得鸡飞狗跳,恨不得人人都有三头六臂,否则绝对是忙不过来的。
刘鼎当初建立鬼雨都的初衷,是要让它锻造成一支纯粹的专门用于战斗的部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环境下都可以格杀敌人的精锐,他和鬼雨都的所有战士,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而努力。但是事实上。常常因为各种各样地原因,鬼雨都战士需要承担相当多的战斗之外的工作,职能也从之前的单一杀敌变得多样化,很多复杂的情况,都是他们亲自去处理地。比如现在。在勇字营和鬼脸都都不在地情况下。他们不但要承担溧水城的警戒任务,看守俘虏,甚至还要承担兵员招募的任务,直到来自舒州的后续部队到达为止。
“刘宕,情况如何?”刘鼎来到募兵点的后面,不动声色的说道。
“报告大人,我们在两个时辰之内,已经招收了一百三十七人了。”负责招兵的鬼雨都战士刘宕立正回答。
溧水城的战斗刚刚结束。鹰扬军在城内大量招募兵员,以补充战斗地损失,还有部队扩编以后的空额。根据初步的统计,鹰扬军至少需要在溧水城补充两千五百人的空额,加上后来临时决定扩编的杨鹭飒的飞军,需要补充的人数更多,除了部分人员来自红巾盗的俘虏之外,相当部分需要从地方上招募。鹰扬军的募兵文告,甚至已经贴到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和码头,那些来自北方地难民。一上岸就能够看到大幅的募兵文告。
因为溧水城受到红巾盗的严重破坏,当地民众没有生计来源,参军乃是最好的选择。同时,鹰扬军在这里打出的口号也非常有吸引力,用简单直白的语言跟大家说清楚了,想要避免悲惨的日子重新到来,想要避免红巾盗卷土重来,想要避免被别人虐待的命运,只有自己率先拿起武器,自己保卫自己。当然。这里面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朝廷的作用。
鹰扬军是打着朝廷地名义到来的,踊跃参军的人的确很多,似乎参加朝廷的官军,要比参加地方节度使的军队强上一点点。这让刘鼎意识到,在这样的乱世中,朝廷虽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它还是最高最神圣地存在。不是说朝廷对老百姓很好。而是因为天下大乱,各地节度使都乘机而起。大家相互攻讦,导致饿殍遍地,民不聊生,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在这样地情况下,老百姓不可避免的又重新想起朝廷地好处来。
刘鼎默默的站在刘宕等人的背后,观察着这些自愿参军的青壮年,审查他们的情绪状态。他们大部分人,都在红巾盗统治的时候,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身上还留有非常明显的伤痕,这些伤痕就是他们参军的动力,也是他们杀敌的动力。也有些人显得有些麻木,对刘宕等人的问话显得非常的茫然,纯粹是为了生计而当兵,这样的人员,鹰扬军一般都是不接收的。按照刘鼎的要求,鹰扬军需要招收的是那些可以离开家乡作战的人员。
在其他地方,溧水城的居民都忙着恢复自己的生活,他们从东门外采来大量的木材、茅草,运来大量的黄泥,重新搭建自己的房屋。之前溧水城的房屋,已经在激战中大量毁掉,原本他们的房屋就不坚固,基本上都是土坯房,又或者是茅草屋,炸药包爆炸的时候,气浪经常可以推翻两三座房屋。刘鼎大致的看了看,发现在*近北门的一半城市,房屋都没有完好的了,尤其是街道两边的房屋,都已经全部坍塌,只剩下一片片的废墟。
刘鼎顺着东门出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出入东门的人络绎不绝,不少人看到刘鼎到来,都自觉的让到一边去。东门外面原来是乱葬岗,杂草丛生,白骨遍地,深夜还能听到野狼的嚎叫,平常极少有活人出现在这里。刘鼎组织人员初步清理以后,将这里变成了两个硕大的墓园,乱葬岗的景观才得到根本上的改善。当然,乱葬岗实在太大了,刘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一下子完全改变它的面貌。因为人力的不足,还有时间上不够充裕,临时修建的两个墓园还是有点粗糙的,很多细节上的改善工作还需要继续进行。
今天没有下雨了,很多头发发白的老人,正在那里精心的修葺这两个集体墓园,他们将周围的杂草全部清理掉,进一步平静墓园内的土地,将完全的道路慢慢地拉直。然后从不远处拉开大量的碎石,在墓园里铺设几条主要的道路,方便祭奠的人们行走。这些工作完全是没有酬劳的,他们都是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地,因为他们地亲人。甚至是他们的儿子女儿。就埋葬在墓园里面,只有这样做,才能寄托他们的哀思。
他们的神色都显得非常的孤苦,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遍地的白色纸花,被微风细雨吹落在泥泞中,交织成凄凉的图案。微风吹过,带来呜咽的声音,远处传来若隐若现地狼嚎。所在站在墓园中的人。心情都只有两个字:伤感。
不知不觉间,刘鼎居然来到了郁纹裳的坟墓,发现沈若依正站在那里出神。在她的面前,在墓碑的下面,摆放着一束非常美丽的白菊花。墓碑是黑色的,菊花是白色的,相互衬托,肃穆而庄严,却又隐隐间带着一股微弱的希望。白菊花本来就是很少见的品种,在溧水城地周围好像还没有看见过。这束白菊花不知道是沈若依从哪里采来的,在这种场合,的确只有它最适合寄托哀思了。
刘鼎深沉的说道:“白菊花你从哪里采来的?”
沈若依摇头说道:“不是我采来的,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束白菊花已经放在这里了,好像是在我到达之前刚刚放好的。”
刘鼎有些奇怪的说道:“不是你放的?”
沈若依摇头说道:“不是。”
刘鼎看看四周,是谁在这里放地鲜花?
郁纹裳难道在溧水城还有亲人?
难道是郁幽帘去而复返?
应该不会啊!
刘鼎蹲下身来,将那束白菊花拿起来,仔细的看着周围的原野,周围都没有白色的菊花。想必是从很远的地方采来的。郁纹裳的坟墓,和两个大墓园还是有点距离的,一般祭奠地人也不会专程跑到这里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些祭奠地溧水城居民,也没有看到有谁手中是拿着白菊花的。到底是什么人送来地呢?总不是是郁纹裳的鬼魂给自己送来的吧?
秦迈等人不敢打扰刘鼎,都在远远的地方站着,有些祭奠的居民,好奇的走过来,想要和刘鼎说话。结果都被秦迈他们委婉的请走了。刘鼎默默的叹息着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四周,结果无意中看到令狐翼走过来。和秦迈在那里闲聊,却不过来报告,似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刘鼎又思索一会儿,对这束古怪的白菊花还是没有什么头绪,于是招手让令狐翼过去,随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令狐翼低声的说道:“大人,是有人要求见你一面。不过,李参军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他多等一会儿,等大人有时间再接见他。”
李怡禾和艾飞雨其实都是参谋的职务,但是那时候没有参谋这个说法,于是刘鼎就采用了古老的名字:参军。李怡禾现在是鹰扬军的头号幕僚,三眼都的情报和很多至关重要的事情,都是他来负责的,一般的来访又或者是使者来往,也都是李怡禾负责甄别,既然他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那就是没有要紧的事情。
刘鼎随口说道:“是什么人?”
令狐翼看到沈若依在身边,欲言又止。
刘鼎神色微微一动,随口说道:“是沈家的人?”
令狐翼低声的说道:“是的。”
刘鼎转头看看沈若依,发现沈若依没有丝毫的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刘鼎马上明白过来了,李怡禾说要对方等一等,不是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而是故意让沈家的来人享受一下鹰扬军的冷落待遇,这也是帮沈若依出气的意思,同时杀杀沈家的威风。有些事情刘鼎不好干,只有他和萧骞迪等人默默的去做了。
令狐翼低声的说道:“李参军说,沈家派来的,不是核心人物,可见沈家没有什么诚意。”
刘鼎点点头。
沈家既然没有诚意,鹰扬军当然要冷落冷落对方了。
然而,一会儿以后,鬼雨都战士刘海带着两个人前来寻找刘鼎,结果被秦迈拦住了。他们和秦迈磨蹭了一会儿,刘鼎就招手让他们过来了。中间有个瘦高瘦高的老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协助鱼多均处理后勤的贾浙鹃。贾浙鹃是鹰扬军在霍山县时候俘虏的淮西军人员,原来在保信军里面服役,本来猥琐不堪的他,现在却是一表人才,人模人样,一点都不像当初被俘虏的样子。贾浙鹃身边还有一位不认识的中间男子,相貌普通,自我介绍叫做沈广海,是来自马鞍山沈家的代表。
刘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贾浙鹃,他主管的事务刘鼎基本上不过问。随即明白了,鹰扬军既然控制了溧水城,鱼多均当然会派人和沈家接触,这个贾浙鹃和沈家有些因缘,鱼多均自然会派他和沈家接触。沈家本来就最善于见风使舵,当然抓住了这个机会。有贾浙鹃的引见,沈家的人要见刘鼎,自然容易一些。
沈若依看到沈广海,神色慢慢的放松下来,微笑着说道:“广海六叔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们好好的谈吧。”
沈广海似乎也有点惊讶,想不到沈若依居然也在这里,他急忙看看墓碑,发现墓碑上的人自己却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相聚在这里。他恭敬的说道:“大小姐,你好久没有回去家里看看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沈若依有意无意的说道:“是吗?是想我生还是想我死呢?”
沈广海的脸色,马上有点不好看了。
刘鼎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是想你生啊,想你回去继续做你的家长。”
沈若依婉然一笑,漠然的说道:“呵呵,我可没有兴趣。我要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刘鼎点点头,随意的说道:“你一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沈若依转身离开,施施然的走了。
沈广海欲言又止。
刘鼎和沈若依的关系,他们只是听到一些风声,还没有进一步的核实,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熟络到这样的程度,言语举止中,都透露着浓郁的随意,这可是关系非常深厚的时候才会表露出来的啊!坦白说,沈若依在被撵下了沈家的家长位置以后,沈家的人就不是很关心她,觉得她不可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然而,他们很快发现错了,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刘鼎勾搭到了一起,以两人如此亲密的关系,只怕不用沈若依开口,刘鼎都会拿沈家开刀的。
沈广海和沈若依的关系,还算是比较缓和的,起码当初几个长辈联合逼宫的时候,他没有参与,这就是沈若依那句“六叔是对我最好的人”的来源,沈家也是因为他没有参与逼宫,才会将他派出来和刘鼎洽谈。然而,沈广海虽然没有参与逼宫,但是也没有反对其他的兄弟逼宫,沈若依被撵下台以后,他也没有表示过特别的关心,沈若依这句话却是万万当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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