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瞎子也陪罗老歪喝了许多烧酒一整天来穿山过岭本就疲惫了不觉酒意上涌可心下清楚这义庄里似有古怪越想越不对劲如何敢轻易就寝正要嘱咐哑巴昆仑摩勒小心戒备但一瞥眼之间忽见地上竟然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群盗进屋之后才开始暴雨瓢泼其间又不曾有人出去半步所以每个人的鞋底都是干的。
念及此处急忙抬眼看了一看房门兀自好端端地被门栓从里面顶了根本没有开启过的迹象但在无人觉的情况下这串水渍未干的脚印是从何而来他耳音极好此时也不声张细听周遭响动猛一抬头只见昏暗的油灯光影里一个全身白衣的老媪正伏在房梁上向下窥视。
屋内泥水未干的脚印显得杂乱无章而且模糊难辨看不出行踪去向唯见足印细小颇似旧时妇女裹的小脚正疑惑间听到房粱上悉娑有声陈瞎子忙抬头向上观者只见粱上果是个白色的身影油灯光线恍惚一瞥之际竟像是个全身白缟的老太婆。
瞎子暗自吃惊心道:此间真有邪的抬手之处早将小神锋飞掷出去其余几人见盗魁陈瞎子突然出手都知有变各抄暗藏的枪械匕了声喊齐向屋后墙壁疾退一面寻到依托一面抬头去看屋梁上的情形。
群盗平日里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此刻临变不乱几乎就在陈瞎子短刀命中的同时都已各自退到墙边猛听托地一声轻响小神锋带着一抹寒光戳在了木梁上没入寸许红姑娘将身边的皮灯盏取过。举高了一照就见短刀正插在一副古画之上。
那画中有一批麻戴孝的老媪肖像脸上皱褶密布神态垂垂老朽面目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表情令人一看之下顿时生厌她身旁则绘着一片残碑乱石嶙峋的坟丘画像挂在房梁上已不知多少年月。纸质已现出暗黄受潮的迹象但并没有什么尘土蹋灰落在上面。
陈瞎子刚才听到动静立刻出手想要先制人却不料房梁上竟是一副老妇的诡异画像不禁咦了一声奇道:却又作怪怎地这义庄里会挂着白老太太的神位随即醒悟是了原来这用于攒基的破庙。曾经是供奉白老太太的。正堂被用来攒停尸体而神像就被挂在后屋了此事先前也曾打探过。不过刚才事出突然没能记起此事竟是让众人虚惊了一场。
白老太太是个什么神灵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以前在老熊岭附近常有供奉她的山民就连山外的人们也常听闻说山里的愚男愚女不分老幼都有拜她的可如今香火早绝了多年了。瞎子骂道:看这老猪狗的画像似邪非正留之不吉哑巴你去将那画取下来烧了
没等吩咐完忽听一声猫叫有只花皮老猫从梁上探出半截身子目光炯炯望着门后耗子二姑的尸体看得出神原来这义庄近几日无人看护常有野猫进来偷食。苦于并无粮食饿猫就想啃死人肉却又让棺板挡住了猫爪挠了半夜不曾挠开刚才雷雨大作这老猫趁机从门缝里溜了进来群盗只顾着听罗老歪讲赶尸的事情都没留意老猫细微的动静它藏在梁上被陈瞎子察觉飞刀击中木梁画像立时把它惊了出来。
陈瞎子暗道一声:惭傀想我位居群盗魁多少江洋的大盗海洋的飞贼都要尊我一声把头元良不成想今夜被只老猫唬了。
罗老歪等人初时以为不是闹鬼就是有妖正准备要大打出手却见是只鬼祟的老猫都长出一口大气笑骂了几句就把那提防的心也各自放下了收起家伙回身坐下众人自持身份谁都不愿去理会一只老猫。
谁知那老猫看到耗子二姑那酷似老鼠的脸孔越看越像老鼠竟真将死人当做了一只大老鼠老猫缺了条腿三只猫足蹒跚着溜下房梁两只猫眼贼忒兮兮地打量着女尸根本不将屋内其余的人看在眼里。
陈瞎子等人正没好气哪里会知瘸猫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估计它露了行踪就要再从门缝逃出去便也无心再去看它陈瞎子让花蚂拐骑在哑巴脖子上去拔钉在屋梁上的短刀小神锋自己则同罗老歪说些个场面话称自己是看那画像古怪异常是以出手给它一刀破了那古画的邪气倒与这掰猫无关。
正这时忽听红姑娘怒喝一声:贼猫大胆众人急忙转身看去那瘸了条腿的老花猫正蹲在耗子二姑死尸肩上一口口咬着死人面颊的肉它见耗子二姑长得像老鼠便过来啃咬尸脸上已经有一块肉被它啃了去由于死者刚去世不久灌入体内的砒霜尚未彻底散入全身所以脸部没有僵尸毒否则一咬之下这三足瘸猫已经中毒死了。
陈瞎子怒极破口大骂:贼掰猫如此作为真乃找死此时他手中的小神锋还未收回只好抓过罗老歪腰间插的转轮手枪可又从未习过枪法知道开枪也难以命中当下便抡枪过去对着三足瘸猫便砸罗老歪那柄左轮手枪是美国货极为贵重见陈瞎子拿了当作锒头砸猫一是舍不得枪二是怕陈瞎子走了火赶紧伸手劝他息怒。
陈瞎子自视甚高怎容那瘸腿猫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面前做耍甩脱了罗老歪径直对着瘸猫打将过去但那瘸猫是只极奸滑的老猫可能也有几分道行丝毫不露畏惧之意反倒冲着陈瞎子一呲猫牙然后掉头咬掉耗子二姑的耳朵一口将整个耳朵撕咬下来叼在了口中随即翻身逃窜。从死尸身上跃将下来一溜烟似的钻入了门缝下豁口中遁入屋外黑雨倏然远去。
老猫虽然缺了一足但动作油滑诡变转瞬间便把呲牙咬耳掉头蹿出钻门缝逃脱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陈瞎子出手虽快终究离它有几步距离竟没能碰到它半根毫毛。
罗老歪虽然脾气暴燥平时杀人都不眨眼但没陈瞎子那般孤高觉得老猫咬了女尸几块肉将它赶走也就是了这里除了大帅就是盗魁都是黑白两道上数得着的人物犯不上跟只三条腿的瘸猫过不去另外由于屋中狭窄红姑娘被其余的人挡在里边她虽有心去捉那老猫。奈何被挡在了里屋;而哑巴昆仑摩勒和花蚂拐。正叠着人梯在取梁上的短刀所以陈瞎子一击落空众人只好眼睁睁看着三足老猫叼了死人耳朵一瘸一拐之中逃得远了。按说这事搁在别人也就罢了可偏惹得陈瞎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自出世以来轻而易举地做了盗魁统领天下卸岭群盗挖了不少古墓巨冢经营了多少大事并无一次落空使得他有些目空一切。一枪没砸中瘸猫不可忍在罗老歪和他的手下面前失手更不可忍。
恼羞之余一股无名的邪火油然而生他就动了杀机想要杀猫泄恨看到三足瘸猫远遁心里又是猛地一闪念卸岭群盗向来自我标榜盗不离道对王公贵族的尸体搓骨扬灰。可对一些穷苦百姓的尸却极为尊重遇到路倒暴毙的穷人都要出钱出力安葬虽然这规矩很少有人照办可还毕竟是道上的行规如今撞上了就没有不管之理耗子二姑脸上少一块皮肉倒也罢了可五观中少了一观却是成何体统从古至今在历代葬俗丧制中保持死者遗容的完整就是件很庄重的事这掰猫太也可恼绝不能轻饶了它最起码也得把耗子二姑的耳朵抢回来。
说时是迟那时却快这些念头只在陈瞎子脑中一闪他就对身后的四人交待一声:都别跟来某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已挑开门栓晃身形跟了出去那老猫去得极快根本不容他再细想迟上一迟恐怕就再也追不上了当下双脚一点地施展出揽燕尾的轻功寻踪一路追了出去。
陈家有自家历代传下来的轻功都是飞贼走千家过百户时的必备技能也并非像人们想象得那么神奇虽然轻功的名称唤作揽燕尾其实并不能真的追上飞燕抓住它的燕尾只不过是自小用草药煮水洗澡这叫换骨能使人身体轻捷再通过磨练提纵追攀蹬踩翻几种要诀数年之后虽不能真正做到高来高去飞檐走壁但翻墙越脊一类的本领远胜于常人。
卸岭群盗按自身艺业高低不同在内部有不同称呼想做大当家的领必须有翻高头的本事这是一种飞贼的称号暗指可以徒手过高墙陈瞎子在深山里跟老道苦修十余年真得了几分洗髓伐毛之异加上他生就一双夜眼在大雨泥泞的黑暗中秉气疾追竟能紧紧跟住猫踪须臾间已追至下了岭子。
深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这时大雨渐止乌云散去一弯冷月露出头来三足瘸猫毕竟少了条腿虽然进退灵动但跑起来要比健全的猫慢得多了所以陈瞎子借着月色追踪一时倒也没有跟丢那老猫似乎也感觉到了后边有追兵自是来不及吞吃那咬下来的死人耳朵只好集中精力逃跑。
瘸猫在山岭下逃出一段距离统得几绕见始终无法摆脱陈瞎子的追赶便生出诡计斜刺里蹿入林木茂密处陈瞎子追了半天也没赶上瘸猫反倒因为地上泥滑有几次险些掉进漆黑的山沟里暗骂好个贼猫少了条猫腿还跑得惩般快咬牙切齿地追到林边已不见那猫的踪影若是自此绕山追去多是深密林子人行其中仰不见天。
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看来瘸猫逃进了林密岭陡的险恶所在陈瞎子暗想已经追出太远再进林子怕要迷失道路不得不将脚步慢了下来心中恨恨地骂道:贼掰猫真是奸滑透顶下次教陈某撞上也不要你的命先割了你一条猫腿去看你这厮还能逃得到哪去。
眼瞅着既然追不上了便只好回去可是刚要转身突然听那静悄悄的老林子里传来一阵阵:喵呜喵呜的猫叫声悲哀的叫声如泣似哭更带有一种颤栗欲死的恐惧感猫叫声愈来愈是惊怖中夜听来耸人毛骨。
陈瞎子心中起疑随即停下脚步细辨林中声音不禁好生奇怪那掰足老猫莫非前世不休在林中遇到了什么可听那叫声惩地古怪不祥都说老猫的命最大究竟有什么东西才能把一只老猫吓成这样他好奇心起忍不住就想一探究竟当下秉住呼吸聂足潜踪进了林子。
透过树隙间洒下的月光只见一株老树后面是片坟茔坟地里残碑乱石荒草蔓延看起了很是眼熟十分像义庄古画中描绘的地方而那老猫正蜷缩着趴在一块残碑下面全身颤个不住而墓碑上则出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诡异情形这情景使得群盗领陈瞎子的心跳骤然加快。
月色微微陈瞎子为追瘸猫夜探古墓林在不知不觉中已是追出好远山坳中一片老林子这片林子里古树盘根虬结都生得拔天倚地借着月色但见得林深处妖雾吐纳并有水流孱孱之声透着种种妖异不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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