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宁有点愕然:“监察长大人?”
跟著士兵们一样,帝林也下跪行了个单膝礼:“下官监察厅帝林参见宁小姐。全\本\小\说\网\好久不见了,小姐一切都还好?”
紫川宁压抑了怒气:“还好。监察长大人请起。”看在他是紫川秀大哥的份上,紫川宁的口气已经和缓了很多,词锋却仍旧咄咄逼人:“大人不是已经出发去远东了吗?今晚怎麽突然带了这麽多兵到我家来抄家抓人?莫不成我紫川宁犯了什麽罪,要劳动大人亲自出马?”
帝林鞠躬表示歉意:“下官万万不敢冒犯小姐万金之躯。我们要找的人只是魔族的公主卡丹。只因为事态紧急,刚才已经是深夜了,下官不敢叨扰了宁小姐的休息,所以才没有通知小姐。下官已经吩咐部下务必不可惊动小姐休息了,谁知他们笨手笨脚的还是冒犯了小姐。实在非常抱歉,就请小姐看在他们卖命厮杀的可怜份上,饶过他们一条小命。下官回去一定好好将他们军棍责罚!”
紫川宁微微出了一点气,问:“你们为什麽要找卡丹?”
帝林飞快的瞟了一眼被士兵们夹在中间的魔族公主,後者一直在安静的听著,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却很恬静,彷佛面前两方争论的事情根本与她无关。
“禀报宁小姐,不久前魔族大规模进犯人界,现在我们与魔族王国已经处於全面战争状态,这样的话,卡丹殿下的身份也从宾客变成了我们交战国的人质了,是我们整个紫川家族的敌人了。”
紫川宁最怕的就是帝林说这句话。她柳眉一挑,反问:“那又怎样?”
“小姐,在目前的紧急状态下,我们需要对卡丹殿下严加看管,防止其逃逸。另外,下官也觉得,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安置在小姐家中,也对小姐的安全极为不利。从这几点考虑,下官认为有必要给卡丹殿下换一个居住的地方。”
紫川宁大声说:“卡丹性格十分温顺,不会给任河人构成危险,她也不会逃走。”
帝林微笑:“宁小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魔族生性狡诈凶残,您可不要给她的友善伪装给蒙骗了。”他脸上笑著,心里却非常的不安:自己在帝都城内不能停留得太久,否则难以逃避罗明海的耳目。现在已经给这个横里插来搅事的紫川宁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他鞠身说:“小姐,这些事情请交给臣下处理就好了,不过一个魔族女子,小姐不必为此劳神费心。夜已经很深了,请小姐还是回去歇息吧。”使个眼色,宪兵们又开始粗鲁的推著卡丹往外走。
急切之间,紫川宁忽然想到了个理由,喜出望外说:“帝林大人,卡丹是统领处交於我看管的重要人质,你要带走她,可以,但请先拿出统领处签发的书面命令来。”紫川宁知道现在的总统领罗明海与帝林势同水火,是绝对不会给帝林签发什麽“书面命令”的。她满心欢喜,以为这下就可以难倒这个可恶的帝林。
却不料帝林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敏捷,连想都不想就说:“那就麻烦小姐先出示统领处令您看管卡丹的书面命令,如何?”
紫川宁瞠目结舌:当时的总统领杨明华一时心血来潮,再加上几个统领起哄,大家故意作弄紫川秀而把卡丹交给了他看管,是当面吩咐的,根本没有签发什麽书面命令。
看到紫川宁发呆的样子,帝林心头暗笑,说:“既然统领处没有正式命令说要您看管卡丹,那她现在还是无人监护。既然这样,就让监察厅来看管此女子吧。麻烦小姐,请您让路。”
作为家族的未来继承人,紫川宁地位高贵,受人尊崇。尽管她为人随和可亲,但骨子里已经养成了一股傲气,不容忤逆。从没有人敢这样公然违背她的意旨!因为愤怒,她的脸已经变得嫣红,横剑当胸,坚决地挡在了门口,低沉的说:“帝林,你无权带走卡丹!”
帝林也动了微怒,也有点担心:这样纠缠下去何时完结?他整理一下衣裳,正色说:“下官是监察总长,手掌整个紫川家族刑律和司法权,战时兼任总军法官,有临时决断权!”
“我是紫川家族的总长继承人,难道你想以下犯下?”
“下官不敢,下官也从没有过这个念头。只是家族目前的家长是紫川参星大人,并非小姐您。如果小姐觉得下官的行为有何不妥,小姐可以直接向参星大人告发,或者等小姐亲政以後,下官也绝对不敢违背小姐意旨。但是此地,今晚,十分抱歉,下官必须马上带走卡丹!得罪之处,容下官改日登门磕头赔罪!”
帝林一口气说完,回头向士兵们喝道:“把人带走,不要再罗嗦妨碍宁小姐休息了!”
“你敢!”紫川宁猛的一剑刺出,直直指在了帝林面上,剑锋离他左眼只有那麽三公分,皮肤都可以感觉到那剑锋的刺冷,起了阵阵疙瘩。
帝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睥视著紫川宁,嘴角挂著一丝冷笑。紫川宁的这一剑又快又稳,但是放在帝林这个用剑的大行家眼里,却是破绽处处。在那一瞬间,他起码有十几种方法格挡躲避,有七、八个机会可以刺伤对方手腕、打落长剑,更有三、四种方法可以後发制人的杀伤对方。
即使现在,其实只要他愿意,还是随时可以脱困反击的。如果对方不是紫川家的下任继承人,如果她不是紫川秀的心上人,如果不是看出她在最後关头会停手,如果……她早就血溅五步了。
两人面对面的逼视著,目光交接,无声地进行著意志的较量,看谁先败下阵来。帝林神情冷漠又镇定,整个人就犹如座千年不融的冰山,散发著冷冷的气息。面对著已经快碰到了他的眼睫毛的剑锋,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步都没退後,嘴角挂著丝漫不在乎的冷笑。紫川宁则目光中充满了炽热的怒火,手腕如铁铸石雕般的镇定,剑锋不见丝毫颤动。
四周围观的士兵和佣人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不敢稍动出声。两人身形一动不动地僵持著,一片寂静之中,帝林轻轻呼一口气,吐出三个字:“紫川秀。”
镇定的手腕抑制不住地起了颤动,紫川宁马上後退一步收起了长剑,惊愕说:“你说什麽?”
“现在紫川秀和斯特林他们被魔族和叛军围困在远东杜莎的帕伊城中不得脱身,情况非常的危急,他们有性命之忧!”
紫川宁的脸马上刷的白了:“那你干嘛找卡丹?是……”话没说完,她就明白了帝林的用意,停住了言语。她不由得向卡丹望过去。
卡丹依然镇定而淡漠,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却已经流露出惊惶之色。
帝林不出声的望著紫川宁,目光彷佛在说:“明白了吗?”
紫川宁脸色变幻,红一阵白一阵的。她看看卡丹,又看看帝林,想说什麽,嘴巴张合两下,却迟疑著没说出来。
“我跟你走。”一直没有出声的卡丹平静地对帝林说。
“卡丹姐,你……”紫川宁著急,卡丹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她回头跟帝林说:“监察长阁下,我想跟宁小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帝林轻轻点头。他做了个手势,士兵们马上迅速的退到了门外。佣人们也跟著出去了。他鞠了一躬说:“我在门外恭候。”退了出去,顺手把门也拉上了。
等最後一个人消失,紫川宁马上一把拉住卡丹:“卡丹姐,我们不用怕帝林的,他不敢对我硬来的。”
卡丹苦涩的一笑,却没支声。
“你想想,当斯特林大哥回来时候,看不到你,他会非常伤心的。”
“会伤心,但是起码他可以活著回来。”
紫川宁一愣,轻轻松开了手,後退一步凝视著她:“卡丹姐,无论什麽时候,你都是这麽的冷静,这麽克制――你真的爱过斯特林大哥吗?”
卡丹凄婉地一笑:“我深深的爱著他,”她的目光流露出真切的悲哀:“正如同你深深的爱著秀川阁下一样。”
紫川宁目光也流露出凄凉:“那有什麽用?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这你就错了,阿宁。”卡丹温言抚慰:“我觉得秀川阁下很喜欢你,从他看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了,他很关切你。他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吧?”
紫川宁眼中闪烁著希望的火光:“卡丹姐,你不是骗我吧?”她知道卡丹素来沉稳又机智,她说出口的话一般的都是有几分把握的。
“阿宁,这次姐姐被俘,原已抱定了一死的念头,却有缘遇上了你,承蒙你多日照顾,此番恩情,今生恐怕是无以回报的了。离别时刻,姐姐有句话跟你说:世间险恶、人心难测,你将以女流之身掌管整个紫川家族,权势倾轧更是凶险莫测。记住姐姐的话,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会背叛你,惟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秀川阁下。无论在什麽样的情况下,你都可以相信他,因为他是唯一没有任何目的而深爱著你的人。只要你相信他,他会永远保护你一辈子平安的。”
卡丹的语气惆怅:“一别以後,无论死活,这辈子我们姐妹恐怕都再难以见面了。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了。姐姐的话,关系你一世的幸福,你可要牢牢的记清楚了啊!”
紫川宁的目光中溢满了泪水,使劲的点著头:“嗯!我记住了!姐姐你也要保重啊!”
卡丹轻轻抚摩紫川宁柔顺的秀发,一向冷静的双眸也是泪光闪动:“阿宁,你的眼光很好,秀川阁下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姐姐我祝福你们,祝福你们可以有个比我们更好的结局。在那边,我虽然贵为公主,却一个朋友也没有。阿宁,你知道吗?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结识了你这个好妹妹,还有秀川阁下他们――”
卡丹犹豫了一下,接著说:“――还有他。”
帝林在门外等候了足足一个多钟头。眼看著宝贵的时间一分分过去,他急得直跺脚,嘴里小声咒骂著,恨不得一脚把门揣开冲进去把卡丹拖出来。最後卡丹才终於姗姗的出来了,紫川宁在後面跟著。两个女孩子的眼睛都红红的,好像刚哭过。
帝林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再多生枝节,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向紫川宁为无礼冒犯再次谢了罪,恭敬的把卡丹请上了马车。马车驶出好远,还可以看见紫川宁的身影在庄园门口一直眺望著,挥舞著手帕。凝视著那个已经变得小小的白色身影,卡丹眼中的晶光闪动。
车子驶出好远,再也看不见了,卡丹才转过头来望向帝林,後者一直在冷笑著旁观著这姐妹离别的感人一幕。他明白卡丹的意思,微笑著:“殿下,您不必这麽看著我。我只是想拿您去跟您父皇做个交易,换回斯特林和中央军。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样对您也有好处的,您应该和我配合才是。”
“斯特林的情况怎麽样了?”卡丹出声问,神情中有掩盖不住的关切。
帝林有点奇怪:魔族的公主怎麽会关心起紫川家族的中央军统领的安危来了?不过这也不是什麽机密,他顺口回答说:“很不好。我走的时候,他被你们的几十万人马围困在帕伊城里。”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情了?”
帝林皱皱眉头,没有回答。他很不喜欢这个魔族公主的口气,像是在盘问他似的。
卡丹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解释说:“对不起了。我是想多了解点情况,看看还来得及吗?”
帝林看著她,看出她脸上真切的焦虑,忽然心念一动,回答说:“我走的时候是二月一日。”
“二月一日,现在已经是十一日了,足足过了十天了,他们还顶得住吗?”卡丹小声的说,又出声问:“知道围城的指挥官是谁吗?”
“根据俘虏的说法,原来是卡顿亲王,後来换了羽林将军云浅雪。怎麽样?”
卡丹露出一点笑容:“那还好点。云浅雪的打法比较谨慎,舍不得太大的伤亡,这样他们还可以多撑上几天。要是换鲁帝或者是我大哥上,那就很糟糕了。”
帝林小小吃了一惊。他在上次征讨时候与云浅雪交锋过,熟悉云浅雪的战术习惯。却不知这个深居宫廷的魔族公主也有这般一言中的见识,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就是希望他们能顶住了,就怕万一……”帝林住口不说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刚才不敢出口的话:“万一城破了。”
“那也不怕,只要他还活著,我还可以把他赎回来!”帝林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心里却老大的不踏实。
卡丹蹙眉说:“以他的为人,如果……唉,他是绝对不肯活下来的。”
这也是帝林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如果城破了,紫川秀如何不敢说,斯特林绝对是宁死不降的。他冷笑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容中杀气腾腾:“那是大家的命不好!公主殿下,咱们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了:如果紫川秀和斯特林真有任何不测,抱歉了,那我可就要拿你的脑袋了!”
说完帝林很留意卡丹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惊慌,卡丹神情平静得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帝林不由得暗赞一声:有胆色!不愧魔神皇的种!
却不知卡丹此时也是心潮澎湃,在心中苦笑著:“斯君,这次恐怕我们真的要同生共死,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怀著各自的心事,望著车窗外面的风景一一飞快的往後掠过,就像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一般,飞快地流逝……
突然间,马长嘶一声,车子一下停了下来。卡丹坐立不稳,险些给摔倒,幸亏帝林手疾眼快,一把扶稳住了她。帝林怒道:“外面的,怎麽回事?”
车夫喊说:“大人,有人挡住我们的去路了!”
帝林愤怒的探出头去,却看到自己的前面的长街上大概二十步开外,火把传动,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帝林知道情况有变,一个呼哨,身後的护卫立即围了上来,将车厢保护得密密麻麻。帝林回头吩咐卡丹说:“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卡丹镇定的点了点头。
帝林这才放心了点。队伍前面的哥普拉匆忙的跑近身来,说:“大人!”
“怎麽回事?是哪部分的人马?冲我们来的?”
“不知道,大人。他们有的穿军服,有的是便装,看不出身份来。”
“你把咱们的旗号亮出来,叫他们让路!”
“是!”哥普拉回到队伍前面,扬声喊道:“监察总长帝林在此!误会的话,请借过!”他把身份挑明,希望对方有所顾忌。
对面的人群毫无反应,手中火把的火焰摇晃著,霹雳啪啦的燃烧。
帝林马上就明白:这次绝对不是什麽误会了。哥普拉又回到了帝林的身边,喘著粗气说:“大人,他们不肯让路!”压低了声音说:“大人,我们马上派人去向治部少求援吧!”
帝林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骂道:“笨蛋!”如今的帝都,戒备森严。自己的仇家虽多,但敢於并且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纠集大批人马前来拦截自己的,除了罗明海以外以外还有谁!哥普拉竟然提议向罗明海部下的治部少求援,简直是蠢到了极点。
帝林跳下车来,好整以暇地斜睥著拦截的人群,一副漫不在意的样子,脑子里却在急速的思考:自己被出卖了!究竟是谁通知罗明海的?林冰?不会,她坐拥重兵,如果想害自己,在瓦伦城里多的是杀自己的机会,而且时机抓得这麽准,她办不到。紫川宁?也不会,这样做等於害死了紫川秀,她不会那麽傻的。对了,紫川宁家里的仆人中肯定藏有罗明海的奸细!自己怎麽就这麽蠢,当时竟然没有想到:像紫川宁这样身为未来总长的重要人物,罗明海怎麽会不在她身边安几个耳目?太愚蠢了,还在那耽搁了那麽久,足够他调遣人马来拦截了!
若是往常,帝林倒也不怎麽害怕。对方那边的人虽然多点,自己的部下也不是易与,若实在不行,靠自己的身手,若只想脱身的话,量他们也拦不住。但现在问题是自己这边有个不会武功的卡丹,她是关系紫川秀与斯特林性命的重要人物,是绝对不能落入罗明海手里的!怎麽办,怎麽办?
一瞬间工夫,他脑子里转过了千条万条计谋,却没多少行得通的。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去!他小声的吩咐哥普拉:“通知弟兄们,抄家伙准备上!我打头阵,你专门负责保护卡丹的车子,她掉了一根毫毛,我要你脑袋!”
哥普拉咬著牙说:“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吧!”
两边人马慢慢的接近,直到靠近到相隔十步,大家一起停下了脚步,狠狠的逼视著,毫不示弱,企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帝林发现,拦截的人马比他预料的多出许多,长长的火把布满了整个长街,怕不有三两千人。帝林的眼皮一点点的跳动著:这麽多的人马,自己可不一定有把握杀得过去,而且前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埋伏人马。
他试探著向前稍微迈进了一步,他对面的人的手马上闪电般伸向剑柄,帝林的宪兵们立即统统以手按剑。刹那间,几百个人的手一起按到了剑柄上。现在他们就等著一个约定的暗号、一声号令,马上就会攻了过来了!气氛剑拔弩张,十分的紧张,激战一触即发。
帝林方的背後传来急速的马蹄,帝林心神一震:“不好!在我们的後面,罗明海也安排了埋伏!”却发现对方的睑色也是同时大变。
蹄声激扬,从长街的黑暗中飞快的奔驰出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骑手,帝林认出她是内务处的红衣旗本李清。她越过马车,冲到对峙两方的中间空地大声喝令:“总长有令,不得动手!傅令:著监察总长帝林立即入总长府见总长!”这时侯跟在她後面的一队禁卫军骑兵这才赶到,排成人墙挡在了两方人马的中间。
对面的人群起了阵骚动,看到气势汹汹的李清红衣旗本和禁卫军的骑兵,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却没有散去,依旧停留在原地。
街道旁一楝房子的二楼,罗明海正站在窗户的边上眺望著。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可以把街面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他面色变幻,正在犹豫:这是个杀帝林的难得机会。但现在的情形,要杀帝林就必须先攻击总长的亲信李清和禁卫军的队伍,这样会引来总长什麽样的反应,他实在无法预料。
“总长有令:不得动手!”李清红衣旗本大声的把命令再宣读了一遍。她清叱一声,禁卫军骑兵们齐齐掉转了马头,对著拦截的人群亮起了锋利的马刀。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後再退了几步。其实从人数上说,李清的人马和帝林的人加起来,也是远远少於拦截的人。但是李清的禁卫军代表的却是总长的权威,代表著整个紫川家族最高首领的意志。攻击他们的话,就等同於造反作乱了,这样从心理上给了人群很大的压力。
罗明海闷哼一声,下命令说:“叫他们撤。”既然李清敢於摆出这种不惜一战的气慨,说明总长的意志是非常的坚决的。再不走的话,酿成流血冲突就难以收场了。
人群中,不知哪里响起一个声音:“撤!”大群气势汹汹的拦截者面朝著帝林,一步步的向後退,彷佛是生怕给帝林的人马偷袭似的,直到走到好远,他们才转过身去。大群人退潮般渐渐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帝林轻轻的吐一口气。他欣赏的看著李清。平时那麽文弱贤淑的一个弱质女子,关键时刻敢於单身冲入即将混战的人群中,高呼:“总长有令!”帝林赞赏的是她那种为执行命令而万死不辞的气魄和胆色,这就是在男子中也是少有的。
李清已经下马走近了。帝林很郑重的向她道谢:“清阁下,救命大恩,实在无以为谢!”
“不敢当。”李清汗水漉漉,脸色苍白,看来她刚才也是紧张得可以的了。她露出一丝笑容:“下官不过是执行命令职责罢了。何况,以大人的武功高强,他们也未必能伤得了您的。大人不必多礼的。”
“不,清阁下太客气了。我还是欠你一条命的,他日必当回报。”帝林还是坚持这麽说。
李清不好意思的笑笑,红晕上脸。帝林不觉想:“斯特林的这个未婚妻还真是漂亮呢!有才有貌,这样的人才配得起斯特林啊!”
两人并肩而骑,马车和部队跟在後头十几步开外。
帝林问李清:“听说总长要召见我?我刚回来,总长就知道了?”
李清一笑,委婉的回答:“大人,您刚回来,罗明海不也知道了吗?”
帝林一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总长的耳目绝对不比罗明海的要差。又问:“不知总长召见下官有何事,清阁下可知道吗?”
李清笑而不答,帝林马上就明白,她是知道,但不肯说。她绝对忠心於紫川参星,是不会透露任何与他有关的情报。帝林转换了话题,“我去远东已经有好多天了,不知帝都情形有什麽变动没有了?元老会最近在干些什麽?”
果然李清马上就回答了:“元老们?听说他们正在研究一个议案,名字就叫,已经讨论了四天了,现在正在进行第五次表决。”
帝林吃惊:“魔族军已经大规模进攻了,难道元老会还不赶快研究如何应付魔族的方法?情况如此紧急,应该马上下达全民备战令了,立即强制召集义务军了。”
“那有什麽办法?我们的元老们忙啊!谁叫魔族军进攻没有预先预约,让元老们好在日程上安排呢?”李清的语气温和,词锋却十分的辛辣:“何况我们还有瓦伦防线呢,保卫紫川家族千年不倒的要塞,我们的元老急什麽?”
帝林不觉多看了李清两眼。以前他一直觉得她只是个能干的文职官员而已,没想到她还有这麽丰富的思想和锐利的词锋。他想想也好笑:怎麽我这些兄弟的未来老婆,个个都是这麽厉害的?幸好林秀佳跟她们不一样,不然我只好上吊了。
“那西边的――我是说流风家的那边,有什麽动向吗?”
“开始我们也很担心这个问题,但是魔族进攻後不久,流风霜就在习冰城发表声明,宣布魔族是全人类的大敌,她将支持紫川家抗击魔族军队,流风家军队绝对不会趁人之危的,请我们放心。还说若紫川家有需要的话,流风家还可以派军队参战支援的。流风霜是很可怕,但是听说她还是一向说话算数的。至於她说派军队过来助战……”李清笑笑:“我们总长说:‘霜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您还是不用客气了吧,那怎麽好意思呢?’”
帝林也笑。他细细的思索刚才的话,流风霜作出这种表态一点不奇怪。这样不但站在人类的角度从道义上站住了脚,也符合流风家的利益。尽管大家是世仇,但如果这个时候流风家敢抽紫川家的後腿牵制紫川家兵力,搞不好魔族就会破瓦伦关而出,那样不光紫川家完蛋,流风家也完蛋。――不过流风霜嘴巴上说得好听,“全力支持”,又不用她出一毛钱,只需站在那里冷眼看著紫川家与魔族拚个你死我活。可悲的是己方,明知道是被人利用当盾牌了,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乖乖的接受流风霜的“好意”。
引发帝林深思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按照常例来说,发布这种代表整个国家的声明,应该是由流风西山或者别的中央官员发布的,而且应该是从流风家的首都远京发出的。但现在却由流风霜这个前线指挥官,在前线习冰城来发布。她这个越权的行为,中间可有什麽奥妙呢?这是否意味著:流风家族首屈一指的重兵大将流风霜,现在已经独立成系统了?或者说,这表明著流风家的远京中央王权已经严重衰弱,再也无力节制她了呢?
帝林一路推敲著,一行人已经到了总长府门前。
他吩咐哥普拉:“一定要严加看管卡丹!她有什麽闪失,我要你脑袋!”哥普拉一口答应下来。帝林还是不放心,担心哥普拉手上的兵力太弱,若有人来抢卡丹,他挡不住,於是又向李清请求帮忙,李清也应允了,抽调一队禁卫军过来听从哥普拉的指挥。办妥了这些,帝林这才放心地进去见总长紫川参星。
帝林在会见室外轻轻的敲下门,里面传来紫川参星低沉的声音:“进来。”
帝林推门进去,小小的吃了一惊:一个月不见的工夫,紫川参星原来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皱纹加深了很多,苍老得他几乎不敢认了。他马上明白了,肯定是魔族的入侵,还有家族军队在远东的惨败,使得他身心憔悴。
一见面,紫川参星连寒暄的话都省了,直截了当地问帝林:“远东如今怎麽样了?瓦伦能不能守住呢?听林冰说你出了瓦伦关,找到中央军和斯特林没有?”
帝林简单扼要地把情况说了一下。当得知魔族军势非常雄厚,斯特林被重重包围住了,紫川参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脸上肌肉抽搐著,皱纹变得更加的深。
接著帝林又说到关於原边防军的统领明辉的败战失职行为,请示紫川参星如何处理。
紫川参星无力的挥挥手:“算了。这不是他的错,那种情况,谁去指挥都会输的。统领处现在已经死得没几个人了,我们正缺人手。明辉他是有过功劳的,就放他一马吧。”
帝林明白,所谓明辉的功劳是指当年紫川参星与杨明华的斗争中,作为边防军统领的明辉当时站到了紫川参星这边。现在轮到紫川参星来报答他了。
帝林低头应声:“是。那监察厅就不对明辉提起起诉了。”
紫川参星沉重的点点头,问:“帝林,你是打仗的老行家了。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打破帕伊外的围城,把斯特林他们救回来呢?如果是你指挥,你需要多少兵马?你说,我想办法给你筹集!”
帝林摇头说:“殿下,我亲眼看过魔族的主力军列。”帝林脑海中浮想起灰水河对岸,那雾霭中浮现的魔族阵列,庞大又森严,绵延百里,巍峨恐惧,几十里开外就可以让人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压迫力。帝林只在那强撑了不到三天,承受著这股沉重的压迫,即使以他过人的意志力也感觉到几乎要精神崩溃了。他实在想像不出斯特林究竟是如何顶过那麽多天的。
“非常的可怕!一旦在平原上与魔族主力正面交战,无论我们投入多少兵力下去――就算我们的远东军、禁卫军、中央军、边防军、预备队、民军全都完好无损,再加上流风家的全部军队――都必然以我们人类的一败涂地收场。三百年前毁灭了整个光明帝国的那次灾难性入侵,比起现在来,不过是一次小小的骚扰。而且远东叛军也站在了魔族一边,使得魔族实力大增,再无後顾之忧!”
“殿下,何况现在,我们实力大损。就是把全部家当都拚上,也不过五十来万兵马。而且这里面大部分是草草成军的民军,他们是经不住与魔族的野战。到那时侯,流风霜就是派一个大队过来,也可以轻易把帝都拿下了。”
紫川参星的脸部肌肉松弛了下来。刹那间帝林感到,在这个以老奸巨滑出名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闪光,但一闪而逝。这位紫川家现任的总长重新掌握了自己,淡淡地问:“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著他们死?”平静的声音中,蕴涵著深深的悲痛和无奈。
帝林摇头说:“殿下,其实下官有个办法――起码有个五六成把握!但就怕您不肯同意!”
“你说!”紫川参星精神一振:“什麽办法?”
帝林飞快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听完,紫川参星一言不发,起身在屋子里来回的踱著步。走了足足五六分钟,他在窗口停住了脚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帝林说:“这样做,元老会肯定会弹劾我,我将会成为家族历史的罪人啊,死後将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殿下!您不必愧疚!”帝林跪了下来:“请容许下官陈诉几点理由!”
“你说。”
“第一,在如今的战乱局势,武力与军队是一切的关键,只要我们还拥有军队,失去的一切将来我们都可以再夺回来的。而中央军是我们的最後一只精锐部队了,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他们保住!”
“嗯!第二呢?”
“殿下,第二,这几年我们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杨明华叛乱、雷洪叛乱、远东叛乱、魔族的入侵、赤水滩、月亮湾……接踵而来。我们已经丧失了上百万的军队了,那都是家族最纯净的血液啊!我们家族现在已经是浑身创伤、鲜血淋淋了,您还要让她与魔族王国如此可怕的敌人搏斗,背後又有一个凶狠的流风霜在虎视耽耽?殿下,我们的形势实在非常的危险!这样下去,臣斗胆敢言,三年以内,我们必定亡国!那时候殿下您又如何面对家族列祖列宗?”帝林一口气说完,反而被自己的言辞吓住了:“说得太大胆了吧?”
却见紫川参星毫不在乎的挥手说:“说下去!”
“是!第三,家族需要休养生息,我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让我们的母亲重新养育孩子,等候我们的新一代成长。殿下,只要十年的时间,我们将重又拥有两百万军队!那时候,在斯特林这样的名将指挥下,我们的军队将重返战场,现在我们所失去的一切,到时我们将给您一一讨回!”
“十年?”紫川参星喃喃自语:“那时候我是否还活著那还说不定呢!”
“殿下,”帝林语重心长地说:“时间与忍耐,是我们唯一的武器。在这十年里,我们内强国政,外息战事,卧薪尝胆,家族必将可以很快的重新强大起来!您今年未到六十,即使十年以後也不过六十多,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愿神保佑您永寿,但即使说,发生了令吾等微臣最悲痛之事,还有宁小姐继承您的位置,她是必然能亲眼看到紫川家族鼎盛光耀之时的!”
“时间与忍耐?”紫川参星慢慢咀嚼著这句话,慢慢转过身来面对帝林。帝林惊疑的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总长。”紫川参星喃喃地说,泪水顺著脸上的皱纹滚下,一滴滴的溅落衣裳:“不管怎样,紫川家绝对不能亡於我手。在我走的时候,我总得留下点东西给阿宁的,不能让她两手空空的做这个总长。”
帝林喜道:“殿下?”
“你说的对,就算千秋骂名,那又算什麽?,比起紫川一族的存亡,我个人的荣辱,根本不足道。”一瞬间,紫川参星的眼神变得清澈而锐利:“帝林,就照你刚才说的,放手去办!一切责任,由我来背!”
帝林肃容鞠躬:“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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