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0 伤逝之爱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呆呆注视着满池鲜血和遍地伪装。”

  多么惨烈又多么恢弘,每一字每一句都隐藏着浩瀚的故事,舌尖之上涌动的苦涩就这样一点一点氤氲了开来,然后他正在歌唱着,“疯狂的爱恋摧毁了所有一切,斩断绳索、坠入深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此时此刻,执念丛生。”

  猝不及防之间,一股酸涩和痛楚就狠狠地击中了胸膛,这是一场毫无退路的爱恋,疯狂而肆意地横冲直撞,摧毁了所有一切,当所有一切都结束时,那种执念的癫狂和冲动,犹如狠狠刺在心脏之上的匕首,鲜血喷发。

  旋律却没有消沉下去,扫弦反而越发欢快起来,然后演唱的歌声也潇洒肆意起来,滔滔不绝的情感犹如万马奔腾一般,宣泄而出。

  “我曾说过,保持耐心;我曾说过,曙光将至;我曾说过,用心平衡;我曾说过,保持善良。”那沧桑的歌声之中透露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带着愤怒和悲伤。

  站在悬崖峭壁面前,敞开双臂,拥抱疾风骤雨,“晨曦乍泄,我将与你同在,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我将背负所有的惩罚,而你则收获所有的奖赏。”

  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付出和坚持,在爱情消失的刹那,变得如此愚蠢。旋律和歌声同时停顿,留下袅袅余韵在空气之中涌动,但浓浓的苦涩却让心脏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点空气都感受不到,只能愣愣地坐在原地,天昏地暗。

  吉他弦音再次响起,那淡若云雾的歌声在哼唱着,“算了吧,这伤逝之爱,到底发生了什么;稀薄寡淡的希望,我们就这样肆意挥霍。天啊,天啊天啊天啊,负担日益沉重,渐渐分崩离析。”

  满嘴苦涩就这样泛了开来。

  眨了眨眼睛,却发现眼眶干涩得一点泪水都没有,酸楚和痛苦是如此汹涌,达到了极致之后,却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就这样呆呆地,似乎痛觉神经已经麻木了之后,大脑变成一片空白,愣愣地注视着时间缓缓流逝。

  “我曾说过,保持耐心,我曾说过,曙光将至,我曾说过,用心平衡,我曾说过,保持善良。如此你的爱恋已成流水,那么曾经的我又算什么?现在我输得一无所有,甚至输掉了你内心的最后一席之地。”

  一字一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场赌局之中,他堵上了全部,也输掉了全部,所有一无所有,甚至彻底消失,就连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曾经的回忆”算是什么呢?更可悲的是,“曾经的坚持”,这又算是什么呢?

  灯光之中,他的眼睑依旧微微低垂,眉宇之间的哀伤和痛楚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片平静。安静地唱歌,安静地跳舞,安静地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灵魂就这样枯萎消散,“伤逝之爱”,如同玫瑰的花期一般,傲然盛开、骤然凋零,转瞬即逝。

  “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可笑,可悲,可叹,可怜;比起悲伤来说,更可怕的是,就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消耗殆尽,最后只剩下一具躯壳,就这样……活着。

  旋律依旧正在奔腾着,欢快而轻盈,他轻声附和着旋律哼唱着,“嗯嗯嗯”,那明亮的曲调让人忍不住就想要翩翩起舞,忘我而肆意地舞蹈着,一遍,又一遍,忘记所有的烦恼,忘记所有的伤痛,也忘记所有的沉重,只是舞蹈着。

  突然之间,脑海就滑过一个想法:如果这一段浓郁而热烈的爱情,另一半是梦想呢?

  刹那间,灵魂就如同遭遇了雷击,所有的歌词片段都涌上心头:

  他曾经说过,保持耐心,曙光将至,即使满池鲜血和遍地伪装,他们也需要继续坚持下去;即使日益负担、分崩离析,他们也需要追逐着寡淡的希望继续奔跑。当放弃的一刹那,就输得一无所有了,那么,曾经的他又算什么呢?

  那么,“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奶黄色的灯光依旧柔和而明亮,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每一个人视线之中却浮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和回忆,相同的却是满嘴苦涩和满心唏嘘,那沉重的情感拖拽着脚踝,一点一点下沉,哭不出来,也喊不出声。

  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原地。

  “他不是蓝礼。”保罗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声音,他微微有些愣神,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安妮,发出了一个“嗯”的声音,表示了询问,安妮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是蓝礼。”

  那不是蓝礼。

  伤痕累累、身心俱疲、步履蹒跚,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茫然若失、不知所措,然后,万念俱灰之间,开始扪心自问,是否应该放弃,是否应该坚持,是否应该重新选择,那一种脆弱根本无法隐藏,即使挺直脊梁,即使傲骨仍在,但灵魂深处的支离破碎却依旧挥之不去。

  安妮的脑海之中浮现起了去年格莱美颁奖典礼的片段,站在舞台之上清声演唱“野兽”的蓝礼,他是悲伤的,他是苦涩的,他是脆弱的,但他却是坚强的,那股执念始终不曾消失,甚至绽放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那才是她的蓝礼。

  “为什么?”保罗轻声询问到。

  安妮摇了摇头,紧紧地抿着唇瓣,第三次重复到,“他不是蓝礼。”

  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她却坚定不移地知道,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看起来非常非常像蓝礼,某些瞬间,似乎就可以模糊了界限,但,终究不是蓝礼。她知道,她就是知道。

  但即使是伊桑和乔尔,他们也都无法如此肯定。

  乔尔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刚才这一段表演,他想到了勒维恩,他还想到了勒维恩的搭档米基。

  他们都是时代浪潮之中的一员,但米基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抵抗巨大的压力,最终选择了放弃,以终结生命的方式,惨烈而决绝地结束了所有一切,却给勒维恩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口。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因为勒维恩的事业陷入了困境,但刚才这一刻,他们却知道,不是如此。

  谁还会如此爱你?谁还会苦苦挣扎?谁还会自甘堕落?

  这是勒维恩对米基的质问,对梦想的质问,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扪心自问。

  于是,勒维恩高高地抬起了头颅,骄傲而清高地拒绝妥协,在内心深处,他正在恐惧着,恐惧着自己的妥协和退缩,辜负了米基的牺牲,也辜负了自己的坚持。

  勒维恩宁愿放弃版权,也拒绝让自己和吉姆走上同一条道路;勒维恩宁愿重新成为水手,也拒绝像四重唱一般再次寻找合唱搭档;勒维恩宁愿再次被拒绝,也拒绝像特洛伊那样成为讨好大众的小白脸。

  因为一旦放弃了坚持,也就放弃了自己。

  这是愚蠢的,这也是疯狂的。

  但勒维恩却一直在坚持着。更为可笑的是,即使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是正确的,又是否是有意义的,困顿在原地,不断打转、再打转,茫然若失、无所适从,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愿意松开最后一口气。

  在故事结束的时候,他再次演唱了“绞死我,哦,绞死我”和“挥手作别”,但意义和心态却已经截然不同了。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与米基告别。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乔尔忍不住就低语重复了起来,心神汹涌,无法自已。

  乔尔简直无法想象,蓝礼做到了,蓝礼居然做到了!在短短一场戏的表演之中,就将勒维恩整个角色勾勒了出来,并且赋予了灵魂,甚至赋予了整个故事一条串联起来的精神主线,这短短的一首歌时间,却道尽了无数沧桑。

  “天啊!”

  乔尔激动地只想要尖叫,就好像拼图遗失的最后一块,终于找到了一般,那种残缺的感觉总算是变得完整了,他试图和伊桑沟通交流一番,但脑海之中的汹涌思绪却着实太过疯狂,以至于无法表达出来,他只能专注地看着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勒维恩,这是你自己创作的曲目吗?”勒维恩,而不是蓝礼,“之前没有听你演唱过这首歌,我的意思是,这是米基的创作吗?还是说,这是你最新创作的作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你可以在煤气灯酒吧里再次表演。”

  “不,不是。”勒维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可创作不出如此缠/绵/悱/恻的歌曲,这不是我的风格。”这让酒吧的客人们都发出了低低的轻笑声,“这是来自Bon-Iver的歌曲,他亲自创作了旋律和歌词,我仅仅只是根据自己的风格稍稍改编了一下。”

  Bon-Iver,去年和蓝礼在格莱美之上角逐年度新人的那位民谣歌手,这是现实生活中真正存在的歌手,同时,刚才这首歌也是由他创作和表演的。

  刹那间,六十年代与当代现实就这样混淆了起来;但奇妙的是,勒维恩依旧是勒维恩,乔尔依旧是乔尔,煤油灯酒吧依旧是煤油灯酒吧,剧组依旧是剧组,现实和虚幻之间的次元墙壁彻底打破之后,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将那种奇妙的气氛延续了下来。

  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特殊经历!

  注:伤逝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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