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大厅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宋军高级将领和高级军官,被李隽点名来参加叫做什么讲堂的培训班。鉴于天气炎热,身穿戎装多有不便,李隽特地开恩,允许他们穿便装来听讲,是以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穿厚重的盔甲,轻便了许多。
据通知上说,讲课的是皇帝,他们就成了天子门生,那是莫大的荣幸,无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最好的精神风貌来听讲。想起是皇上亲自讲课,有幸躬聆圣训,既紧张又企盼。
“皇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响起,李隽在文天祥,张世杰,陈宜中,陆秀夫,赵佥,高达,赵良淳等一众朝臣的簇下大步而来,左腋下夹着讲义。今天的李隽没有穿龙袍,穿了一袭蓝色绸衣,少了几分天子的肃穆,却多了几分亲切,更有一种师长之气,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产生一种亲切感。
将领们刷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向李隽行礼,李隽摆摆手,道:“免了,免了,都坐下吧,坐下,坐下。”
皇上有旨,谁敢不遵?众将领都坐了下来。就中有一个人,中等个子,紫脸膛,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特别明亮,身着戎装,向李隽跪下道:“臣柳河子参见皇上,吾皇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举一动,中规中矩,挑不出一点毛病。
李隽以手相扶,道:“今天不叙君臣之礼,不用行礼了,你起来吧。”柳河子哪敢要李隽相扶,顺势站起,道:“臣遵旨。”站得笔直,好象直尺划出来的,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标准的朝仪,直到李隽从他身边走过,方才入座。
文天祥等群臣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铺开纸笔,准备当一名好学生。
李隽准备培训军官和将官,并没有要求文天祥他们参加,文天祥他们听说李隽要讲授一门叫做“游击战争”的新的战争模式,这是《孙子》没有讲过,《吴子》没有说过,《司马法》没有记载过,《尉缭子》没有言及过,《三略》没有论及过,《六韬》没有阐述过,《李卫公问答》没有谈到过,查遍“武经七书”,阅遍古今兵书战策,翻遍历代战史,都没有记载。如此新奇的兵法,要是不来学习,弄个明白,与之失之交臂,也太遗憾了,文天祥群臣也就不请自到了。
文天祥他们早就听李隽提到过游击战争,早就想一窥究竟了,就是赶也赶不走。
李隽往讲台上一站,把讲义放下来,仿佛回到了在另一时空的校园,心中升起一股温馨,道:“各位:今天我不是君,你们也不是臣,我是先生,你们是学生,大家畅所欲言,一起来探讨游击战争。你们提的任何问题,我都将予以回答。古人有白虎堂讲经,辩明经义,千古佳话,我真诚希望你们畅所欲言,提出富有创造性的问题,我们共同探讨。你们可以使用激烈的言词,我也不会怪罪你们。学术讨论嘛,就应该是这样,不能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你们就不敢提问,即使提问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提最有意义、最有难度的问题,这都是不对的。问题提得好,我给你们记功,给你们升官。”
做学问,是李隽最善长的,作为历史学泰斗,多次代表我们国家与外国学者交流,这方面的经验特别丰富,每一字,每句话都是那么的真诚,使得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李隽好久没有上讲堂的感觉了,久别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道:“各位学员,请问你们一个问题,当你遇到一个比你强大的敌人,你要怎么做才能打败他?你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俺是粗人,其他的也不懂,就知道真刀真枪和他……和他打,打不过也要打,就是死也要咬他几口。”一个大胡子大声说,差点说成“他娘的”,突然想起这是和皇帝说话,才及时改口,才避免了闹笑话。
粗豪的军人最是喜欢硬拼,他的话说到那些不喜欢动脑筋,喜欢来硬的将领的心里去了,点头道:“是啊,和他拼了。”
在李隽点名下,一个稍微瘦小的白面将军道:“可以请朋友帮忙嘛。”
李隽不置可否,指着另一个将领,道:“要是没有朋友,你说该怎么办?”这个将领想了一下,道:“硬的不行,就用软的,和他磨,把他磨死。”
“这强大的敌人好比蒙古人,占领了长江以北,自恃强大,要灭我大宋,数十万铁骑席卷而来,建康,镇江,常州,江阴,无锡,苏州,嘉兴都给占了。气焰冲天,我们要怎样才能与蒙古人周旋?”李隽说到这里,环视了一眼众将,道:“柳河子,你来说。”
柳河子站起来,施了一礼才道:“臣以为,敌势甚大,光靠正面阻击难以与敌抗衡,必须要另想办法。”
李隽问道:“什么办法?”
柳河子微一凝思,道:“要是把鞑子比作一个人的话,他的目标是临安,就好象把正面对着临安,而他的后背却没有防守,臣以为可以到他的背后去,从背后攻击他。靖难之后,高宗南渡,有岳飞、韩世忠、张浚、刘琦这些将领主持的正面战场,敌人的主要兵力放到正面战场,无法顾及后背。中原百姓反抗女真人,抗争不息,各地义军纷涌而起,给正面战场以有力的支援,只是,只是由于诸多原因而未能把这些义勇军组织起来,拧成一股力量,握成一个有力的拳头。”
他提到宋高宗扑灭抗金义军的事情,甚是犯忌,就连文天祥都皱起了眉头,几个随来的御史已经站起来了,就要发难了,李隽适时开口道:“学问嘛,就要让人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白虎观讲经成佳话,就是因为言者无罪。柳河子,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做才好?”
皇上都这么说了,御史知道就是再说也是没用,只得坐下来。
柳河子知道他说话触到禁忌了,早做好给贬斥的打算,没想到李隽竟然为他开脱,很是意外,道:“谢皇上。臣以为,今日的局势与南渡之初相仿佛,除了在正面抗击敌人以外,还应该发动百姓组织义军,从背后牵制敌人,让敌人不能把兵力全用到临安。”
李隽并没有急于下结论,道:“你们对柳河子的说法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文天祥站起来,道:“臣以为,柳将军所言有理。组织义军,牵制敌人,实是目前急需的手段,还请皇上采纳。”
李隽微微一笑,道:“今天,把你们集中到这里进行一次培训,目的就是要你们学会游击战争这一战争模式。游击战针的总方针是在敌人非常强大,而自己很弱小的时候,尽量避免与敌人正面作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撤。利用山川、河流、湖泊、沼泽、树木、森林、山地、芦苇、草丛这些有利的地形地貌地物对敌人实施打击,袭击、扰乱敌人使敌人得不到休息,破坏敌人的补给线使敌人得不补给,破坏敌人的交通线使敌人无法行军。不追求在一次战斗中取得多大的战果,而是要能长期有效地打击敌人,积小胜为大胜,今天打死一个敌人,明天打死一个敌人,后天再打死一个敌人,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多个敌人,这是一个不错的战果。
“江南之地属平原,没有山地可供依托,但有众多的湖泊河流可以利用,可以挖掘地道,把村庄连接起来。敌人攻击东村,通过地道可以转移到西村;敌人攻击南村,可以转移到北村,永远让敌人找不到,永远都在敌人的背后,有机会就给敌人一下狠的。
“军队要化整为零,深入基层,放手发动百姓,要他们参与到抗击蒙古人的大业中来。百姓不一定参加战斗,但他们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掩护你们,侦察敌情,通报信息,就好比是你们的眼睛,好比是你们的耳朵。有了老百姓的帮助,就可以对敌人的营地进行袭扰,对敌人的交通要道进行破坏,对敌人的运输队进行打击,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具体的战术指挥,我送你们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李隽非常清楚他所面临的局势,蒙古大军非常强大,光靠正面战场难以打败,侧面牵制是非常必要的。淮西军和李庭芝的淮东军的压力本身就很大,要指望他们打败阿术驰援临安那是不现实的,他们能够把阿术的军队牵制在淮扬之地,使其不得南下与伯颜会合已经是很不错了。
为了在江南开辟第二战场,从背后牵制伯颜,李隽思虑再三,不得不祭出伟大领袖的游击战争法宝。
游击战争在历史上就存在过,匈奴和突厥都是游击战的高手,面对华夏军队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闪人,一有机会就进行骚扰,这让与之作战的将领伤透了脑筋。不过,匈奴给汉武大帝打败,突厥给唐太宗灭了,他们的游击战争最终都失败了。
把游击战争发展成一种战争模式,创造出一套完整的理论,并取得巨大胜利,还是要数伟大的领袖。
伟大领袖的游击战争理论是成体系的,理论一套一套的,作战方式不胜枚举,李隽一一讲来,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他们根本就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作战方式,还如此的讲究。
李隽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文天祥开始是不断地点头,感叹“老师讲得对”,后来是嘴巴张大了,到了最后课桌上湿了一大摊,因为哈拉子流下来了。哈拉子弄湿了桌面不是文天祥一个人的专利,听讲的学员无一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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