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住老羊皮的肩膀喝道:你根本就不是老羊皮你是羊二蛋。此言一出老羊皮和胖子都是大吃一惊。胖子听得好生糊涂不解地问:这老头是羊二蛋那个死人又是谁老羊皮呢
我假装义愤填膺地说:这个所谓的老羊皮肯定是阶级敌人假冒的。你想想既然当年老羊皮被羊二蛋谋害从崖上坠落挂在了松枝上险些被开膛破肚但他在湖边吃多了黑鱼咱们帮他解开衣服顺气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身上有旧时伤疤还有你难道没现他在腰带里面也系了条辟邪的红绦这就是妄图变天的证据啊他肯定是铁了心想当一辈子的胡匪了那两条老黄皮子八成也是他养的要不然怎么会藏在他身上。
我强词夺理胡乱找了几条借口不过这些借口唬住胖子已经足够了。胖子一根筋凡事只能从一个角度考虑加上他脖子上被老羊皮咬掉了一块肉至今疼得不断吸凉气不免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对我举出的几个证据深信不疑当下便怒道:老胡还是你火眼金睛啊一眼就识破了反动黑帮的阴谋诡计。我也感觉不大对头肯定是你说的这么回事咱是不是立刻开展说理斗争大会揪斗这老贼
实际上我当然知道老羊皮不可能是羊二蛋不过眼下形势所迫却不得不这么诬陷他。我主要考虑到若干因素:其一我们苦苦支撑到现在身上或轻或重都是带伤加上伤口反复破裂一个个头晕眼花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小虫在爬动咬噬跡眼前一阵阵黑实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云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昏倒过去。而且这地下设施路途错综地形复杂如果不休息一阵的话再没有力气往回走了。
其二是因为老羊皮刚刚见到羊二蛋的尸体险些要打开那口黄大仙的铜箱想替羊二蛋招魂。他对那丧尽天良的羊二蛋情分很深几乎到了执迷不悟的地步这种思想感情是轻易不会扭转的我们要是一个疏忽或是坚持不住昏睡过去天知道老羊皮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为了众人的安全起见最好能暂时把老羊皮捆起来等大伙安全返回之后再向他赔礼道歉不迟。我可不会因为阶级感情一时麻痹大意搭上了胖子和丁思甜的性命何况这种做法虽然有不妥之处却也不失为权宜之计。虽然对老羊皮有些不公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对他的保护免得他做出傻事连累了大家。
不过我担心丁思甜醒后埋怨我的举动必须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借口不合理也要争取合理所以干脆也不把我的真实意图明示给胖子欺骗了胖子朴素的阶级感情。在我的煽风点火之下胖子主张立刻召开说理斗争大会揭检举彻底批判老羊皮的反动罪行。
我说且慢此事宜缓不宜迟由于多次挥连续作战的精神现在实在是没力气开批斗会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休整然后返回牧区当着广大群众面前揭露他的罪行。
说完不容老羊皮再作解释让胖子把他的双手用皮带反捆了然后我摸到o号铁门前找回了失落的物品众人返回最初的那间仓库把门锁上人困马乏累得东倒四歪盔歪甲斜地走了进去。到这里脚都已经快抬不起来了更难忍受的是困得都睁不开眼了我先找了几个平整的木箱码在一起让丁思甜在上面躺下虽然她脸上青气还未散去但粗重的呼吸已经早稳下来睡得正沉。
我稍觉安心又喂着老羊皮胡乱吃了些东西。老羊皮被捆住手脚也不挣扎大有听天由命的意思。我告诉他暂时先睡一会儿现在丁思甜的状况稳定了下来等养养精神咱们就立刻回去。然后轮到自己和胖子吃东西的时候我们二人几乎是狼吞虎咽最后只吃着一半口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食物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负荷之下这一觉睡得好深梦中依稀回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和一群来自同一军区各子弟院校的红卫兵战友结队去伟大都北京进行大串联并接受的检阅。那时候正赶上串联高峰北京火车站是人山人海从全国各地会聚而来的革命师生们虽然南腔北调但人人精神亢奋。我们哪见过那么多人两只眼睛都有点不够用了当时真有点蒙刚刚一下火车被那人流一拥我和胖子两人就跟大部队走散了。结果我们俩人一商量和大部队失散了也不要紧星星之火照样可以燎原不如就地参加革命行动直接奔得了。听说离北京火车站很近就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代表咱俩不如直接去见跟他老人家汇报咱们那儿的斗争形势。
我和胖子打定主意列成二人纵队斜挎军包甩开正步雄赳赳气昂昂地整装前进。由于来到了伟大的都情绪过于激动也忘了问路反正哪热闹就往哪走。我和胖子就随着人流在街上乱走越走人越少北京的路虽然都是横平竖直的但四通八达的胡同深迹也真够让人犯迷糊。我一看再走下去不行了天都快黑了又阴着天分不清东南西北看来今天见的愿望算是泡汤了得赶紧找个当地的革命群众打听打听附近哪有学校机关之类招待红卫兵的地方。
正想着就见有个穿黄色旧军装扎着武装带的女同学夹着一捆大字报在我们前边走。我跟胖子说咱俩问问那女同学吧于是二人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面赶上那个女孩。因为那时候开口说话必先念语录于是我在她背后问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说这位女同学我们是南边来的想打听打听这苍茫大地哪边是北
我梦到的这件事实际上正是我第一次遇到丁思甜的情形在梦里隐隐约约觉得那女孩子就是丁思甜她很快就应该回过头来对着我们微笑说话我心中觉得有一丝丝又温暖又酸楚的感觉。
梦中的丁思甜突然回过头来但那张脸冰冷至极并不是我熟悉的丁思甜。虽然穿着黄色的军装戴着标但她脸上戴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面具的眼睛部位是两个云深邃幽暗的窟窿与我一打照面立时射出两道寒光。被那寒星般的目光一罩我立刻觉得心肺如触坚冰遍体生寒。
我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从梦中醒来心头怦怦乱跳见这仓库中一片漆黑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定了定神心想还好是个噩梦这辈子可再也不想与那戴着面具的老妖婆打交道了。睡了这一觉精力恢复了不少觉得手脚有了力气只是肩上的伤口尚且又疼又痒。据说伤口痒是即将痊愈的征兆但我觉得手背上也有些麻痒一摸之下手面上尽是脓泡。我急忙拨亮胸前的工兵照明筒现手背开始微微溃烂了闻起来就像臭牛奶还有股烂鱼的腐腥气。
这才想起来光顾着给丁思甜解毒了脑子里都蒙了竟然把我和胖子被尸参腐液溅到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刚现的时候曾经怀疑过可能中毒了现在一看果然不假可脐红香都给丁思甜吃了半粒也没有剩下而且守宫爪上的红色肉粒只能克五毒之类的虫蛇之毒。那回回国的尸参非植物非动物都是腐烂死尸身上的毒素毒物千奇百怪虽知是毒却不知毒性如何连找解药都不知道该找何物。
我心沉大海不过好在平时就对个人生死之事看得比较豁达想想时间也不早了该动身上路了要死也别死在这鬼地方。
我拿着工兵照明筒照了照其余的人胖子鼾声如雷嘴里还嘟囔着狠的梦话:敢吓唬我哼哼哼哼我他妈把你连灵魂带统统扫进历史的大大垃圾堆
而丁思甜的病情似乎已经好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也在说着模糊不清的梦话。我看见她憔悴的容颜心想真是侥幸刚才冒冒失失只凭以前的一点经验竟敢给她吃了那些脐红香要是万一吃下去加重毒性或是对她无效岂不是害了她的性命如果现在再让我选择一次我未必有那种拿她性命作赌注的果敢决绝了那时候全仗着急昏了头误打误撞倒把她救了看来无产阶级果然有一种创造奇迹的伟大力量。文心阁隼风手打。
我毫不在乎身上中的尸毒反而对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些沾沾自喜可我突然觉得不对大脑从沉睡到噩梦再到清醒的过渡终于结束了这时才现被捆住手脚的老羊皮不见了。地上仅剩下被割断的皮带康熙宝刀扔在皮带旁边原来老羊皮利用我们睡得太死这一机会倒背着手从胖子身边偷走了长刀用刀锋磨断了皮带潜逃而去。
我赶紧叫醒了胖子跟他说明情况必须赶紧把老羊皮追回来。这时丁思甜也被我们说话声吵醒了她虽然神智清醒了脸上那层青气也已不见但面如金纸迷茫的问我都生了什么事。
我没办法隐瞒就把她昏倒后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胖子又补充说老羊皮是潜入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丁思甜说这怎么可能胖子指着我说:他说的回去还要开说理斗争大会揭露老羊皮的黑帮嘴脸。
我只好说出实情:咱们两天一夜未曾合眼我是担心大伙累得扛不住都睡着了之后老羊皮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找个借口把他捆了。想不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了岔子。你们别看老羊皮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他主意很正人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会来我看他肯定是迷信思想严重想去给他兄弟羊二蛋招魂引魄。文心阁隼风手打。
凭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敢断言老羊皮肯定是提前醒了然后偷着回到那间地下密室去找那口神秘的铜箱。只是我们睡得太沉也不知他已去了多久了现在再从后追上怕是也已晚了。
胖子说:好啊老胡你个倒霉蛋儿又别出心裁拿我当大刀片耍我还以为你是警惕性够高找出了阶级斗争新动向原来老羊皮还是老羊皮啊现在怎么办咱们赶紧回那密室找他还是怎么着我我刚才睡着了还梦见那密室中的女尸了那张冰冷冷的鬼脸可真他妈邪门不过我天兵怒气冲霄汉横扫千军如袭卷把它连灵魂带统统踢进了堆积历史尘埃的大垃圾堆。
丁思甜听了胖子的话低声惊呼:啊怎么小胖你也梦到那女尸了我我刚刚也梦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反正我觉得那女尸她她还活着
我刚才听到胖子的梦话就知道他是梦到了那大鲜卑巫女想不到丁思甜也做了同样的梦。两个人可能属于巧合三个人都梦到了那真是见了鬼了。而且丁思甜所说的那种感觉我也切切实实地有所体会不过那好像并不是活人的感觉不是直观的难以用言语来描述只是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令人全身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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