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自从上次经历和女儿分别之痛后,就再也不想离开家了。她在家忙田里忙地里,忙畜生忙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生儿子。这是她的任务,也是她的期望。
但是,人生在世多有不如意,越是你拼命想要的,越是没那么容易得到。
如果说老二莎莎的出生,对高良和陈素来说是个多余,那么老三的出生就是余上加余。
夏天已经接近尾声,但是余热还没有完全散去,偶尔还能听见树上的蝉鸣,断断续续,像是比盛夏的时候少了几分力气。
陈素家简直门庭若市,计生办的人来“串门”就像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平常,抓不到人就拆房子,赶牲口。家里养的鸡鸭被赶走了好几只,房子也拆了补,补了拆,外墙上打了好几个补丁。
陈素的肚子已经大到行动有点不方便,看来家里是实在待不住了。要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得想办法转移作战阵地。
后来经过一大家子人商量,他们把陈素转移到远方表亲家里待产。
陈素即将临盆的这几天,计生办的人每天都来陈素家打探消息。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与精力,有时候在陈素家一坐就坐上一整天。
这天上午,陈素的父母也来了,是陈素的婆婆一大早叫过来的。前天远方亲戚家的小四儿来报信说陈素今天生,要他们在家等着消息。
大概上午十点多,计生办的两个人悠哉悠哉地来了。陈素的婆婆给他们搬来了两把椅子,和亲家、以及看热闹的乡亲们一起陪着他们等消息。那俩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抽着烟,椅子旁边放着陈素的婆婆刚刚给他们泡好的茶。
就这么坐着等,大概等到了午饭时间,陈素的婆婆正准备去淘米做饭,远远地看见远方表亲家的小四儿骑着自行车来了。
小四儿放下自行车,满脸是汗。他刚刚还急匆匆的,现在突然变得慢悠悠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一句话都不说。
满屋子的人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他开口。
陈素的婆婆急得实在是忍不住了,双手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的舅侄儿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
“生了个…生了个…生了个….”小四儿被姑妈一逼问,声音开始发抖。
“生了个什么呀,别结结巴巴的。”陈素的婆婆不再拍自己的大腿,用力地拍了一下小四儿的头。
“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但…是…”小四儿终于鼓起勇气流畅地说了一句话,但很快又开始说不清楚了。
“终于生了一个男孩呀。”房里房外的人松了口气,开始小声地议论着,这回生了个男孩,以后计生办的再也不用来了吧。
“但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陈素的母亲并没有从刚刚的紧张中松懈下来,她真真实实地听到了小四儿后面的那句“但是”。
“但是,但是是个死胎,都…都说小孩子死了放在家里晦气,也…也不能和老人死了一样办…办葬礼。所…所以,素素表嫂就答…答…答应,把他用盒子装起来,随…随着老山庄的货车运到山上去埋了。”小四儿结结巴巴,低着头不敢看大家,一脸悲伤地说。
他还没说完,陈素的母亲和婆婆就不约而同地开始嚎啕大哭,眼泪立马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那一瞬间,她们俩的哭声就像天崩地裂一样,响彻天际。
老人们哭的时候总喜欢碎碎念,好像只有一边哭一边念才能表明自己为何要哭。平时哪家死了老人,儿女都要一边哭一边念,旁人才会一边听一边掉眼泪。
陈素的母亲和婆婆哭了一阵子,不知是体力不支了,还是没有完全发泄出自己的悲伤,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哭着“我可怜儿啊孙啊”,骂着“那些赶尽杀绝的计生办”。
两个人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拍得地板咚咚响,泪水鼻涕和着地上的黑泥,弄得满身满脸都黑乎乎。陈素的父亲和公公不像她们一样撒泼,只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
围观的乡亲们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不敢说话,不少人也满眼是泪。后来人群渐渐散了,计生办的人赶紧悻悻地溜走,只剩下几个明事理的人拉起地上脏兮兮的两个人,劝她们节哀顺变。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计生办的人再也没有出现,一个月后陈素回家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在陈素回来的前两天,陈素的奶奶外出走亲戚了。她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不动声色悄悄地走了。
其实,老太太并不是去走亲戚,而是去照顾小孩,她孙女的第三个小孩,后来取名为高霏的可怜的小娃娃。
其实,在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戏码上演的前几天,陈素就已经生下了高霏。之前小四儿来报信不过是在和陈素的家人商量应对计生办的对策。因为生的又是个女孩,他们已经打算送给别人家养,所以索性以“死胎”为由断了计生办的念想。
要说陈素的母亲和婆婆一开始是装的确实不假,她们只是想做个样子唬弄计生办的人,但是后来撒泼打滚也确实是真情流露。在那种情况下,当小四儿真的说出“死胎”两个字时,她们俩情不自禁,鼻子一酸,悲从中来。她们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嘴里碎碎念,念的也全都是她们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偏要说生下来就死了,多么可怜,多么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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