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几处篝火。
墨白焰潜在暗处,仿佛一只从洞穴中钻出的鼹鼠,谨慎地观察着。
林中的士兵警惕性并不高,这也正常,虽说他们押送的人很重要,可问题是:谁会来劫囚呢?
造反的这帮人全都被抓了,押送他们的又是朝廷的大军,怎么可能有人来劫狱?
但……真的有人来,可悲的是,想劫囚的人要救的却不是造反的主角----齐王,也不是他麾下的四大王,而是那个刚刚投奔他而来的所谓“太行壮士”。
墨白焰静静地观察着,估算着林中侍卫的多寡,所处的位置,大概的战力,盘算着一旦冲入,如何迅速找到殿下,并把她救出。
墨白焰已经注意到林中有几匹马儿,正拴在树上,一旦救了殿下出来,这马就可以用上。
忽然,东方起火了。
火势很快,一开始还只是一点点红光,这林中的人根本不曾注意,但很快那火势便冲宵而起,林中顿时骚动起来。
骤然起了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有驻军不慎,营火引起了山火?人们纷纷翘首远望,趁此机会,墨白焰长吸一口气,一个箭步,就冲出了藏身之地。
而他冲出的一刹那,心中便是一惊,迅速一个大转身,将刀横在胸前,如临大敌。
墨白焰十指如钩,足以杀人,但此番为了救殿下出来,难得地用了兵刃。
他方才刚冲出去,就察觉旁边十余步外草丛中也扑出一个人来,墨白焰顿时大惊,难不成押送齐王的人中有高手,自己的行踪早已被人发现?
墨白焰蒙着面,冲出那人居然也蒙着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一怔。
对方也蒙面?如果是官兵,似乎没有这个必要,那么……
两人还没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官兵们已举枪冲了过来:“什么人,弃械投降!”
“干掉他们!”
旷雀儿也蒙着面,从一旁窜了出来,向着罗霸道大喝。
罗霸道有点窘,他要是转身,侧翼空门就得暴露在那个蒙面人面前,那人究竟是敌是友?
犹豫间,罗霸道就慢了一步,旷雀儿独自迎上了五名官兵。
五杆长枪,配合无间,分别从上下左右不同的方位刺来,动作一致,虽然他们的个体武功不高,可这样一刺,就像一个使枪高手同时刺出五枪,旷雀儿手中只有剑,根本无法应付。
旷雀儿只能纵身闪开,她得用身法引得这五人阵法错乱,五个人毕竟不能心意相同,不管是追杀还是闪躲、跟进,错乱是必然的结果,那时就是她突入杀人的时候了。
可这时,又有三个军士挺枪杀到,旷雀儿无奈,只能再退。
那边,罗霸道举着刀,已然大喝起来:“我要救人,你是何人?”
墨白焰也有点懵:“老夫也是救你。你……你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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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起了大火,西边突又遭敌袭,林中休息的士兵顿时大乱。
李鱼正卧在篝火旁休息,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四下一看,厉声大喝:“不要乱,勿予敌可趁之机!立即守住齐王,他是最重要的,如果齐王有失,我要你们的脑袋!”
李鱼拔刀,大喝着吩咐:“西侧御敌,东侧警戒,南北戍卒原地勿动,以防有敌趁虚而入!”
李鱼一番调配,林中守卒立即纷纷行动起来。
林中的骚动也惊醒了直挺挺地睡在树干上的纥干承基,他左看看,右看看,眼中顿时萌生出希望的光来:“有人要劫囚吗?会不会是救我的?至少会把我一起救走吧?”
杨千叶也惊醒了,一见林中骚动景像,心中顿时一动:“墨师,应该是墨师来了吧?”
杨千叶从未怀疑过墨白焰对她的忠心,她知道,自己被擒,墨白焰一定会来,除非他死了。
杨千叶刚想到墨白焰,就看到一个穿着唐军服装的蒙面人从草丛中冉冉地站了起来。
此时经过李鱼的一番分派,林子东西两侧集中了大部分士兵,另外就是看押齐王的地方,集中了重兵把守,如果被人把齐王救走,那这乐子可就大了,皇帝震怒之下,谁都跑不了。
即便没有李鱼说出那句“要他们的脑袋”,他们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自会严加看管。
而在太师“杨百叶”和“军师”何成基”这一方,则只有四名士兵,两名站在草丛前,两名四下巡弋着。
那蒙面人就是从两名士兵背后草丛中钻出来的,不怪两个士兵大意,这只是一小片灌木丛,之后也是他们的营地之内,谁会想到劫囚人居然没有惊动那么多外围守卫,从这儿钻出来。
纥干承基和杨千叶都看到了,二人目中露出惊喜之色,但都强抑着没有呼出声来。
“很好!还是墨师机警,先弄了一套唐军服装,再潜进来混水摸鱼,那便容易的多。”
杨千叶想着,就见那蒙面人甫一站定,双掌便刀一般切下去,两个士兵被砍中颈部,一声未吭便软了下去。那蒙面人扶住了两个士兵的腋下,没有让他们倒下,他站在二人背后,用他们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直到另一名士兵提着刀走过来,他才突然放开两个士兵,猛扑过去!
又一个士兵被击晕了,最后一个就更容易了,他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当那士兵扭头在夜色下发现他竟蒙了面,他已近在眼前,猛地扑上去,干净俐落地便放倒了那士兵,然后便飞快地冲回来。
蒙面人拔刀出鞘,一刀砍断了杨千叶身上的绳子,杨千叶身子一软,几乎跌倒。
蒙面人低声道:“迅速活动手脚,快!”
“你……”
杨千叶娇躯猛地一振,这声音……这声音不是墨师的,倒是像……像……
“愣着干什么,快活动!”
蒙面人说着,警惕地四下打量。
纥干承基虫子似的在树上扭动:“还有我,还有我,快救我,快救我!”
蒙面人没理他,依旧扶着杨千叶,已经忍不住伸出手去,主动帮着杨千叶抒搓手腕。杨千叶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她已经知道来救她的人是谁了。
他……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杨千叶心中激荡,虽是已经被他救过许多次,但从没一次像眼下这么直观、这么紧迫,因为现在只要暴露了这一切,他就完了,前程、富贵、乃至性命……
“一起,一起呀!哎呀,先放我下来,不费功夫的!”
纥干承基急得跳脚,又不敢大声,可蒙面人还是没有理他。
“你……为什么?”杨千叶的声音有些发抖。
蒙面人忽然住了手,那双熟悉的眼睛凝视了她一眼,低声地道:“我哪能确定,你的人能否成功潜入?我只是在等他们来,为我制造一个机会罢了!”
李鱼说罢,就蹲下去,开始为她活动足踝。
杨千叶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转。
杨千叶哽咽地道:“你……你不怕我此去,依旧不肯罢手?”
“我说过,你,绝不会是死在我的手里。”
李鱼用力给她揉搓了一阵足踝,重又站了起来,看着她,轻轻摇头:“我带走你,弄一匹马,只要冲出林子,夜色之下就好脱身了。”
“不!我自己走!”
杨千叶被李鱼的呵护搞得自尊已经像化掉了的棉花糖,她担心自己再多留片刻,多听他说上几句,整个人就彻底地沦陷。
纥干承基急得不行:“怎么搞的,快放我呀!我很能打的,也能帮你们分担不是?快快快!”
可是,那两个人仍然没有理他,杨千叶目光晶莹地看着李鱼,道:“这次,我承你的情。下一次,不用再管我,我……不想害了你。”
杨千叶鼻翅翕动,珠泪滚滚而落:“希望你我,这一辈子,再不相见吧!”
这句话说出来,杨千叶的心都要碎了,好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已离她而去。
“快放了我呀,你还等什么!卿卿我我,什么时候不行啊,你们这两头猪!我听出你的声音了,李鱼,你快放了我!”
一旁,纥干承基蛆一样在树上扭动着,急吼吼地催。
李鱼扯下了面巾,唇角无奈地牵动着笑了笑:“那你得保证别出现在我面前才行,否则,我如何舍……如何狠得下心?”
杨千叶珠泪涟涟:“我这一辈子,就是一场悲剧……,我就是地狱!”
李鱼叹息:“哎,谁叫你我于利州结了缘呢?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杨千叶芳心一颤,激动的难以自己。
纥干承基焦灼不已:“哎呀,太污了,太污了!这么无耻的话,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说吗?放了我,快放开我!”
“挡我者死!”
一声霹雳般大吼,紧接着兵刃铿锵撞击声起。
杨千叶失声道:“墨师!”
李鱼也听到了声音,就在灌木丛后,墨白焰竟已杀至此处。
李鱼立即一低头,脚尖一挑,便把被打晕士兵落在地上的一口刀挑了起来,一探头接在手中,大喝一声道:“有人劫囚!快抓住他们!”
说完,把刀在自己臂上一划,旋即把还在滴血的刀就塞到了杨千叶手里,把她向前用力一推,杨千叶便不由自主地闪了出去。李鱼这几下子兔起鹘落,当真敏捷流畅的很。
紧接着,墨白焰大鸟一般地跃过了。
紧接着,唐军士兵们端着大枪冲过来了。
墨白焰惊喜地拉住杨千叶,毫不恋战地又跑了。
臂膀受伤的李鱼领着一群唐兵喳喳呼呼地追过去了。
林中寂寂,被绑在树上的纥干承基两眼之中全是呆滞。
我是谁?我在哪?我又没吃隐身丹,李鱼为什么看不见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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