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突击营举行了一次公祭仪式,悼念在南京前线牺牲的士兵。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有一些原先被判定为失踪的士兵基本上可以确定为阵亡了,因为大家都相信,如果这些人还活着的话,他们一定会设法回到突击营来的。突击营在朱山镇立了一座纪念碑,把阵亡士兵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汤元浦代表政府参加了突击营的公祭仪式,他在仪式念了一篇悼念文章,又亲自来到纪念碑前,为纪念碑培土。汤元浦做完这些之后,罗毅走上主席台,对着1000多突击营士兵发表讲话:
“弟兄们,今天我们在这里集会,纪念四个月前在南京前线殉国的烈士们。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为保卫国家的独立而死,为保护百姓的生命而死,他们死得其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堂堂中华儿女,岂能让外寇在我们的家园里猖狂。我们今天纪念那些离去的弟兄,正是为了继续他们的遗志,拿起枪杆,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我们一定要把日寇彻底赶出中国,一定要用日寇的血,来偿还我们的弟兄所流出的血。让我们共同发誓:杀尽日寇,还我中华!”
“杀尽日寇,还我中华!”突击营官兵们齐声应道。
“还有,通过我们的情报系统,我已经了解到了,在江边渡口上屠杀我同胞,造成我突击营100名官兵殉国的日寇,是日军第三师团川崎联队。请大家记住这个番号,他们是我突击营永远的敌人。我命令,任何时候,只要有川崎联队的消息,我们一定要狠追狠打,斩尽杀绝。日后如果在战斗中抓到川崎联队的士兵,不管是哪一级军官还是普通士兵,一律就地枪决,不要俘虏,不接受投降。”
“狠追狠打,斩尽杀绝!”众人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公祭仪式结束之后,罗毅带着袁静、杜心雨以及几名警卫,来到位于朱山镇外一个小山坡上的曾珊衣冠冢前,为曾珊扫墓。当初,在给曾珊立墓碑时,涂九向罗毅请示该如何写,罗毅写道:“爱妻曾珊之墓,夫罗毅敬立”。涂九落泪道:“这也是珊儿的心愿。”
众人在曾珊墓前烧了纸钱,又一齐向墓碑三鞠躬。袁静和杜心雨看着好友的墓碑,哭得眼泪汪汪的。但看到墓碑上的碑文,两个人的心里都是五味俱全。
“小静,我明天就要走了。”从山上下来时,杜心雨对袁静说。
“去什么地方?”袁静问道。
杜心雨说:“我爹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但他落下了残疾,怕是很难再像过去那样叱咤风云了。我打算把他和我妈、我弟弟妹妹一起送到重庆去。罗子哥说了,江西很快也会成为战场的,我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
“那你呢?”
“我……”杜心雨黯然地说,“忠孝不能双全,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也许我在重庆把他们安顿好之后,还会出来和你们一起抗日吧。我爹也希望我能够为抗日救亡出一份力气的。”
“好啊,心雨,你也加入我们新四军吧。”袁静欢喜地说。
“不知道,也许我爹更愿意我加入****吧。”杜心雨心事重重地答道,“他对**的印象……不太好。”
袁静不吭声了,这种涉及到信仰的事情,她不便多说什么。在上海的时候,杜心雨已经知道她当过红军了,但毕竟突击营还是属于****的保安队。现在突击营加入了新四军,双方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小静,我走了,他……就托付给你了。”杜心雨幽幽地说。
袁静低着头:“我也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杜心雨说:“小静,你真是迟钝啊。罗子哥对你怎么样,难道你真的看不出吗?我倒是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有几分惦记着罗子哥,是一心一意,还是三心二意呢。”
“我……”袁静支吾着,但最终还是克服了羞涩,答道,“我当然是一心一意。”
“怕不是这样吧?”
“我怎么会三心二意呢,我心里又没有其他的人。”
“可是在你的心里,还有你的革命事业呀。”杜心雨尖锐地说。
“我干革命,和罗子哥也不冲突呀。”
杜心雨寸步不让:“如果你的革命事业和罗子哥发生了冲突,你选择哪样?”
“我……我……我当然是选择革命。”袁静小声地答道。
“真不公平!”杜心雨生气地说,“小静,你知道吗,这真不公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罗子哥是全心全意向着你的,为了你,他拒绝了委员长对他的垂青,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梦想不到的机会。就因为你,他才带着突击营参加了新四军,要枪没枪,要钱没钱,随时都有可能被政府当成土匪进行剿灭。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袁静一怔,她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她一直认为,罗毅带着突击营加入新四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小静,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的上级命令你杀掉罗子哥,你会照办吗?”杜心雨没有放过袁静,又抛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管是不是可能,你只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袁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雨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杜心雨说:“小静,你真让我失望。你想想看,罗子哥这些年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对不起你吗?有哪一件是坏事?如果你连罗子哥都不能相信,你还能相信什么人?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一个杀掉罗子哥的命令,说明你的上级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在这个时候,你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吗?”
袁静痴痴地品味着杜心雨的话,好半天才长叹一声,说:“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背叛组织。如果我真的接到这样一条命令,我只好自杀了。我不会对罗子哥开枪的。”
这天晚上,袁静找到罗毅,把白天杜心雨问她的问题说了出来,罗毅笑着拢了拢她的头发,说:“小静,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有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相信我,我会给你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嗯,我明白了。”袁静温顺地说。
“小静,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在这条路上,会有无数的沟沟坎坎要过。革命也好,政治也好,都不是1+1这样简单的事情,否则我就不会与陈老总约法三章了。”
“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呀?”袁静叹息道。
几天后,罗毅亲自护送杜老板一家到了永修的吴城渡口,把他们送上船。杜心雨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罗毅相拥而泣,杜老板和杜夫人都是一声叹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叶轻舟载着杜老板一家经九江溯江而上,往重庆开去。杜心雨站在船尾,一直向罗毅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罗毅站在江边,望着孤帆远影渐渐消失,好一阵黯然神伤。
鄱阳湖上,阴雨绵绵,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声响,不知是春雷,还是逼近的战火。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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