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团得到了撤退的命令,由新增援之部接替防御。
在长达十天的防御里,林卫东从来没有请求过增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当他们终于撤回苏州南岸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曾经精锐无比的团,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团长林卫东重伤,三颗子弹留在了他的身体里,全团出征时所有班以上军官全部阵亡。
全团出征时候八百九十七人,归来时七十三人,八百多忠勇的将士永远长眠在了阵地之上……
近两千日军倒在了他们所防御的阵地前,为团为此付出的惨重代价,却是整整一个精锐的德械团。
“全体都有,敬礼!”
郑永带着中央战区司令部的全体军官、参谋,出现在了这支部队面前。
这是一支怎么样的部队啊。
活下来的七十三个人,全部带伤,伤得最重的,一只胳膊已经没有了,空荡荡袖子的部队,那本应该是一只坚定的握着枪的手。
“为什么不去医院?”郑永走到他的面前。
“医院?”这名伤兵凄惨地笑了一下:“司令。咱成废人了。没用了。我就想着。就算死在得死在咱们师。您说是不?”
“司令。六八八团没有。没了啊!”忽然。林卫东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好像感染到了六八八团所有地士兵。七十三条汉子一个个“嗷嗷”哭着。哭得是如此地伤心。
“团座。不能。不能啊!”
一个抬着担架地士兵大叫起来。一把抓住了林卫东拿着枪。正往自己嘴里送地手。哭着叫道。
他用力猛了。担架跌落在地。林卫东滚落到了地上。那把他企图用来自杀地枪。就在离他不远地地方。静静地。静静地……
“六八八团。没了,没了……”
林卫东双目空洞,愣愣地看着天上,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没有想到会这样,但当枪声一旦在耳边停止,那血肉横飞的战场,那不断响起的枪声。就会如同电影一样在脑中飞闪过。
亲眼看着一个个的兄弟死在了自己面前,亲眼看着一个个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亲眼看一声声痛苦的哀号传到自己地耳中……
这些还活着的人,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片战场。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我还给你一个六八八团?”郑永蹲了下来。
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事了,为了六八八团,为了所有还在奋战着地兄弟们……“一寸河山一寸血……”
郑永忽然喃喃地说道。这句原本黄维将军说的话,不知不觉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一寸河山一寸血!
七十五万中队鏖战上海,滇军、桂军、皖军……在此之前,这些部队派系林立,互相敌视,恨不能一口吃掉对方。
但在凇沪这块战场上。无论中央还是地方部队,全无派系争斗中的推诿,全都抱一死报国地决死精神。
每天一个师又一个师投入战场,有的不到三个小时就死了一半,有的支持五个小时死了三分之二,这个战场就像大熔炉一般,填进去就熔化了。
这时的日军拥有飞机三千余架,黄浦江上陈列着日军四艘航空母舰,一百多条战舰。
这仗已经不能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了。中队的士兵们。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血肉之躯不断的往战场上投着。
上海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防守的天然屏障。
从全国各地仓促赶来的中队几乎连像样地工事都无法修筑,全凭血肉之躯。就这样常常整连整营战死,而后继部队的士气却从未有任何的消退,依然一往无前,去牺牲,去殉国……
陶峙岳第八师并非中央嫡系部队,进入淞沪前线时,其装备甚至仍为二十年代的汉阳造步枪为主,全师根本没有重型武器,但就是这样的部队,苦苦坚守着自己所防御的阵地,和倭寇做着最顽强地搏杀。
第八师参战近三星期,全师作战人员从参战时的八千余人减员至七百人。
在战争最为激烈的蕴藻浜战场,第七十八师四六七团迎击渡河日军,一个连在十分钟内竟然全部全部阵亡!
有的师军官大量阵亡,除了师长以外就剩下旅长,一个旅长管着两个团,六个营,连师长都要到前面督战,后来也都壮烈殉国……
许多丢失了阵地,但又丧失了力量无法再将阵地夺回来的高级军官,不用进行什么军法审判了,直接自杀成仁。
“我简直难以相信,中国人民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是那样齐心协力。就我在中国将近十年的观察,我从未见过中国人像今天这样团结,为共同的事业奋斗。”
罗斯福总统特使,美国海军6战队上尉埃文思-卡尔逊,年月。
而在此之前国际社会却认为中国决不能抵抗日本的武力,抗战简直是疯。
但是,中队却用他们地浴血奋战赢得了全世界地尊重。
但这样的尊重,又是建立在怎样地基础上?
成千上万的士兵阵亡,成队成队的士兵殉国。一寸河山一寸血!
但是,日军也同样损失惨重,在上海,他们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在上海,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寸步难进,在上海,他们已经损失了六万余士兵。
三个月灭亡中国,这是狂妄自大的日本人之前的口号。
生在上海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战争才刚刚开始,日本人还将面临最顽强的抵抗。
而这,都是用无数官兵的鲜血,用他们的生命换来的!
一寸河山一寸血,这是悲壮的口号,但这也是中国这个民族最强的呼声……
几乎整个十月到十一月,蕴藻滨一带都处于惨烈的拉锯激战中。
日军虽然持有绝对的炮空火力优势以及相对优秀的作战技能,同时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仅第师团自登6以后士兵就几乎全部补换,但始终无法在南岸取得值得称道的进展。
中队将士拼命,寸土必争,各级主官都在第一线督战。
有机会倒地而睡是所有的中国士兵们一种极奢侈的享受,士兵对于包括死亡恐惧在内的所有痛苦都已经完全麻木,但仍然保持了激昂的士气。
尽管伤亡严重并得不到及时的补充,部队建制还经常被临时拆开他调,指挥系统也时常出现紊乱,比如税警总团不到十天内就两次变更隶属,从第九集团军划到第十九集团军,又从第十九集团军划回第九集团军。
第六十一师也解除了第九集团军第八军的配属,此后第八军只有税警总团的兵力,但总团仍然基本坚守住了自己的防线。
月日夜间,乘桂系增援部队五个师抵达之后,立即在蕴藻滨南岸区域起了全面的反攻。
然而不幸的是,反攻打得太过匆忙。新到的桂军虽然吃苦耐劳,纪律严明,堪称劲旅,但部队杀敌心切,从上到下都很轻敌。
在截然不同的敌手和前所未闻的炮火优势中强行冲锋,虽然士气高亢,视死如归,但立即遭到大量的杀伤。
反攻收效甚微,却白白断送了锐气。
日军在顶住中队的反攻之后,趁锐气大伤,于日以六个多师团再度全线进攻。
当日夜,大场在优势日军的侧击猛攻之下失守,守军第十八师师长朱耀华将军饮恨自裁。
而大场的失陷,立即使得蕴藻滨南岸防线的左后侧被撕开一道缺口,整个防线都有崩溃可能。
“反击,反击,给我把大场夺回来!”
在中央战区司令部里,几乎每个作战参谋,都听到了郑永嘶哑暴怒的吼声。
从作战开始至今,上海之战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多月,事前制定的计划已经完全达成。
但郑永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兄弟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的阵地,就这么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也许,这是光荣的师在上海的最后一次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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