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
只见家中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川流不息。父母忙着支应村里乡亲,满面含笑,头上却有了汗滴。
刘天保等人到县城里采办了几头牛,几十只羊,还有其他各式菜肴,近百坛老酒,摆放在校场上。
校场上有近百号人,在姥爷的统一指挥下,杀牛宰羊者,各司其责,忙而不乱。
校场上支起了十几口大锅,热气腾腾,水已烧得翻滚。
孩子们跑着闹着,给这诺大的校场凭添了许多节日的气氛。
晚饭也是在校场上吃的。
村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几百口子密密麻麻地,皆席地而坐。
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大碗,碗里盛满了肉块,香气直飘到附近的彰山上。
姥爷站在校场中间一小块空地上,先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一只手端着酒杯,开始大声说道:
“大家伙都知道了,我外甥,马平和桃花的大小子,马腾,半年前到居延去从军,立了大功,皇上亲自封了侯爷,拜了大将军,还是咱们张掖的太守。
这可是咱们榜罗自建村以来,第一等的大事、喜事、好事。
这不光是我老刘、他老马家的喜事,也是全村人的喜事。
今天晚上,老马家请客,肉管够,酒管足,大家尽管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若还是吃不饱喝不足,那对不起,只好到锅里喝汤去。”
校场上一阵轰然大笑。
刘老头说道:“放心好了,足够用的,就怕你的肚子太小。今天晚上我请客,有两件事,”
此时不远处有一人吆喝:“老刘,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到底是谁请客?刚才说是人家老马,怎么这会又成了你了?”
说完引起一阵大笑。
刘老头把眼一瞪,说道:“我那样说了吗?再说又有啥分别?
我虽然说是马平的老丈人,可老马没有了父母,我就是他亲爹!
你眼热是不是?你也让你家闺女生出马腾这样的好儿子啊?来不及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刘老头重新书归正传,说道:“今晚有两件事,一是为老马家贺喜。
再有一件,就是马腾明天就要进京城去见皇上,这可是皇上请我外甥去的,中使大人还在县城里等着呢!
等马腾从京城见完皇上回来,就要结婚。
儿媳妇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听说了吧?那可了不得!
闺女她爹也是侯爷,也是将军,是居延的都尉,手下管着好几万人马!
听说这闺女也是一个军官,官还不小呢,是不是啊马腾?”
马腾笑笑不答。
刘老头又说:“结婚就要盖房子。地界已选好了,杜木匠他们正在画图样呢。地方是大了点,有点超出咱村里的规矩。
可马腾结婚这是件大事,皇上都知道,对方又是侯爷将军都尉的,咱可不能到时让人家亲家来一看,丢咱们的脸。
那可不只是老马家的脸,那是全村人的脸面!这个事,大家伙同不同意啊?”
“同意!”所有的人都一起高喊,连刘天保等人也跟着凑热闹。
刘老头见大家伙没意见,高兴地说:“很好。今天这事全村所有人都在场,没一个提出毛病来的。
不过这事是个特例,以后不能这么办,除非是谁家的小子也能当上马腾这样的官,要不别在我跟前瞎聒躁!
工期很紧,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月,还得尽量往前赶。
正好这段时间大家手里有点空,从明天开始,全村的青壮都给我上,整地的整地,弄木材的弄木材,一个也别给我偷懒。
还是老规矩,干完活回家自吃自。今天马平还给我商量来着,活这么紧,是不是中午管顿饭。
我说不行。这是榜罗立村以来兴下来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了,更不能在我手上破!
这不是一顿饭的问题,这是我们的村规村俗,一家有事大家帮忙。
要是有一家坏了规矩,明天别家有事怎么办?管不管饭?不能开这个头!
这个事我说了就算,谁要是有啥想法,只管来找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再一个就是木材。”刘老头接着说,“村里人家有的,这回一次性贡献出来,由杜木匠按质论价,马平现场掏钱。
杜木匠在咱村里好多年了,大家伙都信得过他。不够的再到外村去买。
这下大家伙放心了吧?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这时有一个村民站起来说:“买啥买?木头是山上的,就是费点功夫,说钱不显得咱薄情了吗?”
下面一阵嗡嗡。
刘老头听了很高兴,但说:“按说用邻居家的木头盖房子,花钱说出去不好听,也显得村里人不厚道。
可这回用的木料很多,马平一个劲地坚持要花钱,说他在村里这么些年,欠大家伙的太多了。
为这事今天上午我们爷俩还吵吵了半天。也罢,他既然想这么办,大家伙也就成全了他吧。”
说实话,将自家闲置的木材卖给马平,虽说有失淳朴,但能凭空得些钱财,村民们还是很高兴的。
刘老头见大家没啥说法,说道:“那就这么办了。再没别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肉!不喝个一醉方休,不吃个大肚圆圆,谁也不能走!”
于是校场上顿时热闹起来,你来我往,端杯送盏,一直闹到半夜。
刘老头、马平照例喝了个人仰马翻。即如马腾,这一圈酒敬下来,也喝得人事不省,被刘天保等人背着回了家。
第二日上午,马腾拜别父母,赶往县城与其他人会合。
就在马腾走后不久,却见一群人赶着二百匹马、四百头牛、两千只羊,来到榜罗,一进村就向人打听马腾家的住址。
这却是居延的单于都尉,体贴未来的女婿,专门差人送来的。
马腾离开居延后,单于昱昌寻思,马腾家境一般,虽说皇上赏赐了不少钱财物品,然若要结婚,恐怕还是不敷使用。
于是派人赶了这一宗牲畜,边打听边赶路,指望在马腾离家前赶到,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马平收下牲畜,找丈人商量如何处置。马平之意,是想全部分给众乡亲。
刘大叔不同意,说道:“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榜罗人家,从没见过这许多财产。
若一下凭空得了这许多东西,却会引起人们的贪婪之心。
再说,两个月后,马腾就要结婚,那时恐怕会来若干人,正好可用于待客。”
于是只分给每家每户一匹马、一头牛、五只羊,剩下的集中起来,着人看管放牧。
榜罗人家一下分得这些东西,欢天喜地,对马家更是感激涕零。
愚奇感于榜罗村头人邻里深情厚谊,曾赋诗一首,有附于后:
祁连巍峨下彰山,沟壑纵横是雪原。
虽无刎颈相交谊,却有忘机亦坦然。
炊烟袅袅地上坐,斛筹熙熙酒一碗。
不为尔封万户侯,月朗星稀自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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