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跑了将近一里路,背后的枪声已经渐渐离得远了。姜会明看到路边有一个半荒的小院子,里面长满杂草,便拉着姑娘闯了进去。
姑娘一直被姜会明拉着跑,她的体力当然无法与一名准特种兵相比,一里路跑下来,已经累得不行了。进了小院,姜会明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松开了姑娘的手,姑娘弯着腰喘了半天,才平息下来。
“当兵的,你可真能跑啊。”姑娘用略带着点埋怨的口吻说,刚才这一阵猛跑,她完全是身不由己。姜会明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她,她想挣都挣不开。如此缺乏惜香怜玉之心的男孩子,姑娘还真没见过。
姜会明警觉地立着耳朵听院子外的动静,同时抓紧时间检查身上剩余弹药的情况,给手枪的弹夹里装满子弹。姑娘对他说的话,他倒是听见了,但他认为这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一个问句。既然不是问句,他自然就不需要回答了。
姑娘见姜会明没有反应,不满意地抗议道:“喂,当兵的,人家跟你说话呢。”
“哦,我听着呢。”姜会明答道。
“你叫啥名字?”
“姜会明。”
“姜会明?是这样写的吗?”姑娘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个字,让姜会明看。
姜会明扫了一眼,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写的。”经过几年扫盲,现在突击营的士兵都认识些字了。姑娘的字写得很漂亮,不过姜会明看不出来,他对于书法没什么见识,姑娘的字算是明珠暗投了。
“哦……”姑娘没话找话地拖着长腔,等了半天,见姜会明不吱声,忍不住提醒道,“我说,你怎么不问我呀?”
姜会明莫名其妙:“问你什么?”
“问我叫什么呀。”
姜会明实在不理解姑娘是什么意思,他跟野兽打交道的机会,远比跟女孩子打交道的机会更多。即使是那些有限的与女孩子打交道的机会,接触的也是九岭山区的农家妹子,她们热情奔放,性格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眼前这个南京姑娘那样,有几分矜持,又有几分刁蛮,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你叫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呀?”姜会明随口答道。
姑娘格格地笑起来,姜会明的这个回答,实在是太逗了。听到她笑,姜会明有些纳闷,问道:“你笑什么?咱们刚才是死里逃生,你知不知道。”
姑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笑出来,刚才的场面可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声枪响,脑浆子就溅出来了。还有,她的家被扔了几颗手雷,所有的家具都被炸毁了。在这样惨的时候,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呢。可是,她就是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这两天,她一个人躲在空荡荡的大屋子里,孤独和恐惧一直伴随着她。刚才跟这个小当兵的只呆了一会时间,她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轻松地绽开笑容。
“当兵的,啊不,姜会明,你说日本鬼子会在南京呆多久啊?”姑娘问道。
姜会明说:“谁知道,听我们营长说,起码要呆上七八年吧。”
“啊?七八年啊?那我不是回不去家了?”
姜会明鼓着眼睛看着姑娘,说:“你怎么会这么糊涂,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回家。你的家已经毁了,赶紧去找你爹去吧,他逃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姑娘郁郁地说,“他不是我爹。”
姜会明暴汗:“你爹怎么就不是你爹了?”
姑娘说:“我五岁的时候,娘就死了。娘死了以后,我爹娶了个后娘。后娘生了两个孩子,成天撺掇着我爹,让我爹对我不好。我每天要带弟弟妹妹,还要干很多家务活。还好,我娘临死前留了点钱在我舅舅那里,让我读书,要不我连书都读不上。这次大家说鬼子要来了,我爹带着后娘和弟弟妹妹出去躲兵,后娘说家里这么多东西,要留个人看着,我爹就让我留下了。”
姜会明听了这番话,恨恨地说:“我就说嘛,你爹真是个禽兽!你后娘更是禽兽,禽兽不如。”
姑娘抗议道:“你说我爹是禽兽,那我不也成了禽兽?”
“你不是禽兽。”姜会明总结似地说。
“你是禽兽。”姑娘小声地调侃着,她发现这个当兵的挺有意思,杀人的时候挺狠的,跟女孩说话却有些腼腆,让人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他,“我觉得你挺像小狗的,钻狗洞子,还穿件斑点子衣服。”
姜会明恼了:“这叫迷彩服,是我们营长发明的,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讲。你说我是小狗子,我还看你像个鬼呢,你看你的脸这么黑,也不知道洗一下。”
“呀!”姑娘连忙用双手捂着脸,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脸上抹了锅灰,实在是没法见人。她瞪了姜会明一眼,跑到一边,找了一处积在石坑里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条手帕,蘸上水细细地擦着脸。往脸上抹锅灰是她听别人说的办法,目的是省得遇到坏人见色起意。但在这个小当兵的面前,她觉得脸上脏兮兮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算了,别擦了。”姜会明说,“弄脏点也好,省得万一碰上鬼子。”
“碰上鬼子,你不会保护我呀。”姑娘答道。
“可是我要去打仗,不能总跟着你。”姜会明老大不情愿地嘀咕着。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跟他这样说话,这种感觉让他很迷醉,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拒绝去保护这位姑娘。但另一方面,狙杀日军这样刺激的事情又让他觉得割舍不开,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当兵的,过来一下,帮我看看,洗干净没有。”姑娘喊道,在这荒芜的小院子里,她也找不到镜子来照一照。
姜会明走过去,姑娘仰着脸让姜会明检查。这是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由于刚刚用水洗过,每一寸肌肤都透着秀色,像一朵含羞绽放的春花。姑娘的眼睛里闪着柔情,眸子像黑珍珠一样,照得姜会明几乎要痴了。
“你……长得真秀气。”姜会明脱口而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会明只是有些孩子心性,但毕竟也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与一个美貌少女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的心抨抨地跳了起来。
姑娘的脸蓦地红了,她娇嗔地骂道:“你才知道啊,你这个瞎子!”
姜会明讷讷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羞涩地答道:“我叫陈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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