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孙神医的劫难

  一个读过书的,越到乱世越会镇定,他会以那不可移易的气节把自己系结在正义与光荣上;他会以不应付去应付一切。一个没有读过书的真的工人或农民,遇到变乱也会镇定,因为平ri就以诚实勤苦维持生活,到大难临头也还会不慌不忙的去找正路儿走。

  孙大拿,可怜的孙神医,他不求什么分外的功名利禄,而只求保住自己已有的财产,只求八面都不得罪人,好保全住家人和他的老命。可这个世道,你不想受到动乱的影响,战乱的漩涡也会用强大的吸力把你卷进去。

  当然,孙大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步厄运。他一直都在苦心焦虑的思索,一点也没敢粗心,时不时地还把ri本的官长请来喝喝酒,谁想到ri本人会这么翻脸无情,会把他捉到宪兵队呢

  孙大拿一进镇上的宪兵队大门就觉着浑身发冷,冷得森人这原来是一家富户的深宅大院,又宽又高的影壁墙上画着大幅的海水朝阳,那上边的多半个太阳红得就象一片鲜血院子里的房屋被加固并隔成了小间,差不多每个房子里都有动声,这些动声除了有中国人翻译的说话之外,再就是鬼子的叫喊和渗人的铁木刑具声响,接着就是受刑人的悲哭惨叫,简直就是y曹地府阎罗殿

  孙大拿的两条腿就打起颤来,越颤越软,软得就迈不动了,但他的嘴还在不断申诉着,哀告着,我是山下太君的朋友,山下太君,你们的头儿,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两个特务仿佛聋了似的不加理睬,连扯带架就把他推到一间房子里,光啷一下子把门关上。接着就卡嚓嚓地上了锁。房子里头,立时就黑洞洞的自己连自己都看不见。

  cháo气四面侵袭着孙神医,他的老骨头僵结到一处。他想立起来走动走动,可他的膝僵得已经象一块砖。他抱着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夜象死一样静寂。只有守卫的脚步声与囚犯的悲号时时给静寂一些难堪的变化。他落了泪。他冷,饿,骨节酸痛,寂寞。害怕。

  他只盼自己的厄运是个短时期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家中,享受着闭门悔过的清闲生活。他希望自己的运气不至于坏到家破人亡的地步,ri本人来捉他,也许完全是一点点的小误会。他想到曾为镇宪兵队队长山下太郎治过病。便想直起腰杆发怒,但一听守卫的脚步声在响,他便住了嘴,他须忍耐。家里人定在四处奔走,一到天明,事情就会有些眉目的。

  孙大拿胡思乱想着,似睡非睡的迷下一小会儿。醒过来时,他睁开眼,反倒觉得是在梦中。四周是长叹和粗声的喘息。或突然的惨叫,以及锁镣的响声与酸心的呜咽。每一个声音都给黑暗中的静寂一点有力的推动,而摸不清是在推动什么。他什么也不敢再想,他觉得四围会随时的过来一只cháo湿的有血的手抓住他。他冷,饥。渴;他止不住咳嗽。

  因为没有受过这样的虐待,所以孙大拿永远没有关心过别人的苦痛。假若不是他自己被囚禁在此地,他决不会想象到ri本人是这么野蛮,无情。残忍,而他的同胞们都受着这样的地狱里的毒刑与煎熬。他以为。在他入地狱以前,大家的惨受刑戮,都是祸由自取。假若大家能象他那么见机而作,处处顺从,他想,ri本人就不会无缘无故的给大家苦头吃。大家吃苦,因为大家无知,ri本人并不是豺狼。现在,他知道了ri本人的真面目。

  在牢房里苦熬了一天一夜后,孙大拿已经昏昏沉沉。天再次黑了下来,哗啦哗啦,咣当一声,门被打开了,凄冷的月光shè了进来。两个特务把孙大拿提出屋来,押解到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地上摆着各种刑具:沾满淤血的棍棒,勒脖子用的粗绳,长着青苔的磨盘和锋利的大铡刀显得y森恐怖。在屋角一张长桌的后面,坐着一个ri本人,缓缓吸着烟,在灯光下,他的眼镜片闪烁着渗人的光。

  一个青年男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扒光,用细麻绳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木架子上。他的两只脚尖约有一寸来高,顺着十个脚趾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血。他的全身就完全成了紫红sè的肉酱。他的脸形已经模糊不清,可是还能看到他的两道黑眉拧在一起,闭着眼睛。说他死了吗出气的声音很大,咬得牙齿咯吱吱的作响。就在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象鬼判一样的凶徒,穿着短裤,光着膀子。一个手里拿着一根一把粗的藤棍;另一个守着一个盆,盆里有半盆血染了的水。

  孙大拿颤抖得象得了恶xg疟疾,被两个特务拉到木架子前,一个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这具躯体。

  说,你认识他吗一个特务厉声问道。

  不,不,不认识。孙大拿哆哆嗦嗦地说道,他的目光游移,不敢看自己的同胞。

  啪一记皮鞭毫无征兆地抽在孙大拿的后背,疼得他嗷地惨叫起来。

  啪,啪,啪又是几记皮鞭过后,孙大拿已经叫不出来了,他觉得喘气都困难,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

  桌子后面的ri本人站了起来,走过来,突然把手里的烟蒂按在受刑青年的脸上,厉声喝问道:老实说,你认不认识这个人,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药是从哪里买来的是不是从他的药铺

  受刑青年痛苦地抬起头,看了看几乎瘫倒的孙大拿,大声说道:认识,县上有名的孙神医。俺是老百姓,俺的药是从成祥药铺买的,已经说了一百遍了。

  孙大拿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八路军的交通,叫冯俭的。他曾经敷衍xg地帮助买过一些药品,象征xg地收了些钱。

  八嘎安平镇宪兵队副队长黑泽骂了一句ri本话,猛地一挥手,两个凶徒就又用藤棍和蘸水的绳子往这个吊着的人身上抽打。只听到劈劈啪啪直响,被打的人仍是一声不吭,就好象打得不是他的肉

  黑泽扬起手,制止了打手,再次询问,冯俭依旧是同样的回答。黑泽眯起了眼睛,摆了摆手,两个特务把孙大拿架了出去。

  一个走离开大道的人,会立在小径上看看眼前的风物;明知走错,却以看到一点新的风景自慰。孙大拿就是这样,为财产为房屋,他回到了安平镇,继续挂牌行医,还得和ri本人鬼混。

  但这次囹圄之灾却使他要重新思考当初留在安平镇的决定,那几记皮鞭抽痛了他,冯俭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没出卖他的事实也惊醒了他。当然,这些教训并不足以使他成为视死如归的战士,只是使他认清了ri本人的真面目。他明白了,在ri本人眼里,中国人都是一样,都是可以随便杀戮的。他以前努力营造的与ri本人之间相处的关系,不过是一场虚幻。

  不经历灾祸,孙大拿依旧会生活在这场虚幻当中,甚至为有ri本朋友而洋洋得意。但现在,他知道ri本人是不会有中国朋友的。因为,ri本人没把中国人当人看,尽管他尽心地为原来的镇宪兵队长山下治好病,平常也表现得温顺恭敬。但ri本人就是豺狼,不会记得恩情,更不会知恩图报。

  虚幻破灭之后,代之而来的是恐惧害怕。孙大拿趴在床上,后背火辣辣的痛,但更令他不安的是身处的环境,周围仿佛都是吃人的豺狼,随时都能把他撕碎嚼吃了,而他却毫无反抗能力。

  ri本人太不讲情面了,吃喝咱家的时候又说又笑,这咋翻脸就不认人呢老妻一面抹眼泪,一边给孙大拿上着药,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老爷,你不是还给那个ri本官叫山下的治过病吗,咋就不提这茬,让他们高高手呢

  孙大拿有些厌烦,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根本看不透这里面的事情,指望ri本人,哼,那是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

  老爷,听说那个叫山下的ri本人让游击队给打死了。医馆的伙计,那个远房亲戚在旁插嘴道:外边传得很厉害,说那个孟瘸子到了黄村小张庄一带,一连杀了不少人,连县城的宪兵队长都给干掉了。那里的游击队也欢实起来,把便衣队给打得落花流水,听说光尸体就运回来几大车。ri本人气坏了,最近风声闹得挺紧。

  孙大拿眯了眯眼睛,疑惑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倒霉了,正赶上ri本人气不顺的时候。

  不是,不是。伙计赶忙摆手,凑过来低声说道:老爷,您这次出事儿八成是有人使坏,您想想,好不央的,鬼子咋就把您和那个买药的人牵扯到一起了呢

  孙大拿皱起了眉头,一个熟悉的y笑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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