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被叫去军寨里联欢的频率比较高,坚持不懈地进行听力训练,日复一日,本打算纠正下千奇百怪的发音,可忽然发现不用麻烦了,我已经适应了军港之夜唐朝版,就好像这歌本该这么阴阳怪气地唱,是以前电视上唱错了。
自豪啊,这适应能力没得说,趁夜回家的时候脚下稳如磐石,看来不但在听力上取得骄人的成绩,这具身躯的酒量也得到飞跃,而装醉的水准尤胜当年。
“你干啥?”飞起一脚给靠上来的二娘子踹远,这家伙自从被我拾掇后是再也不敢进军寨的长木楼了,敝出病来了成了玻璃,打老子主意?“禁止靠近我,违令者斩!”
“侯爷好脚力!”二娘子虽被猛踹一脚却纹丝不动,却赞叹道:“比在长安时更胜一筹!”
“哦,”摆摆手,这小子打小报告时候都这德行,也不看看周围环境用不用得着这个样子。“有话就说,鬼鬼祟祟的!一路就咱俩,你就是唱着说出来也不怕人听见,丢人败姓!”
“旗语……您……”二娘子表达能力一直处于低下水平,跟了口齿伶俐的我这么多年也不见长进,“您若有空,那个曹督卫想请您明天过去指点指点。”
笑了,刚我装醉,曹均刻意提了几次都被我胡言乱语的撩过去,临走前曹均拉了早已经混熟的二娘子窃窃私语几句,都被我看了眼里,假装糊涂。我前思后想,其中关键早就拿捏清楚,不怕他通过其他渠道把这功劳报上去。小小一个督卫即便是进京也没资格享受杜老人妖接见,满大唐想见军委主席的督卫多了,一个个见下来的时候怕得按年算。
至于什么赵郡望族出身,在曹均开始钻研旗语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就着手打听,该操心的反倒是我最不操心的。望族而已,指望个好名声好背景,文人用来提升自己身份的一个托词。这年头你有了好出身才有个好奔头,而一旦你在仕途上有了成就也相应能提高家族的地位,相辅相成。但曹均划到望族里比较勉强,本就是个八杆子打不到的旁支女婿,能托关系的人绝对不会往岭南跑,实在是没门路只好在这穷山恶水里先将就,在军中磨时间混资历,慢慢朝好地方调。
若不是当年在卑沙城港里功绩抢眼,估计连岭南都难。说起来也是个苦出身,这样的人一旦能抓个靠得住的关系就死不会放手,现在不是我抓他,是他有心抓我。
我的种种举动给了曹均莫大的希望,平易近人,场面上谦和有礼。可上了酒桌又变得豪爽直率。常上酒席的人明白个道理,若有上位者能在酒桌上喝得大醉以至失态的时候就是他很放心你,对你抱有好感,甚至是欣赏、信任。一个小小的督卫能和京中来的大员推杯换盏到唱小曲、打随从,对曹均来说可谓是个天大的机遇。
收了笑容瞪二娘子一眼,“什么时候也学会隔墙递话了?收了曹均多少钱财,拿出来对分!”
“没。您冤枉小的。”二娘子知道其中轻重,赶紧回话免我误会。都是习武之人,没事在校场上也比划比划,虽不甚看得起曹均的武力值,可关系也越处越融洽。用二娘子的话就是场面上一个打得热闹,若拼命的话,三个曹均也不够看,和京中禁军里沙场上下来的老兵不是一个档次。
这话对。曹均说是参加了朝鲜半岛的一系列战役,可水军硬碰硬的没和敌方干过,仅仅是个后勤支援部队的小头目,从没经过生死历练。对这样的人我比较放心,若是经历生死考验从沙场上下来的将佐,如程老爷子那种人我绝对不去碰,根本就拿不住这些家伙,到时候谁拿谁还不一定。
一早就去赴约,见面时候话说漂亮,“兄弟们投缘,这一上酒桌就犯糊涂,这一多贪两口,哈哈……”拍拍曹均肩膀,顺手指指身后的二娘子,“若不是这杀手一早提醒,竟然不知道督卫昨日谈论旗语的进展,不耽误事情吧?这不,一早就跑来了,脑门还疼得戳心。”让他觉得我根本就不拿旗语当回事,来是因为受了二娘子提醒,不好驳了曹均面子而已。
曹均感激地望了二娘子一眼,赶紧对我必恭必敬地行了军礼,前面兵丁开路直上楼船瞻观旗鼓统一指挥的军演。大场面,连巡防的游艇都出动了,湾头上林林总总几十支战舰,看来曹均是想让我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不惜让了总指挥的台子给我,楼船和主力战舰上新架起的令台上各站两名旗手,红、白帜在高处看得分明。
楼船三通鼓响后没了其他舰船的应和,水面上一片寂静,静等主舰升起赤红色令旗,代表舰队总指挥权由楼船下达,然后主力战舰上的通信兵在发令台上打出待命的手旗号,不再有上次鼓号震天的刺激场面。
将令由曹均口头传达至旗手,手旗几次摇动后传达到令台,再由令台迅速传达到各战斗序列。保持静默的状态下进行阵行有条不紊地展开来,大小几十支舰艇默默在海平面里高速行进,比起上次震耳欲聋的金鼓齐鸣场面还是这种沉寂中的杀气更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海风飒飒,吹得令旗刺刺作响,帅台上曹均一脸严肃的调整着舰队的阵行,有时候甚至不用讲话,一个专业的手势打出去旗手马上就得令发布,我刚被这种肃杀的气氛压抑呼吸困难。
直到斗舰飞速从楼船身旁越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行进阵行已经改变为临时接敌的战斗队列,艨艟的排橹激起排浪跟在飞速行驶的斗舰后面,斗舰上传回三声接阵鼓,说明敌舰队已经进入楼舰的远程打击范围,这边甲板上兵将街命。呼号声中抛石车拉起长轴,掷矛兵就位,弩手就位,抛石车准备完毕,所有兵将一瞬间就进入战斗状态。整齐划一的回令声听得人热血沸腾。
曹均的将令发出去的时候我努力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发现牢牢攥在帅楼的栏杆上的手指已经没了血色。发麻了。身旁的二娘子则泊泊流了冷汗,张了大嘴牛喘,看了曹均的眼神都不对了,崇拜。
我也有点这感觉,每次上船的时候不由得一丝敬仰油然而生,在军寨里我是上司,是侯爷,可上了船就有一种把生命交托给曹均的感觉,不敢有一丝歪心。不敢有一点不尊重。若真是临阵接战的话,他就是发给我一根长矛让我上阵搏杀,估计我会无条件服从吧,真有可能,很奇怪的化学反应,这家伙是个出色的将领材料。
当楼船放下海鹕后,曹均朝通信兵打了个手势,一阵手旗命令下达完毕,楼舰忽然降下令旗,停船退出战斗序列,而靠近楼船的一艘斗舰上迅速升起赤红令旗,一通接令鼓响过,宣布楼舰已经失去作战能力。舰队的指挥权由升令旗的斗舰全权接管。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阵亡了?”终于松了口气,眺望前方斗舰重新布置战斗序列,勉强朝曹均挤出一个箜,坦然道:“看得我心惊肉跳啊,”说着踢了踢石化的二娘子,“这杀才都看硬了。”
曹均谦和地一抱拳,“不敢,您过奖了。旗语还有待继续完善。但操演中能看出其中效力,”说着指指前方不断变换的阵行和旗号,“通常水战中,一旦楼舰覆没,整个战局就已经难以挽回。鼓令纷杂,斗舰虽大也难以有效传达,战舰间失去呼应,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容易被敌方各个击破。如今令旗、手旗遥相呼应,即便是损失个把楼舰也无关大局,只要有大舰在,如斗舰、艨艟甚至是走舸都能胜任,顾得战势周全。”
二娘子都听懂了,一气傻点头。是这个道理,曹均努力让我明白其中的重要性,甚至不惜用一次全方位的军演来撼动我的神经。我何尝不知其中要点,看了锅里的米也快熟了,很郑重地点点头,标准的军姿朝曹均抱拳,“果真大才,观此军演后在下豁然开朗,才深知水师推行旗语势在必行!有曹督卫是水师之福,朝廷之福,能得见这等人才也是王某人的福气。”
将势在必行四个字咬得死重。按道理我不该说这话,身份上行不通,若杜风说了还合适,几个军方大佬偶尔也能摆摆这口气,轮不到我这个臭小子咳嗽,说出来也体现不了全部的价值。这就是需要表情配合,庄重,严肃,用许诺的口气,不是因为这点功绩,而是将大唐水师的发展如同责任担在身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让曹均认为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会挑起这个重担,只为精忠报国,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好武将。
然后就没说的,一个要为了大唐水师美好明天抛头颅、洒热血;一个是铁树逢春遇见了赏识自己才干的伯乐;至于前方军演时候的战阵如何,除了二娘子没人关心,曹均眼泪汪汪地激动,我则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俩人手牵手,心连心,高唱大唐,我的母亲……
洗手,恶心够了就赶紧收场,曹均得知我打算在这里置办家业的事好像和我连了娃娃亲一样地兴奋,等我再和二娘子跑青谷去规划的时候忽然觉得走错了地方,几千亩的地界上裹得厚厚一层植被消失了,只留下一些草本植物委屈地苟延残喘,就连树桩子都没留下一个,甚至小沟整也被填平了……天哪,这地现在还不算王家的,怎么就……这怎么给人地方上交代?
修缮军营,这是曹均对我的解释,指了军营里堆积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梁一脸的歉意。大意就是到了风季时候必须把军寨加固下,一直找不到合适地界砍伐木料,这次听我要了青谷,他认为和我相熟得不用打招呼,占王家个便宜私自命令士卒将青谷的植被砍伐一空,事后觉得歉疚,还请我不要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满共就没有几根能用的木料,也从没有把那些杂七杂八不成材的破树算到王家资产里,说白了,在岭南这地界找好木料太容易了。疯子吃多了才去青谷找木头修军寨,就是当劈柴还得晾几月才能烧。
会做人啊,有个奇怪的感觉。地上的曹均和船上的曹均不是一个人,怪笑着拍拍曹均的肩膀,“其实……我也一直想让你帮这个忙,一来一回给忘记了,曹兄弟这份心,哈哈……”
曹均和我对视大笑,取出个本本交给我,“这是末将多日来攥编的旗语操典,还请您过目。有不妥的地方,劳您费心指正。”
指正不敢,可操典写得的确有水平,序章第一行里就是我的大名,是得了我的启发和指点才诞生了旗语,而曹均仅仅将自己放在了操演的执行者位置上,若记功劳的话,我可是头功。
翻了两页,笑着摇摇头,要了笔墨来将我的名字和事迹一笔划去,郑重地给曹均二字写了封皮上,笑道:“这就对了,我无心的醉话拿去领了功劳实在那啥,若记功,朝廷也没有给醉鬼记功的惯例。”
曹均有点惊讶,发呆,不适应。反应过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脚无措地朝我比划几下,看样子是在犹豫,毕竟独揽功劳的诱惑还是很致命的,是人都难以抵挡。一瞬间就调整过来,执意要加上我的名字。两人一前一后,曹均唯一让步的就是给自己的名字写了前面,为这还不好意思半天。
著书立传的事我干不少,头次写了下面,给足了曹督卫面子,乐得,方船拉出来,消毒酒按坛子上,海鲜,满海都是,周边养猪喂鸭的农户发了利市,今天全寨将士改善伙食,在海边吃海鲜家常便饭,吃走兽才算改良。
“你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兰陵翻来覆去地看那本旗语操典,看不懂,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这说话才跑回来准备给你生孩子,总不让人安生养养。”
“又不让你抛头露面,把操典送了兵部里去,杜风总得下功夫研究下其中的道理吧?”
“你怎么不直接送?你攥编的东西杜风敢不钻研道理?”兰陵撇撇嘴,捧了肚子靠藤枕上,“你心里有忌讳?”
“当然有,我最烦杜风这老人妖,你又不是不知道?懒得和他发生直接关系。”掀开兰陵摆裙,朝肚皮上很用心地摸了摸,的确不小了,可配了兰陵的身材就没有颖当时的那种震撼效果。“还得多久生?”
“还得三个月吧,没你婆娘当时看得威风。”说着笑出来,比划下颖当时的比例,“小小个身子生那么大个娃,亏她也生出来了……好好,不说这事,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我早都忘了呢。”
“这次我陪你边上生,”给兰陵腿放平,小心地将她颈子弯过来,将藤枕塞好。兰陵很受用我这些小动作,虽然还没有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还是幸福地由我在一旁折腾。
“能陪了最好,”说着给操典扔我怀里,“你不必忌讳这些,说人家杜风怎么怎么地,其实你是担心我心里有想法,对吧?”
“没……”
“什么没。”兰陵笑了,“虽然我看不懂里面的道理……其实就没仔细看。不过,你什么想法我一下就猜度到了。又是想从内府手里转地,又是在屯门军里找援手,若这旗语真和你说的那么个作用,哼哼,这个叫曹均的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本身就是军里的人,京城里抓个秦家,哦,还有那个突厥人,海里还捏个曹均,往后你前途也不可限量呢。”
擦擦额头的汗水,兰陵这话听得我冷飕飕。“话可不能乱说,这是为水师将来着想,根本就没存你说的那种心思。大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去我得挨刀子!”
兰陵大笑,“谁都能说为军为国的话,唯独你……我不相信。不存了好处的东西,知道你这人宁愿朝棺材里带也不拿出来。怕什么?你是什么胆子我清楚,所以嘛,你尽可大大方方地把这东西送了兵部去。”说着调皮地朝我一拱手,“往后内府在岭南海域上讨口生活,可得要仰仗王将军您了,在下先行一礼在此谢过。”
“免礼!”拍拍胸口,半天是吓我,顺了兰陵一回礼,“往后可不敢再吓王将军了,本将军胆小,受不得惊吓。”
“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想想能和你钻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等我生了孩子得好好把曹均叫了跟前问问。”
“你来的时候不是上了海船么?”
“是啊,也是他,就是没仔细看。大唐那么多督卫,我可没心思一个个看清楚。”
“也是,你们这些人都这样子。我打算让甘蔗以后也去当督卫。”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