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还没抽完，肖靖波的脑筋已经转了好几圈。
如果说第一次遭到伏击是运气不太好，那么第二次遭到伏击就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了。
冷静下来后，肖靖波肯定了一件事，攻击“蝠鲼”号的肯定不是“亚特兰大”级攻击潜艇，也不是皇家海军的“快速”级攻击潜艇。以“蝠鲼”号被动声纳的探测能力，就算敌艇在尾部的声纳盲区，要想不被“蝠鲼”号发现，就得将艇艏对准“蝠鲼”号，一直呆在“蝠鲼”号的声纳盲区内。潜艇艇艏攻击声纳受基阵宽度限制，被动工作时的测距与测速性能并不理想。也就是说，即便能够发现“蝠鲼”号，也最多只能大致掌握“蝠鲼”号的方位，不可能知道“蝠鲼”号的航行速度与间隔距离。如此一来，别说用鱼雷攻击“蝠鲼”号，能够持续跟踪10个小时，没有冲到“蝠鲼”号的前面就非常惊人了。显而易见，再次伏击“蝠鲼”号的仍然是那艘身份不明的美国潜艇。不得不说，“蝠鲼”号的运气确实太差，或者说X艇的艇长非常顽固，在与“蝠鲼”号交手之后，竟然死不悔改的沿着之前的航向前进。由此断定，X艇的艇长要么愚蠢透顶、要么对“蝠鲼”号的行踪了如指掌。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X艇必须去西南方向上执行作战任务。
到底是哪种可能？
肖靖波首先排除了第一种可能，X艇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在“蝠鲼”号与外界通信联络时发起攻击，足以证明X艇的艇长足够厉害。
仔细考虑，肖靖波觉得第二种可能肯定存在。
“蝠鲼”号在伸出通信桅杆后遭到攻击，在此之前10个小时内都没有遭到攻击，表明X艇一直跟在“蝠鲼”号的后面，而且一直开着无源探测系统，才从通信桅杆滑破海面时产生的扰动中发现了“蝠鲼”号的行踪，然后发起攻击。由此可以断定，X艇向西南方向航行的时候肯定知道“蝠鲼”号也是从这个方向上撤退的，至少有足够的把握，不然不会一直开着无源探测系统。更重要的是，X艇肯定一直处于战备状态，不然不可能在短短数十秒内完成攻击准备工作。也就是说，X艇对“蝠鲼”号的行动了如指掌。准确的说，应该是X艇的艇长对“蝠鲼”号的艇长了如指掌。
想到这，肖靖波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对方对他了如指掌，足以证明三件事。一是美国海军掌握了共和国海军上校肖靖波的所有信息，知道这位王牌艇长的所有事情，不然不可能如此准确的判断出肖靖波会用什么方式指挥“蝠鲼”号作战。二是美国情报部门早就掌握了“蝠鲼”号的情报，至少在数个月之前就知道了“蝠鲼”号的存在，以及“蝠鲼”号的具体性能，因为肖靖波是在几个月前才成为“蝠鲼”号的艇长的，如果不知道“蝠鲼”号的情况，也就不可能知道指挥“蝠鲼”号的到底是哪位军官。三是美国海军知道“蝠鲼”号已经进入了南大西洋，而且早就做好了对付“蝠鲼”号的准备，不然X艇会穷追不舍，更不会死缠烂打。
这下，肖靖波根本不去考虑第三种可能了。
毫无疑问，X艇仍然在附近。按照肖靖波的判断，X艇的主动噪音干扰系统受到的损伤肯定比“蝠鲼”号的严重，不然不会小心翼翼的跟在“蝠鲼”号的后面，而不是拉近距离用主动攻击声纳确定“蝠鲼”号的准确位置，然后发起攻击。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蝠鲼”号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问题是，“蝠鲼”号的主动噪音控制系统很快就会罢工。
没有了最好的“隐身衣”，两艘世界上最先进的潜艇就只能拼刺刀了。
X艇到底藏在哪里？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肖靖波无意中看到了深度标上的数字，随即猛的一惊。
“老肖……”
“保持速度。”肖靖波站了起来，“首下无，尾上五，缓慢下潜。”
韩安邦愣了一下，朝舵手点了点头。
“这次我们遇到了一个很强大的对手。”肖靖波苦笑了一下，对韩安邦说道，“你在潜艇上服役多久了？”
“快十二年了。”
“差不多，我在你这个时候已经是艇长了。”肖靖波拍了拍韩安邦的肩膀，说道，“从现在开始，由你指挥‘蝠鲼’号，我当你的副手。”
“我……老肖……我……”韩安邦顿时手忙脚乱。
“我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X艇上的美军军官很有可能掌握了我的所有资料，对我的作战习惯、战术思想了解得一清二楚。”肖靖波长出了口气，说道，“很明显，美国佬不想让我们安静离开，想在这场战斗中决定谁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攻击潜艇。不是我没有信心，而是我觉得，如果不改变套路，我们都得完蛋。损失一艘潜艇是小事，艇上三十多个兄弟的生命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不能儿戏。”
“可是，海军的规定……”
“别管那些狗屁规定，如果是华剑锋将军在这里，也会这么做。”
韩安邦还是有点犹豫，说道：“既然对手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就应该知道我是这艘潜艇的副艇长，也应该有所了解……”
“安邦，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你不是报了休假吗？”
韩安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肖靖波的意思。在“蝠鲼”号离港前，韩安邦已经申请了探亲假，结果在他购买回家机票的当天，潜艇司令部下达了紧急命令，在“蝠鲼”号离港前2个小时，韩安邦才决定放弃休假，跟随潜艇出海。因为时间过于紧张，肖靖波没有来得及调整艇员报表，所以在备案中“蝠鲼”号并无副艇长，而是由轮机长兼任副艇长。当时肖靖波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按照安排，演习结束前，“蝠鲼”号将模仿在战斗中遭到重创，有艇员受伤的情况，将与潜艇母舰会合，并且将“伤员”送上母舰，到时候再把韩安邦的名字补上去就行了。结果演习还没结束，“蝠鲼”号就离开了北印度洋，踏上了远征南大西洋的征途。也就是说，直到这个时候，在海军潜艇部队的“出勤档案”中，韩安邦的名字都没有出现在“蝠鲼”号的艇员名单中。
“就这么办，放心吧，我会盯着你的。”肖靖波呵呵一笑，说道，“再说了，回去之后我就会离开‘蝠鲼’号，到时候还得由你来指挥这艘潜艇。”
“老肖……”
“别说了，坐上来吧。”肖靖波把韩安邦摁在艇长的位置上，对周围的军官说道，“交换指挥权，由韩安邦艇长指挥。”
“由韩安邦……艇长指挥。”轮机长在传达命令的时候显得有点不太适应。
韩安邦咬了咬牙，迅速稳定了情绪，说道：“首上十五，尾下十五，保持速度，准备发射水下机器人。”
听到韩安邦下达的命令，肖靖波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插嘴。
很明显，韩安邦的战术选择与肖靖波也很大的区别。
换句话说，如果由肖靖波来指挥，他肯定会让“蝠鲼”号继续下潜。作为共和国最新的潜艇，“蝠鲼”号不但与“虎鲸”级一样，用高强度合金制作耐压壳体，还通过改进焊接工艺增大了壳体的厚度，以及通过改进建造工艺，使壳体的耐压能力大大提高。按照设计标准，“蝠鲼”号的最大安全潜深超过了900米，而在进行海试的时候，“蝠鲼”好能在无准备的情况下安全下潜到1500米处，准备之后的最大潜深纪录为1872米。如此惊人潜深能力肯定很难在近海海域派上用场，由此可以肯定，“蝠鲼”号是一艘为了在大洋上作战而设计建造的潜艇。
加大潜深深度的好处很突出，别的不说，现役的各种反潜鱼雷，最大攻击深度普遍在900米以内，只有少数几种鱼雷能够攻击900米以下的目的，攻击深度超过1200米的鱼雷只有2种，而且都是潜用重型反潜鱼雷。虽然随着潜艇最大潜深增加，鱼雷的攻击深度会迅速增加，但是在已知的情况下，只要“蝠鲼”号下潜1500米，基本上就不用担心被敌人的鱼雷击沉了。
问题是，世界上确实没有多少海域可以供“蝠鲼”号酣畅淋漓的发挥潜深性能。
严格的说，虽然有60%的海域深度超过1500米，但是在潜艇的主要作战海域，也就是最容易发生海战的海域中，只有不到10%的水深超过1500米，而70%以上的水深都在600米以内。正是如此，美国海军一直不太重视潜艇的最大潜深，认为600米的潜深足够了，再定大一些，出了实际意义不太明显之外，还将推高潜艇的造价，从而减少可以装备的潜艇数量，最终削弱潜艇部队的战斗力。
不管谁的设计理念是对的，大部分潜艇艇长都认为，潜得越深就越安全。
显然，韩安邦不属于“大部分”中的一员。
其实，韩安邦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因为在“蝠鲼”号所处的海域，最大水深不到1000米，而且海底非常比较平坦，继续下潜的意义并不明显。
让肖靖波有点想不通的是，韩安邦为什么要动用水下机器人？
水下机器人不是“蝠鲼”号的战斗配备，甚至算不上“蝠鲼”号的一部分，而是海军为救援失事潜艇而开发的一种自主型潜航器，当然也可以用来运送特种部队。因为“墨鱼”号一直在环境较恶劣的渤海湾活动，而且排水量不到正规潜艇的三分之一，所以海军把该设备的试验工作安排给了“蝠鲼”号。在前面几个月的试验中，“蝠鲼”号的官兵不但完成了水下机器人的主要测试项目，还想出了很多巧妙使用水下机器人的办法，比如让水下机器人带着探照灯与摄像机去拍摄海底目标。
“报告，水下机器人准备就绪。”
肖靖波回过神来，朝韩安邦看了过去。
“深度？”
“550，还在上升。”
“稳住。”韩安邦朝深度表看了过去，当读数变成410的时候，才开口说道，“首尾收平，推进系统停车。”
舵手吓了一跳，还以为听错了。
肖靖波也有点惊讶，但是他朝舵手点了点头，没有干预韩安邦的指挥。
“水下机器人准备。”韩安邦长吸口气，看了眼肖靖波之后，才说道，“线控模式，最低速度自航出管。”
肖靖波仍然没有介入，而是让军械长按照韩安邦的命令行事。
“1、2、3、4号鱼雷发射管注水，线导全速模式，做好发射准备。”
一口气说完，韩安邦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朝肖靖波看了过去。
到这个时候，肖靖波也大概猜出了韩安邦的意图。
说简单点，韩安邦准备将水下机器人变成一颗用来照亮四周的“炸弹”。虽然名为“机器人”，实际上更像一条外形古怪的鱼雷。在不使用的情况下，水下机器人的所有工作设备都收在圆柱形的艇体内，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向四周展开。考虑到在某些极端工作环境下无法从外界获得电能，所以水下机器人有两套供电设备，一是通过线缆由母艇供电，二是由自身的复合蓄电池供电，并且可以通过线缆由母艇为复合蓄电池充电。
韩安邦要利用的就是可以为复合蓄电池充电这一点。
虽然所有复合蓄电池都有过压保护装置，在电压超过额定制后自动断开电路，避免过高的电压破坏电池结构，但是在突然施加超高电压的情况下，复合蓄电池的过压保护装置就没有意义了。在正常使用中不会遇到“超高电压”，即便遭到雷劈，上千万伏的电压也算不上“超高电压”。只有过亿伏的电压才是超高电压，这种超高电压都是人为制造的，“蝠鲼”号上就有制造这种“超高电压”的装置：自毁系统。也就是说，当复合蓄电池遭到上亿伏电压的电击时，结果就是自爆。
毫无疑问，复合蓄电池自爆的威力非常惊人。
万幸的是，水下机器人的导线长达数千米，足以保证潜艇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必须利用威力巨大的爆炸才能找出X艇，并且确保“蝠鲼”号的安全。
随着水下机器人从“蝠鲼”号的六号鱼雷管内驶出，肖靖波走到了韩安国的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火控屏幕上的几组数据。
当代表已经放出的导线长度的那组数据变成1500的时候，肖靖波朝韩安邦点了点头。
“是不是太早了？”
“再远的话，我们也会暴露。”
韩安邦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对军械长说道：“水下机器人停止前进，把导线连接到潜艇的自毁装置上。”
“自毁装置！？”军械长吓了一跳，立即朝肖靖波看了过去。
“切断自毁装置与本艇电池的电路，然后照安邦的吩咐做。”
军械长的眉头跳了几下，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自毁装置在下面的电池舱内，是全艇唯一需要手动解除的系统。
“有多大的把握？”肖靖波问出来的时候掏出了香烟，先给韩安邦点了一根。
“不是很大，不过至少能够改变被动局面。”韩安邦猛的抽了两口。
肖靖波点了点头，也抽了两口。虽然不需要放松，但是在肖靖波看来，搞得不好的话这将是他在世上抽的最后一根烟了。
两人刚把烟抽了一半，军械长就回到了指挥中心。
“老肖，你来吧。”
“没必要，还是由你下达命令。”
韩安邦深吸口气，没再推让。让火控计算机进入“无源探测模式”之后，他朝军械长点了点头。
见到肖靖波的肯定目光后，军械长摁下了自毁装置的开关。
“蝠鲼”号上的复合蓄电池没有爆炸，远在1500多米外的水下机器人上的10千克复合蓄电池被超高电压引爆了。
猛烈的震动与沉闷的爆炸声同时传来，艇内的官兵都抓紧了扶手。
剧烈的震动中，几盏报警灯闪烁了起来，指挥中心内的官兵也激动了起来。那些报警灯表示，潜艇已经受损，而且有舱室漏水。
潜艇稳定下来的时候，肖靖波与韩安邦的目光落到了火控屏幕上，两人都没在乎那些闪烁的报警灯。
声波不是电磁波，即便在海水中的传递速度是在空气中传递速度的好几倍，要想收到几千米、乃至几十千米外，由其他潜艇反射的声波也需要几秒到几十秒。当然，不需要耐心等待，很快就能知道X艇是不是埋伏在附近。
见到突然出现的闪光点，肖靖波与韩安邦同时出了口气，又同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1到4号鱼雷齐射。”韩安邦没有情势肖靖波，下达命令的时候，他在火力控制平台上输入了几组指令，以艇长控制模式启动了位于艇艏的攻击声纳。
在4条鱼雷相继冲出鱼雷发射管的时候，“蝠鲼”号上的主动攻击声纳也开始工作。
“艇长，尾舱进水。”
肖靖波叫上神色慌张的轮机长离开了指挥中心，朝艇尾方向走去。
如果不能击沉X艇，就算堵住了尾舱的漏洞，“蝠鲼”号也无法回到共和国的军港。
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打扰韩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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