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事闹大了!
一把给张馥脖领子拽住,“重说!”
张馥吓一跳,差点给还没到胃里的酒给翻出来,打着咯连咽了两口,“好酒!”
“谁占了先机?你不是去那啥的吗?”一松手,给张馥丢了塌上,这酒鬼才从刚刚的牛饮里清醒过来,一个劲拍胸膛压酒劲。
“是啊,小弟恼就恼这点,这婚事该是两厢情愿后又男子一方提出来,可就被个姑娘占了先机。小弟本打算是说清楚,可……”张馥说这里还兴奋地搓搓手,“峰回路转啊,幸亏是云姑娘先捅破窗户纸,要不就误了这大好良缘,险哉,险哉!”
理论上,云家也可以找别的买主商谈,但这只停留在理论上而已,挑地的同时更是挑邻居,处在王家包围下的地头都没落了王家手里,谁还敢来插这么一脚?厉害,厉害!看来云丫头真打算牺牲了,颖这么以退为进,一下将云家逼到了绝路上,只好出此下策。
“都说清楚了?”处于责任,我不得不先把话和张馥挑明,“云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该是都明白了吧。”张馥不在意地笑笑,“说清楚了好,时间不长,话可没少说,从前往后该有的都有了,抽水机具而已,小弟也见了,说起来俩学生真下了功夫,若大的谷仓都摆满了。”
“你知道就好!那丫头就是为了这个卖地,明白?筹不到钱了,又眼看出成果了……”
张馥一摆手打断我,笑道:“卖不了地就卖人,说起来就这个道理吧?”
……我还没敢组织这么尖刻的措辞,看来张馥倒比我大度。
“子豪兄事前已经看出端倪,还专门找云家姑娘谈过这事,她都给小弟挑明了,还专程行了大礼致歉。”张馥毫不在意的转着茶碗。轻叹一声,“这事若搁了前几年,小弟定然会动怒,甚至刚刚也动了怒。不是为云家姑娘,这事上学生不该瞒了师长啊?可想想也明白了,在这俩学生心里,姐姐比这师尊来得重,尤其像云姑娘这样的姐姐。小弟也过过清苦日子,清楚朝不保夕的心境,一步步挨过来靠的是命硬,就好像早年爹娘间相互掺扶了挺着,为的不是自己,是家里这一群小的。”
“性质不同,说的是你,什么个意思,同情?”张馥比一般纨绔子弟要善良得多,虽说这些年在外面也见了不小的世面,可还没有到世故的地步,凡事多以感情为出发点,容易产生错觉。
“不同情。”张馥摇头,一字一板认真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家能从片白地上挣出这份家业来,谁敢同情?是敬重。和深宅大院里那些闺秀不同,不是说想怎么就怎么的人,云家没这个本钱。藏着掖着,小心谨慎,说起来虚实难辨,可谁能为这个怪她?谁有底气要求这么个女子要步步实在,句句坦诚?”
没救了,连我话都听不懂,照这样下去八匹马都拉不住他,“停!云家怎么过来的我比你清楚,用不着死力维护。你现在不是说人家姑娘人品如何,是你俩若那啥了,你抱着什么心态和她过日子?这中间是生意还是感情,你敢确定这么在一起就能安省了?”
“哈哈……”张馥漫无目的地笑了几声,拧个眉毛胡寻思,脱口问道:“子豪兄与大嫂当年婚配前应该没见过面吧?”
“忘了……”
“说句冒失话,王、陈两家不般配吧?若深究起来,到底算生意还是感情?”张馥问得小心翼翼,问完立刻闪身朝后挪了挪,留出挨打闪避的空间。
“算了,改日抽你。今儿你脑子不够用,赦你无罪。”缓和下语速,尽量使用节奏感将张馥拉到自己的道德认可范围内,这孩子有些冲动,可以谅解,“我和你嫂子之间不同,没有可比性。就算理解为生意,也是陈、王两家的生意,我俩之间没有夹杂那么些怪东西。你与云丫头不同,张家首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父母一关都过不了;下来这生意是你和云丫头之间进行的,就是说在成婚前已经在感情上夹杂了太多不合拍的东西,你认不认可?”
张馥思量半晌,点头。
“以上只是其一。现在推开说,二老也同意,云丫头进了张家门,皆大欢喜不?还没有!她凭什么朝你家里(去,知道牺牲二字的含义不?咱换个字眼,捐躯,这能听懂了吧?”长长出了口气,苦笑道:“找情投意合的也好,指腹为婚也罢,哪怕撞婚逮谁是谁,这都能期盼个好日子过,唯独这捐躯太可怕了,视死如归啊,从内心里就没把你张家当自家看,进棺材而已。你指望她到你家里能和你嫂子进王家一样?丫头的立场根本不在张家身上,是为了云家往后有个好出头,是俩弟弟,是九泉下怎么向二老交代。”效果不错,张馥听的有些动容,再接再厉道:“你这是打算和谁过日子,是和心爱的姑娘呢,还是和云家的立场?嫁了你以为就能死心塌地的姓张了?信不信,我所认识的云丫头不是能轻易改变立场的人。”
张馥听得有点头晕,烦躁地伸手顶了额头上乱揉。
“我是过来人,也知道这丫头是难得的好闺女,只要你能放弃张家的立场和她志同道合用后半生看护云家的话,那就美满幸福了,日子肯定过得如漆似胶。”
“不可能!”这次张馥没犹豫,同一时间里就做出了决断,“嫁了张家就是张家人,尽心尽力照顾云家可以,可立场还是张家的,她凭什么要我当上门女婿?您刚说的不是她嫁我,是我嫁她了!”
“看,这就明白了。当然,以你的身世她不敢求你姓云,不过是她姓了张后依然会把你当姓云的看待,形式变了,结果不变。”
“怎么会?”张馥忽然反应过来,反问道:“云家俩小子即刻就成婚,就该掌持家业吧……”
“今厅堂里的情形你看到了?你以为这俩小子能转瞬间掌持家业?笑话!他俩就是想,丫头不定愿不愿意呢。说难听话,丫头只要活一天,云家就得按丫头的意思转。你培养的不过是俩能识文断字的奶娃而已,娶的可是奶娃亲娘,这会说是姐都不合适了。”用看待继父的眼光扫视张馥,讪笑道:“这不是给自己找婆家,这是给孩子找爹呢,你还正好合适,要身份要地位都全了,反正孩子在你的遮护下吃不了亏,称心如意。”
说完就想抽自己两下,这话太毒了,可不能眼睁睁看了云丫头就这么把自己和前途大好个优秀青年给摧残掉。我不是没想过有好结局,若情投意合的话,哪怕真是老夫人作梗,需要我出面张罗都心甘情愿。门户不对可以争取,现在又加上立场相悖,这俩人就算在一起也绝不会安宁,丫头这是害人害己。
张馥面如死灰地只喘气,伸手又朝酒壶上摸,被我及时挪开。
“小弟这是错了?”
“嗯,错大了,像个傻b一样。”
“傻b是个什么典故?”
“就是二傻子在屁眼里插了根毛笔,很形象吧?”
张馥痛苦地点点头,“是插错地方了,该插了笔筒里。那往后您不能拿这个典故来羞辱于我。”
“看你行动,要不满京城都知道这典故了。你可是堂堂工学学监啊,想娶什么样的没有?非得用不合时宜的方式去插不合时宜的物体?”用力朝张馥肩膀上拍两下,“振作起来,不用直接去毁约,反正私定终身这事也不合法,丫头既然想借你趟了这难关,你就尽心尽力地帮她一把,用心多接触些时日。若这难关过了,丫头觉得暂时不用谈婚论嫁了,你也就消停了,只当是帮自己学生,别顾忌太多。”
“其实不用这么麻缠,”张馥懊恼地在案几上砸了一拳,“帮自己学生一把有什么不对?早早来给我说,早早就能了结,云家想居功不是错,世间哪个师长不愿意让学生露脸的?”说着忽然起身朝我变态一揖,“这些年里多亏老师照料,张家三兄弟跟了您是福分,凡事都先紧了我三个出头,没您苦心经营栽培,张家也走不到今天。”
“屁话,坐好!”
张馥即刻坐直,“您才是好师长,始终尽心尽力默默扶持着。想想学生多年来的行径,连进出云家都是带了目的去的,由不得云姑娘小看于我,即不能服人又不能服己,教人汗颜啊!”
想通就好,这也可能是云丫头潜意识里觉得张馥不可靠的原因之一。但关键肯定是嫌张、王两家是表亲,自家什么举动都会被王家知道个清楚,财力物力又不能和王家相提并论,说白了就是我和云丫头私交不错,可两家就没这么客气了。
颖懂道理,我大概叙述一遍她立即就明白了,没多大异议,从师长的立场来说我作的没错,从张馥立场上看也无可厚非,总之从王家夫人立场上出发,这地暂时难以得逞了,不过总有机会,颖很愿意在处理家务之余找邻家小妹妹消耗下过剩的精力。
就像颖提议的,抽水机的计划一摊在刘仁轨面前就立刻得到了肯定,老刘亲自督造了个仿制品出来后,大冬天发飙地在试验田里猛灌溉,吓得常贵领一干人马忙在一旁扩渠引水,生怕过多的水泡坏了冬小麦稚嫩的根须。
老头运动了一晌,那个痛快啊,过瘾,爽完立刻发现个问题,这玩意看着厉害,可汲水量和水车差不了多少,还没水车耐用。水车只要造大了,提水的高度自然增加,可这抽水机就难以把水搬运得这么均匀,搅七八十下就得换人,谁那么大功夫召集百十号人马排队发飙?
“只能说旱季里水位低时候,水车提不到水地情况下缓解下旱情,”我现在只能这么解释,这年代又没有电轮,哪来那么大动力给水压到上头上去?“现在还在摸索阶段,可以通过测验来进行实地改良。平原啊丘陵啊,总之不同的地理形态都要适应才是。”
刘仁轨甩甩额头汗水,畅快笑道:“总是个强身健体的好法门。常少监也谈论下观点,这三个人里唯有你是行家。”
这么多年历练下来,常贵早就不在老刘跟前怯场了,当了少监后也精于保养,尖嘴猴腮的也有那么几丝肉感,比以前顺眼多了。蹲了跟前仔细观察许久,“用得上,只要再耐用些,定是个好机具!”起身朝我崇拜一笑,“王少监高瞻远瞩啊,早就料到这点了……”
“我料到啥了?”不是不给他面子,你不用在boss面前太过分吧?咱刘学监还健在,我就不用高瞻远瞩了。
“啊……哈哈……”常贵习以为常一笑,“如今我朝人口分布不均,多处缺田可种,少处则千里荒芜,如长安附近就人多而地少,又不能让民众移居他乡。虽说土地肥沃单产较高,但消耗巨大,年年要从周边调集大量粮食囤积以备灾荒。”说这里轻捻鼠须怡然自得道:“难得朝廷体恤民情,才筹建这农学泽福苍生……”
“说重点!”抢刘仁轨前头给这獐头鼠目的杂碎喝止,免得老刘习惯性发飙。
“是,王学监提醒的是,在下孟浪了。”常贵又蹲了抽水机旁指点道:“虽说广泛灌溉的功效不如水车,但此物轻便易于搬运,非水车能及。有水源时就能排上用场,即便是坡地也不愁汲水,利于精耕。”说着指了正前方道:“此处就是精耕田亩,同一品种的收成高于粗耕五成。一些区域因为运水不易,比如地势高或远离水源,难以精灌,导致单产不足。有了这抽水机具的话,倒可以解决不少难题,实在是苍生之福,我朝之幸啊!”
我在等刘仁轨眼神,只要他许可,我立即就会冲上去抽这东方不败的下属。刘仁轨一反常态地微笑认可,毫不吝啬地夸我见识过人,顺便也赞扬常贵术业专精,“织造学精于器械,农学又能供提指正,老夫提议不若两家合作,由子豪从中牵引最是合适,如何?”
“妙极!”常贵赞叹地一合掌,下来的话被我瞪回去了。
“子豪既无异议,便如此议定了,尽管按所需择选人手,”说着笑吟吟拍着抽水机,“这可是继大白菜之后,子豪二次提议啊,老夫拭目以待。”
刘仁轨前脚离开,常贵后脚就自告奋勇贴上来。大白菜一役常贵劳苦功高获朝廷嘉奖,自此尝到甜头,此番又是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农学里由你指派,我织造学里找人,农学算你牵头,如何?”拍拍常贵肩膀,这人虽然嘴碎,可用的时候绝不含糊,靠得住。光看他眼神里那光芒就知道小宇宙开始爆发,就差嗷唔扑上去了。
虽然都知道这是个难逢的好差事,可张栉、张珲兄弟俩没有常贵那么大的名利心,一旦成功的话,比起弟弟那边工学舟船用抽水机项目要露脸多了,这年代多打粮食才是王道,跑远船的营生还比不上这精耕细作。
“别推脱,你俩只需去一个,剩下一个要帮我打理织造学。”伸手撕了俩张碎纸,一个里面抹了个墨疙瘩随手一揉,“抓!”
张珲运气好,得了外放,张栉也替弟弟高兴,朝我直道谢,下差见兄弟俩勾肩搭背地跑东门大馆子里庆祝去了。果真是家贫见真情,有时候蛮羡慕张家三兄弟,还是堂亲就亲密到这份上,比起大家族里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崔帅锅的影子就浮现在心头,万幸,没附身到崔帅锅堂亲身上,要不这会已经风光大葬十数回了。
最近我最怕见一个人,谢宝谢爷爷。眼看秦钰就回京了,这没出息的还满世界干农活呢,天打雷劈。说我不尽心,那是冤枉我,说我尽心了,又不好意思出口,这半点成绩都没落下,他还欢天喜地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傻b。
“你过来,过来!”实在不能袖手旁观了,也没个趁手的兵刃给这闷货砍死了干净。
“参见……”
“信不信我叫你一辈子得人掺着?”
谢宝知道我气啥,识趣地垂手立了一旁听训。
“你打算给云家当长工还是给王家当杂役?”踢过个马扎叫他坐下,站那和木头一样,还比我高那么小半头。
“小弟……”
还就对了,看着模样就有戏,云丫头还真该找谢宝这模样的,用起来死心塌地,杀起来没点心里负担:“你嫂子才朝正成坊里回来,有个姓牛的名医托的关系,想攀你这高枝,看能不能成?”
“……”
“还有个姓马的国手,小闺女年芳十五,如花似玉,谢才子意下如何?”
“……”
“东城杨家武馆的掌门和二娘子故交,家里有四个闺女,十二、十三、十四、十五,一个个都健康干练,实属难得。二娘子是你救命恩人,当年若只打不救的话你就含笑九泉了,恩人的吩咐你得听。杨家人豪爽,可以随便挑一、二、三、四个,不管几个,聘礼都从秦家出,如何?”
“……”
“看这样子姓朱的那家就不用再提了,成心想把我活活气死了谋夺我家业是吧?”
“不敢!”
“不敢就选!”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