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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账都不能细算,一细就头疼。程家当年那么大功劳,凌烟阁里的人物不过领七百户,虽说如今水涨船高,以王家的封爵弄七百户有点过分了,连自己都觉得过分。
唐立国初,机制大多沿袭前朝。随了时间的推移,去弊存利之余综合自己的经验不断对其改造完善。在李治上台政权稳定后,针对太宗执政时期的一些弊端进行了改革,其中就包括爵位、食邑的分封制度。
太宗时期制开国侯食邑千户,这千户指的是你封地上庄户的最大上限,而论功行赏时的实封多则三百,少则二百。意思是先给二、三百户供养你,日久天长人口自然会增加,总有增涨一千户的时候。
李世民执政时期王家大可不必为这个发愁,七百户而已,离千户这个上限还有距离。可一朝天子一朝令,势大权重心怀不轨之人利用这实封和上限之间的空挡耍手段,让国家蒙受不小的损失。鉴于在封领上钻空子的案例不断,李治上台后开始整改,对贵族封地里可用耕地面积进行了统一丈量备案,以耕地多寡来分配封地户数,一来有效地解决了封地上人力资源和土地资源配给问题,二来杜绝了不轨之人投机倒把行为。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满的情绪在贵族间蔓延,在世的老功勋联合起来抵制,托人传话的,大明宫门口静坐的,倚老卖老抱李治大腿哭诉的,还因为这个找借口串联造反被镇压的……正弄得李治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际,长孙无忌站出来做了表率,不但先报了自家的实耕数,还在朝堂力挺外甥改制,下狠手办了几个闹得不像话的老人,这才给教了乖,大伙老实了。这也导致长孙家倒台时候极少有人愿意为他说话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是各让了一步。既然政策得以推行让李治有了台阶下,有财势的贵族虚报点实耕数也情有可原。你多报两千亩,我多报八百,反正朝廷也乐得赶紧把这不讨好的工作赶紧弄完。报多少录多少,一拍两合。几家高兴几家愁,这就苦了没根基、财势的小贵族,多报养不起那么大的虚头;不报吧,眼睁睁看了朝廷消减你封地的户数。像王家这种没权没钱的,被朝廷逮住猛坑,到了王修手里就剩可怜的三百五十户的上限,说起来政府也是欺软怕硬。
后悔,自己该早来几年,以现在王家的财力、地位放了当时,想怎么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生不逢时啊,可恨到了极点!
颖说得对,下狠心给赶回去不近人情,可不赶又实在拿不出办法掩饰。官上真为这个事和你较劲的话,随便一个帽子扣下来就够王家倒霉八年。得迂回,得把这事平了,开动脑筋。
“要不和程家商议商议?”颖见我坐了半晌没言语,提醒道:“程家如今实领一千二百户,余下的虚头不小呢,咱家整个放进去都富裕。”
“不忙,”我有我的想法。和程老爷子什么话都好说,肯定要找他帮忙,可现在关键不在这,王家的作坊还要扩建,庄户还呈增长趨势,程家帮你一次两次,帮不了你一世两世,账不能只算眼前。
二女、老四叫跟前,把作坊里本庄男性的数字做个精确统计。她们这边统计着,我独自骑了马一路观赏着春色朝西边遛腿,麦田里看看,河边转转,不知不觉就到了个熟悉的所在,当年亲自帮忙改进的大水车不辞疲倦地转动着。
来了兴致,蹲了水车旁看得兴致勃勃,要换了王家就绝不会只一架水车,效率太低,完全可以给河堤两个灌口的弯度加大,过水的陡坡拉长放缓,顺便加深一下灌渠,这样可以耸立三到四架水车同时供水。看看周边的河堤有削整的痕迹,但工程量不大,循序渐进型,能看出庄子的主人也有这个意思,但囊中羞涩,无力一蹴而就。
谁叫清廉呢?比起东边的村落,刘仁轨的庄子稍显萧条。受地势因素制约,庄子里佃户也少,河边开挖的藕塘巴掌大小,知道是种莲菜,不知道以为狗刨骨头。
堂堂宰相,全庄子一百多佃户实在寒酸,庄子两边空出老大的场子只好搞搞绿化,树是没少种,就是让人看得可惜。
不能比,狗都看着瘦,更别说吃穿用度。不过比上次来看时强些了,至少庄户们也知道拿白灰刷墙,庄里的路也平坦许多,院里家家都养不少鸡,平时能有口鸡蛋吃了。
可惜这么个地方,哈哈……心理阴暗面开始作怪,眼前的景象让人看得开怀,就想摸酒瓶子出来庆祝一下,举杯同庆刘仁轨穷酸之路永无止境,我才好不时地唾弃他,鄙视他。
世上没有穷人的话,也衬托不出富人的优越性。刘仁轨朝堂上再怎么恶劣,看看他庄子我就平衡了。随便拉个王家庄子的人到这就能充财东,不说作坊里打零工挣钱,王家每年光朝庄户的软补贴就够刘仁轨眼红,这是本事。
得意啊,得意得手舞足蹈,毛笔夹了耳朵上打了一趟蛇拳?酣畅淋漓。农学上转转,和常贵交流交流,顺便巡视下春季的试验田里的进度,春的暖阳下打个盹再惬意不过了。和刘仁轨谈谈心,当然,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主动找我,今也不例外,就知道他一见我就会产生谈心的欲望。
看把我愁的,不光是农学、织造学的事,庄子里也老是让人分心。一分心就影响工作,一影响工作就想打瞌睡……
刘仁轨觉得我认识上有问题,公私不明。既然来了学府里就得有领导的样子,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找借口。我如今的品级已经不好用原来的口气训斥了,但能感觉老刘一肚子火气。
无耻的笑了,“学监误会了,庄子里也和农学、织造学息息相关,有些事纠缠了一起而已,其中倒不牵扯公私,总是关乎民生大计的事。”一说起民生大计,那话题就长了。附近到学龄年纪的娃娃太多,王家的幼学难以承受这么大入学压力啦;农副产业日益兴旺,打开出口渠道的同时要拉动内需啦;调整产业结构同时要形成有效的产业链,农业产业化啊;产出多元化啊……不能老蹲自家门口吃,一天俩鸡腿仨鸡蛋容易吃出毛病云云。
刘仁轨哭笑不得,我这幅嘴脸已经看了多年,老不死的心里有数。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但嘴上依旧循循善诱地劝我行善。
“农学的宗旨就是服务于‘三农’。”怀里掏了事先写好的稿子整理下思路,“农业,农村,农民,国之根本。是吧?”
刘仁轨半晌没反应过来我这个国之根本是个什么意思,可能和自己认为的根本有区别,但又不能直言否定,只好笑笑,算是敷衍了。
增加农民收入,提高农业效益,刺激务农者积极性,提升从业者素质为核心,单纯靠天靠地靠朝廷行不通,是吧?
刘仁轨对我手里的纸片很好奇,他很想知道我在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胡言乱语,毕竟堂堂学监听属下胡言乱语是比较没面子的事,又不好制止。
合理配置资源,确立主导农产业,重点发展单位产出高、效益好、市场容量大的区域优势产品来满足朝廷、民众的要求,同时也能给农户带来可观的收益,是吧?
刘仁轨认真地思索了半晌,肯定地点点头,眼神里出现点鼓励我讲下去的意思
从我对王家庄子多年来的试验论证,因地制宜,不断培育和优化粮食、水果、蔬菜、水产养殖、禽蛋等七大主导产业,按照不同的资源优势重新整合结构与比例,充分利用充分发挥为基准,摸索出农业产业化是提高农民收益带动其积极性的重要途径。产业化把农、工、商有机地联系起来,形成利益共同体,不但有效地规避了自然灾害所带来的风险,而且以农带商,以商扶农的结构一旦确立,对整个联合体系的稳定发展起到促进作用。
刘仁轨眼神有点茫然,他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似是而非。毕竟一千多年后,银行开的扶农帮贫报考会上的发言稿不是一个唐朝人能深入理解的,我在其中只做了些符合唐朝国情的小改动。
看刘仁轨对纸片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不再吊他胃口,递过去我接着打瞌睡。
字是臭了点,刘仁轨不在乎这个。浅显易懂,除了里面大量的新颖词汇需要我解释外,整个文章要表达的意思还是很合情理的。刘仁轨依照自己的理解重新翻录了一遍,对他来说这样阅读比较省力。
“不可谋利而废耕。”刘仁轨思索了半晌憋出句话来。
“这是底线。”我附和地点点头,“王家庄子就是样板,您常来常往的必定知道其中关联。初时发展的确不易,怎么说呢……”左右看了看,凑了近前一脸惭愧的小声道:“是在下主动寻求商家帮扶的,在外面说这个不合适,也就是和您交个底。”
刘仁轨点点头,“其中略知一二。能听子豪亲口所述,老夫甚是欣慰。”
“其实不难,只要过了这第一步,往后就顺当了。”努力混淆两者概念,引导刘仁轨步入岐途。让他错误地以为发展农业和借助外界因素之间有必要关联。
“子豪指的这第一步就是你说的以商帮农?”刘仁轨虽然在我庄子上考察已经几年了,可从表情上看得出,让他效仿王家借助外来力量振兴本庄农业的套路还是有点困难。
“王家庄子的模式是值得肯定的,”大言不惭地先定下了论据,让刘仁轨在随后的讨论中围绕王家庄子模式展开,这对我有利,“不知学监仔细研讨王庄致富之路的过程没有?”
刘仁轨点点头,却没开口评论。
我明白他不说话的意思,笑了,“学监定是认为是花露水作坊的效力?”
刘仁轨没否认,好像不屑和我谈花露水如何如何。对他来讲花露水不是个好东西,可以列入祸国殃民产品行列,若不是盛我个面子,早就开口批判了。
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不明白其中道理的必然这么认为,但真正让王家走上康庄大道的是造纸作坊和后来的饲料作坊。当然,花露水和素蛋蛋在里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说这话有点亏心,我到宁愿庄子上没有造纸作坊这个东西,现在人家效益又转好了,欲罢不能。可不胡乱拉扯也不行,大部分男性劳力都在造纸、素蛋、酿酒作坊里帮工,养鱼种荸荠的也不少。花露水作坊倒没几个,大部分都是原来的老人手。
其实这个事我大可以找兰陵来把话圆了,但造纸作坊如今欣欣向荣,好不容易夺下的控制权不能随便就交出去,宁愿把造纸作坊的工匠和劳力算到王家庄子体系里,用我自己的办法来解决。
刘仁轨明白我拉造纸作坊出来是在无理取闹,可我能揣摩他的心思,堂堂宰相家里有个造纸作坊也算是个有面子的事,有规模才能有产量,就能有物美价廉的纸张流向千家万户,让天下读书人都能切身感受到的好处,是功德。所以老刘很谨慎地答应我共建造纸作坊的提议,这是农学两位领导在农业领域外的第一次合作,当然,依旧是那么无私,倾情奉献。
不单是刘仁轨,就在二天的银监府大佬碰头会上我和李义府也着重的商讨了这个问题。关键在于李义府家里有个小小的造纸作坊,这阻碍了我奉献社会的无私计划,李义府表示遗憾,但还是高度评价了王家作坊纸张的质量。为了平抚我失望之情,老李很热切地提出可以学着王家的样子让陈家来他庄子上建立花露水作坊,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抽他。
程老爷子明确地表示,他家新庄子里有竹有地,建八家造纸作坊都无所谓,但应付不起那么大劳力,得我想办法。另外他感兴趣的不是造纸,素蛋作坊不妨一道起一个,酿酒的也来一个,如果陈家同意的话花露水作坊也不拒绝,顺便问问藕粉作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老头闲极无聊已经对喝藕粉有了兴趣。
“见不得你,”程老爷子一见我就有点想程初,“下次让你那个小姨子过来和老夫商议。光弄个造纸作坊有什么意思?看她陈家名下还有什么作坊,一股脑都在程家庄子上起了,来来往往人多些也有个心劲。”
和程老爷子相比,李义府算是本分人了。我这边就想分流下,他倒想独自包圆。不过老四还是很喜欢地接受了王、程两庄亲善大使的任务,顺便派人去‘荒芜’的刘家庄划了块地方,依照当年兰陵投资时候的手笔又是宿舍又是厂房,比以前的工作、住宿条件更好,去了就得安家落户嘛。附赠素蛋、饲料作坊各一,以刘庄为原点大力扶植周边禽蛋养殖业,全部翻照王家庄子先进模式来。
“刘家庄子竟已有个饲料作坊,”老四笑说起来就笑,“里面乱塌塌的一团糟,进不去人了。总说宰相呢,以前还派人来咱庄子看过,却不得一丝长进,怕让姐夫当这宰相才合适些。”
颖一巴掌打过来,“闭嘴!讨打。”
该什么人走,什么人留,这边都分派得一清二楚。老庄户,在王家庄子扎根多年的当然不能动,近些年新移来的你不能下手驱赶,尽量说服人家自愿。说起另外俩庄子环境,程家的自然不会差,刘家的那边花了本钱起的新住宅,比起王家这边好,但周边环境是次了点,许多人愿意白天过去做工,晚上回王家庄子住宿,这么长时间都有了感情。
“就这么告诉大家,户是落了程、刘两家,可王家对他们待遇不变。只要造纸作坊在,往后来回调动不可避免,岗位轮换嘛。”这年代人都恋旧,一说叶落归根就眼泪汪汪的,可主家给的条件都不错,没理由拒绝。
“哦,对了,婆娘孩子可以留了咱庄子上继续求学做工,只要男的户籍过去就行,要人情化疏散。”这只是暂时的。老四正和程、刘两家商议办幼学的事,名义上由陈家负担一半资金。才发现幼学这个东西抓得住人,那两家有了质量更好的学堂,家长们就随了心愿的安家落户了。
前后折腾下来,王家庄子上刚刚卡到四百户上,多五十户而已,哈哈一笑的事情。刘仁轨也满意,不但是作坊,还带了这么多劳力过来,愿意一边务农一边打工的人家能在刘家庄子上领地种,王家庄子就没那么宽裕的粮田,这让许多当时不情愿搬家的喜不自胜,皆大欢喜。
比刘仁轨来来回回的学习经验强多了,这些人捎去的不光是手艺和劳动力,还把王家庄子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念一并带去,很快就能让刘家庄子面貌焕然一新。当刘仁轨体会到这些变化的时候,我希望他的臭脾气能有所改观。尽管李义府最近望过来的眼神充满幽怨,看来得抽空和李锅锅多交流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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