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作为这次袭击先锋部队的步度根部,来到了离汉军宿营不远的地方。
单于昃央走后不久,步度根即返回了莫奕于的大帐,要求将他的部队改作前部先锋。
莫奕于不动声色地问他,却是为何。
步度根自有一番说辞,说道:“我回去后,越想你说的越对。你说你们憋屈,我他妈的比你们更憋屈!你说我身为鲜卑大人,好歹也算个人物。
可这次出来,领了两万人马,一场像样的仗没打,却被汉军一把大火烧没了一万两千多人。这口气一直没捞着出,弄得我喝酒都提不起兴致来。
今晚正是个机会,我要领着我的儿郎们,到那大大厮杀一番,杀他个片甲不留,为死去的士兵们报仇雪恨!”
莫奕于听了,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方问道:“上次你和且渠伯德一起出去,明明有很好的机会,却为什么放弃了呢?”
“你说那次啊,”步度根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大不一样。明知不是对手,还拿鸡蛋碰石头,那不是傻吗?咱明打明的正面冲突不行,黑更半夜的搞突然袭击还不成吗?
再说跟且渠伯德那熊蛋玩意儿在一起,能成什么事?这次有你坐阵,我就放心了,放开手脚干他娘的就行。”
莫奕于反复琢磨了几遍,觉得有自己一万六千人的大军在后面压阵,步度根想跑也跑不掉,其中没有什么风险。
于是笑着对步度根说:“我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大人是我们的保护伞,一点风险都冒不得。
不过这次是夜袭,危险虽有,但应该说不大。既然大人主动请缨,我自无不可。如此,还要有劳大人了!”
“没说的!不过万一有啥危险,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步度根又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大营预作安排。
步度根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汉军的大营。
只见稀疏的篝火随风摇曳,成片的帐蓬占了诺大的地方,错落有致。
营中可闻点点鼓声,但有点杂乱,好像是值更的士兵睡着了,在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战鼓。
有的帐蓬前似有士兵站在那里,影影绰绰地,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步度根又往前走了一段,有士兵前来禀报:“报大人,前面是一座空营,一个人也没有。”
步度根轻声喝道:“你都看了,确是一座空营?”
那士兵摇头,说是只看了几个。
步度根又道:“给我仔细搜!一个帐蓬也不要放过。帐蓬搜完了,再到附近山上搜。要是有埋伏的汉军,给我抓过来,我要审讯。”士兵不解,迟疑着退下。
步度根走进汉营,确是一座空营。
那鼓声,是将鼓锤用绳子拴在战鼓旁边,风一吹自然敲响战鼓。至于帐蓬前的人影,却是汉军扎的草人!
步度根笑了,回首向来路上一望,莫奕于将到,遂令士兵前去禀报,告知那莫奕于,这是一座空营,我们上当了!
那莫奕于正自疑惑,按时间算前面应该有动静了,怎么还悄无声息的?正要勒马下令停军,忽听有人来报。
莫奕于站住,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士兵说:“启禀莫奕于单于,我家大人要我来报,前面是一座空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莫奕于一听坏菜了,正要下令后军改前军撤退,却听得后面乱了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原来,单于昃央离开步度根大营后,即快马加鞭,返回营地,将情况向马腾作了详细禀报。
众人听得战果,无不欢欣鼓舞。
“绝地?”马腾说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绝地。今天清早,我一看到这个地方,就知道这是一个伏击作战的绝佳地点。敌军若是不来便罢,若果来了,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于是定下计策,将大营布置成一座空营。天黑之后,即悄悄领兵出谷,在谷口埋伏。待看到敌军全都进入山谷后,即领军堵在谷口,从背后向匈奴士兵放箭。
莫奕于一见中了汉军的伏击,在马上高声喝道:“汉军只有两千人,赶快往外冲!”
莫奕于的声音不低,然大队人马却进度很慢,你道为何?
原来匈奴人马不是被汉军挡住了,而是被自己后军的人马给堵塞了!
马腾率军在匈奴背后放箭,前排的士兵平射,后排的仰射,只听得弓弦砰砰,箭声嗖嗖,箭矢在敌军阵中遍地开花,落马者无数,哭喊声震天。
敌军一开始摸不清头,不知箭从何来,待发现敌军在自己背后时,再想掉转马头已然不及,于是前拥后挤,乱成一团。
后面的士兵要躲避飞箭,想往前冲;而前面的士兵得到命令以,要往后撤,再加以地上满是人马的尸体,磕磕绊绊,不但退无可退,反而成了一群任人宰杀的绵羊!死在无名箭下的,难以计数。
且渠伯德前胸中箭,落马在地,黑暗中被后面一拥而上的骑兵踩成了肉酱。
莫奕于脸颊中箭,被卫兵拚死救出,在一群匈奴士卒的簇拥下,落荒而逃。
唯有步度根一旅,像没事人似人,落在最后坐马观虎斗。直到汉军开始追击逃跑的匈奴士兵时,步度根才命令撤退,在汉军后面慢不悠地小步前行。
马腾率部一直追出一百多里,路上杀敌无数,才令下马歇息。
一路之上,缴获无数。尤其是莫奕于多年积攒的金银珠宝,这下子全都便宜了马腾。
钱丰示下如何处置,马腾云一如既往,全部分给士兵。
钱丰找来刘天保、万钦仁商议,却道其他缴获可以分析,少许金银也可送给诸人。然大多金银及所有财宝,可暂由钱丰造册保管,三人画押。
这是因为随着马腾官职越来越高,今后势必需要交结权要,届时花费甚多,不得不虑;且回居延后须送都尉、尉丞及司马一部分,众人得利才是正经。
步度根领兵远远地绕过马腾的部队,直到天黑才赶上莫奕于的人马。
步度根一瞧,这个惨哟!
莫奕于一万六千多人马,只剩下三千多一点;
且渠伯德的部队,略好一点,但已不足两千,而且且渠伯德已不见人影,想必在今晨的战斗中,已死于乱箭之下。
再看莫奕于,脸色腊黄,发起了高烧,人也开始意识散乱。在这缺医少药、天气寒冷的情况下,想必命不久矣。
步度根令人支起帐蓬,欲将莫奕于安置在自己的大帐里。
莫奕于的卫兵意待不允,被步度根喝道:“你看看你们,连他妈的一顶帐蓬也没有。想把莫奕于给冻死?
再说,你们一个个大男人粗手大脚的,会伺候人吗?我那里好歹还有两个匈奴女子,是你们单于送的。
有她们伺候,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令手下将莫奕于抬进大帐,卫兵不敢再加阻拦。
也不知道步度根怎么弄得,第二天一早,步度根一脸悲伤,走出大帐,向等候在门口的匈奴士兵宣布,莫奕于单于被萨满大神召去了。
匈奴士兵一拥而进,见莫奕于脸色煞白,已无呼吸,唯有脸颊上那枝羽箭,还牢牢地插在脸上。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匈奴士兵按照匈奴人的风俗,为北匈奴最后一位单于举行了极为简易的葬礼。
他们从附近砍来树木,制成简易的棺椁,将莫奕于的尸身擦拭干净,安放在棺内。
众士兵又用刀斧等器械,在坚硬的岩石上,凿出了一个长方竖穴土坑墓。
棺椁下葬后,他们把他的战马杀了,将莫奕于所用的兵器、马头、马笼头、马鞍一同随葬。
做完这些,一众匈奴士兵剪下自己的辫子,划破各人的面颊,用手捧着血与泪,仰天长啸。
他们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既有悲戚之情,也有悲呛之意,更有悲苦之色。
然后,所有的匈奴士兵,开始围绕着莫奕于墓穴,慢慢地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地吟唱:
说匈奴,道匈奴,匈奴生活真是苦。
生来没有半片瓦,死去更无一封土。
苦啊苦,苦啊苦,大漠深深草流苏。
头顶蓝天与日月,夜来寒风冻透骨。
说匈奴,道匈奴,家园何在不知处。
东南西北血满地,策马飘零看逐鹿。
苦啊苦,苦啊苦,仰头长问造物主。
何以偏心安天下,千灾万难我匈奴?
步度根亲自致意,表达了沉痛的哀悼之情。
葬礼过后,步度根即使出雷霆手段,说莫奕于死前有遗嘱,将匈奴士兵和匈奴部落完全交付于他,从此归入鲜卑人的序列,并且有两名匈奴女子作证。
一众匈奴士兵多世厮杀,孤苦伶仃,而今落得个无立稚之地。
几天之间,几乎所有的匈奴将官都飘然离去,他们已经麻木了,如行尸走肉一般,默默地听从了步度根的命令。
且渠伯德的部下更是好说,他们本身就是丧家之犬,已投身步度根多年,对其有相当的认同感。
况且且渠伯德已然过世,有个能收留他们的人和地方,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对步度根的整编命令,温顺地表示了服从。
步度根没想到收编这两支队伍如此顺利,预备的杀手锏也没用上,大喜过望,于是整军出发。
回到老家之后,将三支部落打乱另整,使其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从此之后,中国的版图上,再无北匈奴一号。
历经几百年、为祸大汉诸多边陲的北匈奴一族,彻底完结在马腾以及步度根的手上。
马腾宿营的第二天,俟文福来了,告以莫奕于已死,步度根大人已收编了莫奕于和且渠伯德的五千人马。
同时,转达了步度根向大汉借贷粮草以度灾年的请求,马腾一口应允,约以一月之后,在此交接。
一时间,在远距居延的戈壁滩上,欢声雷动,人马雀跃。马腾遂令筑土为坛,刻碑以纪之。
有诗为证:
少年将军过居延,千军万马趟平川。
从此了结匈奴事,捷报频传明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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