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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几大锅牛肉、牛骨整整的熬炖了大半天,只弄得王府前后肉香四溢,引了一大群的麻雀在宅院里起落不停,吃饱撑了的几个丫鬟好事的用点心渣子一把一把的逗弄雀雀们,叽叽喳喳鸟鸣一片。
“得回去了,可不想碰上你家二女。”兰陵贴靠在书房门框上有点不甘心的同我话别,恬静的眼神里似乎透着几丝不舍,“炖肉熬汤的方子我拿去后能送人不?”
“给你的东西,爱送谁送谁。不打招呼的都送那么多了,为个方子还蝎虎啥?”每当兰陵走的时候,我也一肚子不情愿,不过还是装作很男子气概的样子送别,“软椅随后叫人给你拉过去,明早早些过来,留了肚子吃早饭。给你捎几块熟牛肉,趁天亮赶紧走吧,晚了我操心。”
“以前的不提了。从今往后啊,凡是我从你这里得的东西,你不点头,我就让它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给。”说到这里,兰陵调皮的笑了笑,凑我跟前小声道:“不是回护你的学问,是回护你对我一片心思。有了你这个方子,今后怕是少不得要摔些牛的,或许明个我庄子上就有牛摔折了腿去。”
“对你有个啥心思?”我虎躯一震,豹眼环睁,王霸之气顿显,“罗嗦啥?还不赶紧走!等我撵人咋地?”心里却不免为那些无辜的老黄牛哀叹,吃了自家的,害了别家的,我是罪人啊。
“呵呆。。”兰陵娇躯一颤,媚眼如丝,嫣然一笑,“嘴硬,送我出去。每天都着急撵妾身走,没点良心。”
兰陵的车驾前脚刚走,二女的车队就回来了。小丫头的派势今非昔比,前呼后拥的六个纵马随行地护院,后面是胡先生的专用车驾。四个丫鬟坐在中间的马车上随时听候召唤,二女的朱红豪华大马车头前开路,威风凛凛,一早一晚的上下班已经成为王府上地一道景观。
随着花露水作坊越办越大,家里的收入越来越多,颖不惜重金将家里地交通工具重新打造一番,性价比这个说法早就抛诸脑后。一家三口,一人一辆专车,一水的好木料打造,外观力求威风。光套漆就刷了八遍,里面怎么舒服怎么来,什么软塌、地毯,能装地全给装上,车帘都换成玛瑙珠子流苏,拉车的马全选英俊的,不选有劲的。反正王府的爵位有资格驾双马,早先用单马是因为穷,如今稍微有点钱了,不讲点派头说不过去。颖的车驾要是拉了出来,怕是琪郡主都不好意思和她打招呼。
送兰陵走时都没出现地钱管家,在二女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前的同一时间里就窜了出来,满口的:二夫人操劳了,要注意身体,别累到了云云。一脸的丑态,看的我目瞪口呆。不过这个马屁很奏效,一脸倦容的二女马上就容光焕发,小模样不可一世。
见我在门口,二女喜欢的奔了过来,马上就换了小鸟依人的娇态,乖巧的站在我旁边见礼,前后判若两人。
胡账房过来冲我拱了拱手,“见过小侯爷。”
“胡先生辛苦了,最近造纸作坊怎么样?”和胡账房拉着闲话进了大门,“没受什么刁难吧?”
“要不怎么说小侯爷厉害呢,”胡账房一进院子就被牛肉地香气给迷住了,使劲吸吸鼻子,“自打您和公主殿下交涉后,作坊里再都没人敢乱出花子,都老老实实的。那女掌柜现在全没有以前的脾气了,估计被公主殿下训刮的够呛。”
“那是,如今咱王家可不比从前了,”一旁的钱管家接了话题,飞马拍上,“小侯爷地威名路人皆知,刁难咱王家人的人怕还没生下来呢。早起公主殿下来的时候,还和老汉打招呼来着,殿下如今都知道我姓钱呢。”作为一个和皇家直系拉上关系的管家,老钱油光的老脸幸福的绽放,全然没有发现二女骤然扳下来的冷脸。
“什么个味道?”胡账房一进来就在搜索味源,“闻的人饥肠辘辘的,老钱又搞什么花招?”
二女扯了扯我的衣袖,点点头,表示自己也饿了。
二女是个有福人,这个时间回来的正好,汤香肉烂。我吩咐道:“钱叔,你带胡先生去吃饭,就咱们中午的吃法,叫丫鬟送几张饼子到后宅来,还是三个大碗。”
钱管家听我有开饭的意思,红光满面的拉了不知所以的胡账房领命而去,三个海碗很快就出现在后宅的桌子上。
颖靠在炕上一个劲喝山楂水,说什么也不吃了,帮了二女掰了多半碗,又怕二女吃伤着,抓了几把掰好的匀到我碗里,“让厨房多浇些汤,多喝些。夫君就是怕你长的慢,成天填食一样的喂你。”说着拉了二女靠在自己怀里,“没几天日子就吃的细皮嫩肉了,你说,昨晚你炕上爬来爬去的干什么?”
二女被颖揭穿晚上串被窝的隐私,羞的滚到颖怀里,脚丫子在炕桌腿上乱踢腾。我在一旁尴尬的咳嗽几声,赶紧穿鞋下炕,“我叫丫鬟端去煮馍了,你俩还要些啥不?”说完赶紧就想逃离现场。
“等下,”颖把我喊住,“夫君,今晚妾身饿一顿,您把二女带院子吃去,别勾的人难受。”
二女没等颖把话说完,如获重释,飞快的和我逃出屋去,身后传来颖得意的笑声。
院里就我和二女,终于可以蹲着吃泡馍了,爽啊!二女也想学我的样子,但对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碗,试了几次都没端成功,遗憾的放弃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坐石凳上,不时羡慕的看我一眼。
正吃的兴起,忽然有丫鬟过来禀报,说庄子里出事了,管家着急的要见我。庄子里能出多大事情?至于打搅我吃饭嘛!心头火起,扔了饭碗起身出来,二女也凑趣的跟了过来看热闹。
“出了什么事情?”见钱管家正侯在门外等我,不耐烦道:“钱叔你就看着解决吧,天都擦黑了,闹什么呢?”
“老汉也不想惊扰小侯爷,可这个事情真得您出面拿了主意。”钱管家见我闹情绪,赶紧地打拱,给我诉说情由。
原来是一帮搭伙伙一京城赶考的外地学生在庄子上闹事,因为参加朝廷省试的考生要在当年十月到长安来报到,这些学生求功名心切,足足提前半年来了京城,却发觉长安城里的消费水平太高,难以承受,就跑到我庄子上的庄农家借住。借住就借住吧,乱跑个什么劲,俩不长眼地学生发现庞大造纸作坊和工匠房舍建筑群后,好奇的想进去参观。造纸作坊地守卫怎能允许闲人进来,拦住后,不知怎么的起了口角,这俩学生一是外地人,二来无缘无故地想要参观,形迹可疑,于是就被守卫制服后送了官。
虽然都是普通读书人,但都是通过地方州、县的逐级严格考试,才被送到长安参加省试的,在地方上都是小有名气的人,同伴却刚到京城就遭到这样的待遇,难免心头不忿,打听了这个庄子上是我说了算,就要找我讨个公道。
“呵呵”,听了管家的描述,我不由地想起自己当年大学里的情形,也是个二楞子的愤世嫉俗青年,动不动就参加个集会游行啥的,从抵抗日货到绿色环保的各个运动机会都不放过。最后养成见人多就往里面凑的习惯,有一次在市政府门前和一群人静坐半天才发现人家是拆迁户,催政府赶紧分房子的,忒丢人了。
“学生嘛,就爱打伙伙闹些没名堂的事情,”我不在意道:“钱叔,你去喊胡先生过来,这事情用不到我去,他就解决了。”造纸作坊起来的时候,兰陵已经找人给周围能伸上手地官员和政府部门都打了招呼,工部上的人也比较重视,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那种大型重点特权企业,胡账房如今是作坊里的高层领导,到官上保俩学生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胡先生一听我说完,满不在乎地就一口应了下来,套了马车就赶去了。“钱叔,咱们去看看这些个学生去,正是农忙季节,别让他们扰了庄户休息”。来唐朝这么长时间,一天都是和高门大户的打交道,很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找年轻人联谊一下也好,“二女待家里不许去,回去把饭吃完去!”见二女有鬼鬼祟祟跟来的企图,把这个尾巴切了先。都老爷们,臭烘烘的,一个姑娘家乱搀和啥,“钱叔,叫俩下人跟着,咱看看热闹去。”
钱管家果然厉害,二十来个护院利马的都纠集一起,人人身上带了短刀,挺腰叠肚的个个威风,整齐的站了几排,杀气腾腾。
不知道管家是个什么打算,又不是外族入侵,带了这一帮子杀手去干什么。“钱叔,这个场面不合适吧?”我觉得需要给自己配一副墨镜,这样站在队伍头前才够蛊惑。“几个学生而已,能闹了什么动静?”
“这才担得起小侯爷您的身份。。。”管家正要解释,得了消息的颖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钱叔,到前院再招呼些身强体壮的男丁过来,一起随着过去。”颖面色不善,柳眉倒竖,眼露凶光,“还不相信了!几个外面人,胆敢跑咱家庄子里生事,传出去给人笑话。”
“别,都读书人,此举有辱斯文,传出去说咱家虐待士人。”我赶紧劝慰道。也难怪颖不把这些人放眼里,这个时期阀门林立,别说是外来的考生,就是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没几个能出头的,攀不上大门阀举荐,就是考试成绩优异也在政府里混不上个好差使。要不怎么直到几十年后中宗年间还有人用隐居博名的办法求官,才有了终南捷径这个说法。“就这些人够了!现在就和我去,几个生徒而已,翻不起大浪。钱叔,头前带路!”本来还嫌人多,颖这么一搀和,我赶紧带队离开。再弄几十人出来,别说人家学生,我都受不了了。
边走边替学生悲哀,史书上都说读书人尊贵,怎么在贵族人家眼里就这么的不值钱?看个烂造纸厂就给送了官府。今天我万一不在场,少不得要让颖带了人马冲杀一阵。当年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把自己当个人物,根本想不到人家权势阶层对学生是这么的不上眼,太可悲了。
“是他们。”我指了指面前的这些个身穿儒衫的。疑惑道:“确定是他们闹事吗?”
钱管家用力点头确认,“就是这些个杀才,要不要把他们围起来?小侯爷您只管吩咐。”因为有我撑腰,管家底气十足。
天哪!老天您开眼,弄了些什么人冒充学生啊!面前这一个个地,不是大叔就是大爷,根本就和我心目中的翩翩佳少年南辕北辙!就一个看似年轻点的,还是个少白头。万一这些人里谁得了魁首,怎么去骑马观花嘛,不被马颠散了也得让长安城里等着目睹状元风采的大姑娘唾骂至死。
就这些人能闹事?谁来都不相信!带了这么多彪形大汉过来真浪费人力资源了,“诸位好,”我无奈的上前抱了抱拳,“大家别着急,你们地同伴我已经派人保出来了,马上就能回来。大家都饿了吧?”我看他们中间有人上来搭话,被我制止,“钱管家,一会叫厨房给这些个大叔,哦,给这些个先生准备点吃食,别给狐到了。”然后冲后面看热闹的庄户大声喊道:“没事都回去睡觉!读书人地事情少跟着搅和,明天地里还要忙呢!”围观的庄户见主家发话了,都嬉笑着离开了,偌大地麦场上就留了孤零零的几个老人家,“收队!”我回身一挥手,大步的朝府上走去。
“不许问!”我憋了笑阻止了凑上来准备询问的管家,“今天这个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说出去小心我不客气!哈哈。。。”说这里就憋不住笑了出来,指了管家笑的半晌说不出来话,“钱叔,你老糊涂了?就这些个胚瓜子,至于喊这些个生猛的家伙过来不?哈哈。。。都不许传出去,不够丢人钱!”
听了我地话,后面一群壮汉轰然大笑,钱管家不好意思的挠着油脸,吭哧半天说不上来话。
“今天跟来的都算杀敌有功,回去一人领五百文的赏钱!”虽然今天这个事情弄的有点恶心,但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带队,没点花头是不行的,“钱叔一会叫厨房弄点伙食送过去,刚吓的人家够呛,别让外人指咱脊梁骨。哦,对了,去看看那些人都住在谁家,叫留住生徒的庄户们来家里领些钱粮,咱庄子上的人都实在,估计临了都不好意思多收人家钱,从咱家里给庄户补贴一下,别叫自己庄子人吃亏了,务农都不容易。”这些年虽然生活普通都好了,但农家里毕竟收入有限,多了张嘴吃饭压力就大了许多。关中农家朴实,只怕是客人走了都不知道问人家要钱,我身为家主,给底下地望而却步户操心是理所当然。
听我叙述的乌龙事件,让颖和二女笑翻在炕上,“夫君没和那些人搭话?”听到我说到收队那一段时,笑的脸都歪了,“去都去了,也不问个清楚,光听闹事了,连哪的人都不知道。七老八十了,考个什么试啊,笑的不成了。”
“懂啥,越老学问越大。你也才女呢,都不体谅下同行,打打杀杀地。”我拉过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阵,顺畅她的呼吸,“求学的都是可怜人,不管年龄大小,能来京里考试,都吃了苦的。”我想起自己为上大学所受的苦难,不由屿起这些前途未卜的老学生。
颖见我说的认真,也停了笑,点了点头,“夫君,今个二女拿了个东西回来,等你瞧呢。”说着从桌子的盘子里拿了两串糖葫芦竖在我面前,“瞧瞧。”
“怎么的?”每天都吃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明所以。
“有不同,夫君仔细看看。”颖把蜡台移到跟前,把手里的糖葫芦照的晶莹剔透。
果然不太一样,一串果子大点,糖也挂的厚实;另一串果子小,糖衣只有薄薄一层,但外面沾了些葡萄干果脯芝麻,花里胡哨的更能诱发食欲。我指了指花哨的那个问:“是程家送的还是兰陵公主送的?”
“不是,”颖拿起咬了一口,仔细的嚼了一会,评论道:“没咱家的好吃,果子瘦的没肉,光是好看。是二女今天进城发现的,就在咱家店铺隔壁开了个糖葫芦店,二女为这个生气呢。”
“生啥气?”我拉二女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是好事,不许耍心眼找人家麻烦。还能光兴咱家吃不成?”年上糖葫芦送出去不少,难免被别人学去,看来好吃懒做也能推动历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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