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转院

  陈素哭哭啼啼的,还是回去了。两边都是女儿,都发烧呕吐,哪边也不能丢啊。

  镇医院的医生给莎莎打了针,控制住了呕吐和高烧,高良和弟弟高辛带她去市里的医院。

  高良和高辛对市里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那些医院具体在哪里,好在陈克强在市里读的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市里工作。这会,他可以帮上大忙。

  陈克强联系好了医院,去汽车站接他们。接到他们之后,陈克强打了个出租车。

  以前,莎莎觉得出租车是有钱人才坐得起的,坐在上面肯定相当威风,她也想过也许有一天自己能坐上出租车,那时她肯定已经是会赚钱的大人了。所以,在莎莎第一次坐进出租车的时候,她内心非常激动,好像多年的愿望终于在此刻实现了一样。

  陈克强坐在副驾位,高辛抱着莎莎,和高良坐在后座。莎莎原本毫无生机的眼睛立马亮起来,一坐进出租车就东张西望。

  陈克强转过头来,笑着对莎莎说:“莎莎,这是你第一次坐出租车吧?”

  莎莎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在小舅面前还有些认生。小舅在市里读书,只有放寒暑假才回家,后来工作了就只过年回家。再加上他不像大舅陈全那般多话,所以莎莎对他不熟。

  车刚启动不久,莎莎就加重了呕吐。她不知道原来出租车的车门车窗都关着,把自己关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里,浑浊的空气夹杂着汽油的气味,直令人作呕,远远比不上坐摩托车那般舒适。

  高辛摇下车窗,把沾满莎莎呕吐物的纸巾扔出窗外。他并不知道,城市不像农村,垃圾是不可以随地乱扔的。

  办好住院手续后,医生给莎莎照了个CT,结果显示莎莎的脑部确实有血块,需要尽快手术。

  莎莎不知道脑部积血是什么概念,她一边吐一边望着医生给她打的点滴发呆。这是莎莎第一次打点滴,也是她期待已久的。

  以前有个小感冒什么的,要么是妈妈请方医生来家里,要么是妈妈带他们去方医生家里。方医生每次都会给他们打针,但那个针是一般的针,大多是打在屁股上。莎莎现在打的针不是一般的针,不是普通的针,是吊针。

  以前高琳摔断腿在家里养伤的时候,莎莎看方医生给她打过几次吊针。方医生把玻璃瓶反过来吊在床头支架上,然后在瓶子盖上插一根管子,玻璃瓶里的药水就顺着管子往下流,通过管子末端的针口流进姐姐的手臂里。最神奇的是,管子中间有一个控制药水的流速开关,往上推一点,药水就流得慢一点,往下推一点,药水就流得快一点。

  那时候,只要给高琳打吊针,莎莎和弟弟妹妹们就围在她身边,看着开关控制处药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流速快了,他们就去叫方医生,流速慢了,也去叫方医生。后来,等药水快要滴完的时候,方医生就吩咐他们看着玻璃瓶,如果玻璃瓶里的药水没有了就叫他来拔针头。那时,莎莎和弟弟妹妹看得可认真了,丝毫不敢疏忽,因为方医生告诉他们,如果药水滴完了不拔针头,就会把高琳的血抽进玻璃瓶里。其实,莎莎也想看看如何把姐姐的血抽进玻璃瓶里,但是她害怕姐姐流太多血。

  莎莎看着支架上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流进自己的身体里,感觉特别神奇。等她回去之后,她就可以跟姐姐炫耀,她也是打过吊针的人了。

  下午,医生给莎莎做了手术。从她的脑袋上打了个洞,把脑部的积血抽出来,然后送到了普通病房,病房里还住着一位从ICU转过来一段时间的老爷爷。

  老爷爷也在头上打了个洞,听说是脑溢血突然昏倒,直接进了ICU,观察了一周之后才转到普通病房。他的儿子儿媳和女儿24小时轮流照顾他,还有几个听说是他的孙子孙女,也经常来给他擦身子擦屁股。有个女孩子每天来医院送饭,听说是他的外孙女。

  傍晚,高辛吃过晚饭,过来替高良,刚好碰上吊瓶快要滴完了。高辛赶紧去叫护士,护士面无表情,提着另一个吊瓶过来了。

  “拿着”护士把手里的吊瓶丢到高辛手里,似乎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拔完针头之后,护士把插着管子的空吊瓶递给高辛,顺手拿过装满药水的新吊瓶,挂在支架上,准备给莎莎插新的针头。

  “咦,这孩子的血管怎么找不到?”护士拍了拍莎莎的手腕,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护士伸直身子,转过头对高辛说,“把支架搬过来,换个手看看”。说着,她手里拿着针头,走到莎莎病床的另一侧。

  “奇怪了,血管哪去了,怎么找不到?”护士拍了好几下莎莎的手腕,试着扎了几次都没扎成功。

  “还是搬过去,再去那边试试,这孩子怎么回事?”高辛一声不吭,又把支架搬到了原来那一侧。

  这样反复了几次,总算是把针头插进了莎莎手腕的血管里,护士告诉高辛等药水快要滴完的时候叫她,然后拿着空的吊瓶走了。

  莎莎还没从手术的麻醉中醒过来,高辛压着火不敢吭声。护士满脸严肃的样子,让他觉得稍有不慎她就会对莎莎下毒手。

  晚上,莎莎刚清醒过来,陈克强带着女朋友熊红红来看莎莎。

  莎莎是第一次见小舅的女朋友,她长得很漂亮,皮肤很白,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一看就是城市里的人,和农村里的姐姐阿姨们都不一样。而且,莎莎断定她是好人,因为她还给她买了八宝粥和香蕉。那些东西莎莎也就吃过一两次,她知道特别特别好吃。

  第一次见面,莎莎就喜欢上了小舅的女朋友,亲切地叫她小舅妈,把熊红红叫得脸也红红的,但也羞涩地答应着。

  后来熊红红又来看过莎莎几次,每次都给她买好多吃的。

  陈素在家里抽不出身,天天盼着市医院的消息,每天都去镇上打电话询问情况。

  莎莎的病情越来越好,但是隔壁病床老爷爷的病情越来越坏。他反反复复的,好的时候能睁开眼睛听孩子们讲话,不好的时候像个只剩下呼吸的植物人,经常把他的女儿和孙女吓得不停地擦眼泪。

  在莎莎住院的第十二天,隔壁病床的老爷爷去世了。他鼻子里、喉咙里都插着管子,急促的呼吸了几下就断气了,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哭声吓到了正在熟睡的莎莎,她也哇哇大哭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高良赶紧抱着莎莎,把她带到医院的走廊里,没让她看见那个和她共处一室十二天的已经去世的老爷爷。

  第十四天,莎莎也出院了。她的主治医生在看了CT结果之后说脑部未见明显异常,应该是没有什么后遗症,回家好好休养就行了。

  高良松了一口气,他立马给陈素打电话,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告诉她莎莎终于平安无事了。

  陈素松了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泪水再次情不自禁的滑落下来。

  这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个觉了。

  只是,莎莎还经常会想起隔壁病床上的那个老爷爷,他举着手数数的样子,他咳嗽时痛苦的表情,他睁开眼望着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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