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拉练和挖电缆沟

  姬季远在小卖部买了一瓶酒,独自一人在宿舍里喝着。制氧机项目的完成,使他松了一口大气。现在又回到了手术室,倒也显得平淡无奇了。今天是星期天,但天空中飘着零零落落的小雪,球场上,早已垫起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也无法打球。他百无聊赖地,一口一口地呡着酒,想着一幕幕的往事。

  他想起了和李洪才一起喝酒的情景。两人喝着酒,让李洪才立了功,提了干。他想起为了李洪才,在海鲜批发部拼命的事,不知道李洪才这小子怎么样了。这两个小子一肚子的损招,不知又会在上海搞出什么花样来,反受其害。

  他又想起了,在北大荒。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情景,想起杨崇茂喝得钻进了狗窝里,他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可是这些同生共死过的兄弟呢?现在在哪儿呢?

  他又想起了关在牛棚里的父亲,肯定比自己更度日如年,他不由得眼泪也要掉了下来。他想,自己受这点挫折算什么,父亲所受的折磨才是非人的。他的心又飞向了苏州,“不知苏州有没有下雪啊”?

  赵连营走了进来:“要拉练了,你报不报名?”

  “什么?拉练?我当然要名的。”姬季远的劲头又上来了。

  原来,为了加强北京和大连之间的通讯联系,中央决定,要在北京到大连,铺设一条通讯电缆。因此需要从北京到大连,挖一条,一米宽,一米半深,近千公里长的电缆沟。这样的任务,当然要交给部队的了。

  当时在一九七零年,毛主席有一个“11.24”的,对于野营拉练的批示。批示后,全国都广泛地开展着野营拉练活动,甚至地方上也都搞了起来。但四六九一直没有搞,因为医院主要的职能是治病,而且又无法获得那么多的装备。再说,医院又不像一般部队,都清一色的男同志,医院可是女多男少,这也不方便呀。因此,接到挖电缆沟的命令后,院党委便决定,拉练但不野营,到指定的挖电缆沟的地点,两个任务便一起完成了,“四六九”和友邻部队,划分的区域在瓦房店的西北部。

  手术室有姬季远和李春暖参加,外科有范传正和周启圣医生,两个护士,五官科有陈从宽医生参加。

  每天都背着背包,要步行四十至五十公里,所以每个人都带着两双鞋,一双橡胶鞋,一双大头鞋,走路的时候穿橡胶鞋,停下后来换大头鞋。停下来冷啊,毕竟零下十来度了。

  但姬季远只穿了一双大头鞋,他认为毛主席说,要锻炼人的意志,那就要加强难度,不能图少吃苦。

  队伍在操场集合了,院长、政委都来送行,领队的是医务处的邵处长。

  邵处长把三十个人,分成了三个班,指定了各班的班长。姬季远、李春暖都被编在了第三班,班长是周启圣医生。

  第一天,出发晚了,中午在马路边,吃了干粮喝了水。傍晚时分才过了南关岭,进入了郊区,打前站的已经落实了住处,分班开了饭。

  五官科的陈从宽医生,高高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这人看样子就不好弄。俗话说:“脑后见腮,转眼就掰。”他是四川人,他的普通话,带有浓重的四川土音,较难听懂,他也是三班的人。

  晚饭的菜是红烧豆腐和炒白菜。

  “我要多吃些豆腐。”陈医生要求道。

  “你为什么要多吃,这没道理,应当大家一起分。”李春暖不同意了。

  “你不晓得!这豆腐是我们肆川人的命,命当然要多吃拉!”陈医生解释着说。

  “噢!这是你的命,你不多吃就没命了?”李春暖玩笑着问。

  “对头!我们肆川人的命,就是豆腐嘛!不多吃不行的。”陈医生强调着说。

  “好!那就给他多吃点吧!”李春暖同意了。

  其他医生护士,也不会多说话,大家本来就很客气的嘛!

  姬季远脚上,打了八个大水泡。他洗完脚,用一根针穿上了线,从泡中穿了过去,剪断了线,在泡上留下了线头。

  长距离行军后,晚上一定要热水泡脚,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几十年以来,传下来的宝贵的经验。热水泡了脚,促进了脚部的血液循环,明天行军会更有力。姬季远同周启圣医生、范传正医生、陈从宽医生,睡在一个坑上。现在拥军爱民运动,正开展得热火朝天,因此这家的老百姓,不仅腾出了房子,还又烧热水又烧炕。大家一天行军疲劳了,睡得可真香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走到了金州县,参加了金州县的爱国主义教育。由金州县阶级教育历史馆馆长,萧馆长,给大家讲解金州的历史。

  金州往西南约十多公里,是一个小火车站,叫“大房身”火车站。西北面有一座无名小山。无名小山的东边,是一条铁路,西边是一条公路,从东到西的宽度,总共才一公里。因此这里是,大连的咽喉地带,1904年,爆发了日俄战争,本来日俄战争跟我们中国有什么关系,但日俄战争打的地方是在中国,争的利益,也是中国的利益啊!

  当年,日本第三集团军,在乃木希典大将司令官的率领下。在朝鲜仁川强行登陆,然后很快便越过了鸭绿江。势如破竹地一路攻占了辽阳。然后顺路南下,打算攻下大连后,便直扑旅顺。但就在这里,“大房身”的地方,受到了俄军的激烈抵抗。俄军在“大房身”车站旁的,无名小山上,囤积了大量的圆木,大量的大形石块。就在日军爬到半山时,俄军就把圆木、石块推了下来,压得日军鬼哭狼嚎。连续三天,日军死伤不计其数,只得停止进攻,进行休整。于是乃木希典从军中调来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并组织了一个,二百个人组成的敢死队。他就在敢死队的队列前,自己亲自用刀,把自己的儿子,一刀劈成两段。然后,挥着鲜血淋漓的军刀高喊着:“套子给给”!敢死队员们便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山头。这鬼子连自己的儿子也劈了,自己回去也是给劈死,还不如死在山头上吧。这一下子,竟然把这个山头给端了。俄军官兵,全部给杀死了。

  那馆长领着大伙,登上了那座小山。果然地势极度险要,两面都是海,一边是一条铁路,一边是一条公路,扼守在这里,确实是连鸟也飞不过去的。

  山头上有一块石碑,倒在了地上,上面刻着乃木希典当时写的一首诗,

  山川草木转荒凉,

  十里风弦化战场。

  征马不前人不语,

  金州城外立夕阳。

  乃木希典

  据说是红卫兵的时候,被红卫兵砸断的。

  乃木希典率军,突破了金州的咽喉地带,立即便趁势占领了大连。然后便直扑旅顺。日俄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争夺旅顺港,而旅顺港,是俄国唯一的一个不冻港。因此,俄国势在不失。

  乃木希典在白玉山前又受到了挡阻。

  日俄战争的目的,其实就在于,争夺中国的旅顺港。但俄国的太平洋舰队的司令官,斯捷潘奥西波维马卡洛夫将军,在白玉山上,设下了坚固的防线。他投人了1100万卢布,俢了40多座堡垒,70多座炮台,具有非常强大的防御能力。乃木希典在白玉山下寸步难进。

  当时,日本的东乡平八郎,所率领的联合舰队,已把俄国的太平洋舰队,堵在了旅顺港内。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便急调波罗的海舰队,赶赴太平洋前线参战。

  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拥有各类巡洋舰、战列舰等四十余艘,是世上最强的舰队之一。在苏托洛夫公爵的指挥下,从波罗的海出发,绕过了漫长的北冰洋,横越了一万八千海里,又从白令海峡进入了太平洋。但在日本海,便遭遇了东乡平八郎的联合舰队。两个舰队便在日本海,进行了举世闻名的,日本海大海战。

  东乡平八郎所采取的战略是,先用数十艘军舰并排迎头冲上。但接近敌舰时,突然同时转向九十度,变成呈一字纵队,但全部横向俄舰。因为当时船舰上的火炮,都是安装在两舷的。所以他能豿集中使用,比俄舰密集数倍的炮火直轰。使俄国的波罗的海舰队,立即遭到了日本联合舰队的重创。至使波罗的海舰队,当场被击沉了三分之一的舰只。剩下的军舰,仓惶地向白令海峡逃去。日本海大海战瞬间便结束了。日本舰队又堵在了,旅顺口外。但无法攻进,因为旅顺“老铁山”的岸炮,阻挡了它们的靠近。因此白玉山下的战斗,便成为了关键中的关键了。

  乃木希典,发动了无数轮的进攻,但都归于失败。它黔驴技穷,便又故伎重施了。他又从军中调来了他的第一个儿子。组织了三千五百个人的敢死队,就在这三千五百个人武装齐备,整装待发的时候。他又在敢死队的军前,亲自挥刀,劈死了他的第一个儿子,然后发狂地喊叫“桃子给给”!敢死队员们又朝白玉山疯狂地冲去。但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旅顺港内的军舰,万炮齐发,不停地轰击在他的阵地上,他的敢死队还没有冲上山头,就已死伤大半,终于又败退了下来。他又亲手劈死了二名敢死队员,但丝毫也无法挽回败退的趋势,只得插刀回鞘,收兵回营。

  攻击已近二月,毫无进展,因为俄军没有退路了。港外被东乡平八郎的联合舰队封死了。波罗的海舰队又被东乡平八郎打回去了,既无出路,又无后援,更无退路,只能拼死据险而守了。

  乃木希典大將招数用尽,但寸功未建,被侵华总司令大山岩撤职。让总参谋长儿玉源太郎掌握了带兵权,因为儿玉源太郎善于用炮,这是乃木希典所万般也无能及的。他把大炮集中在一个薄弱点,万炮齐发,轰平了一个山头。于是日军便鱼贯而入,最终攻占了白玉山。俄军被迫举白旗投降,并签署了投降协议,太平洋舰队的所有舰只尽落敌手。

  为什么日俄战争在中国爆发,并在中国收场,是因为中国太弱了,弱得让别人在自己家中打架,抢东西,而无力自顾。那今天呢,苏联社会帝国主义,又企图重新踏入我们的河山,我们能容忍吗?

  “不能!绝不能!”全体拉练的空军战士,齐声地高喊着。

  爱国主义教育,激励了大家的斗志,一种誓死捍卫祖国的重任,俨然在肩了。大家又开始了长途的拉练行军。

  “四六九”出动了一辆解放大卡车,一辆救护车,跟在队伍的后面,缓缓地开着。三十个拉练的人员,全部都是医务人员,体质相对都比较弱,谁走不动了,便可以上救护车乘一程。

  姬季远的脚上,已有十多个泡了,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

  “肖姬,你不行,就上救护车坐一会儿吧?”李春暖说。

  “能让人取笑吗?这样的姬季远还没有生出来呢?”姬季远笑着回答着。队伍走到了普兰店的地界,终于到站了,姬季远抚摸着脚,大家都在等着晚饭送来。

  炊事班是坐车的,因此一到站,他们就埋锅造饭,今天吃的还是红烧豆腐和炒大白菜,这是家常菜了。

  陈医生伸过碗来。

  “我知道,豆腐是你们四川人的命,一定要多吃,不多吃会没命的。”李春暖讽刺着说。

  “哎!你知道,要得!”陈医生伸过碗来。

  这时,来了二班的二个护士,是外科的,一个姓吴,一个姓郑。她们没找到二班的驻地,却找到了三班来了。

  “来!来!来!吃饭。”李春暖热情地招呼着,那两个护士也知道,等找到二班的驻地后,饭肯定没有了,因此便坐了下来。李春暖让范医生去炊事班再打点饭,要点菜。

  王班长跟了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三班今天这么能吃。

  “是这样地,饭原来是够吃的。”陈医生对王班长解释着说,“后来来了两个女同志,饭就叫母狗吃了。”

  那两个护士愤怒地指着他:“什么?你说我们是母狗?”

  “我莫说你们是母狗,但你们来了,饭就叫母狗吃了嘛!”

  两个护士冲上去揪他,陈医生转身就逃,一面嘴里还在叫着:“你们不来,饭原来是狗吃的,你们来了,那饭就叫母狗吃了嘛!”

  “什么?我们也变成狗了?”李春暖几个人也跳了起来,大家围住了陈医生,一下一下地打着,陈医生两只手护住脑门,嘴里还在解释:“我莫说你们是狗,我是说,饭狗吃的,她们两个一来,饭就叫母狗吃了。”

  他越说越说不清,大家都嘻嘻哈哈地打个不停,一场闹剧便这样地延续着。

  拉练的队伍快要走出普兰店了,姬季远脚上的泡已经有十几个了,每走一步,脚上便传来钻心的痛。

  “你换一双布鞋吧?肖姬!”李春暖关心地建议。

  “不用!有的泡已经硬了,就几个新的泡有些痛。”姬季远回答。

  “你这是何苦啊?”李春暖又关心地开导着他。

  “……”姬季远无语回答,他总不能回答:“我想加强训练难度,磨炼自己的意志。”他这话是心里话,但说出去了,别人会认为他是,故意豪言壮语,邀宠大家了。“这鞋穿着暖和,没什么!”姬季远违心地回答着。

  “唉!你真是!……”李春暖也无语可说了。

  明天是最后一天的行军了,今天到了驻地,炊事班格外地开恩,知道大家累了,竟然开了荤。晚上两个菜,红烧豆腐加红烧肉,大家格外的高兴。

  李春暖盛了满满的一盘,红烧豆腐递给了陈从宽医生。

  “这是你的命,你多吃一点吧!”李春暖说。

  “你这就不对了。”陈医生说。

  “什么不对?你不是一直说,豆腐是你们四川人的命吗?命来了,你还不赶快吃啊?”李春暖笑着说。

  我们肆川人,豆腐是我们的命,但是,如果我们看到了肉,那我们就命也不要了,因此我今天要吃肉,而且要多吃。

  “什么?你见了肉就不要命了,那你要什么?”李春暖只得笑着说。

  “是的,我今天要吃肉,多吃肉,要得”!他没有接收那碗豆腐,并把它又推了回来。

  大家都笑起来了,这人真行,豆腐要多吃,因为豆腐是命,现在肉来了,就不要命了,要吃肉了,他不就是,什么都要多吃吗?“要得,我就是要多吃肉。”张从宽医生又补了一句。

  大家也只能听任他,吃了双份的肉,晚饭很快就结束了。

  姬季远了解,他是在耍花招。其实,姬季远在医院里,凡是吃肉,都是吃三盘、四盘的。但他可不是这么硬要着吃的,这不给人笑也笑死了吗?

  他每次食堂吃肉,就会找一张一个人的桌子,他打了菜、饭坐下,立即就会有一个炊事员,陈斤善或是大划拉什么的,也端着一盘肉,一碗饭来坐在他的旁边一起吃,他们往往看了看周围,趁人不注意时,把他们的那盘肉,扣在了姬季远的盘子里。因此,尽管吃肉的次数不多,但他总是能吃个够的。他的弟兄们有好几个在炊事班做饭,总能让他补充足够营养的。哪像这样强索强要的,丢也丢死人了。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来到了,瓦房店的最西南部。这里非常荒凉,是在群山夹峙下的一块小平原。他们要挖的电缆沟,就在这里。

  因为电缆沟要走最近的距离,因此,早就避开了铁路和公路,这里是一处很闭塞的大屯子,大家在这个大屯子里,找到了自己的驻地。

  屯子里的每间房子,前前后后的雪地上,都布满了一排排、一行行的狼足痕。看来这里的狼是不计其数了。老百姓家里,很少有养狗的。即使养狗,晚上都牵进房间里去,如果放在外面,明天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同“二一七”部队的来人,接上了头了。因为光凭四六九这三十个人,这电缆沟是一米难成的。“二一七”部队来十个人,领头的是一个排长,姓唐,他向大家介绍着。

  这电缆沟几乎是贴着渤海湾行走的,因为这样到北京的距离最近了。他们要挖的十公里的电缆沟,全部都在这个小平原上了。整个挖的过程是这样的,因为现在是三九严寒,冻土层都有一米多厚了。因此,首先是打炮眼,装上炸药,然后放炮,炸开冻土层。再由“四六九”医院的同志,负责清理碎渣,并挖成一米宽,一米五深的沟。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当然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如果不在冬季挖,这一路要损坏多少庄稼啊?现在挖完了,铺设了电缆,马上埋上了。明年开春,照样耕田,一点也不影响老百姓的春种。

  但“二一七”十个人,人手不够,他们要求“四六九”支援五个人,因此,姬季远、陈从宽、范传正等五个人,便被派到了“二一七”帮忙了。

  “你们‘二一七’有个张营长,你们认识吗?”姬季远问着。

  “张营长就是我们的营长啊!你认识?”‘二一七’的排长奇怪地问。

  “认识,何止是认识,很熟悉的,只是多年未见了,他好吗?”姬季远留恋地问着。

  “他挺好,过几天,他还要来的,你们会见面的。”唐排长说。

  “那好!他来的时候,可一定要叫我一声啊!”姬季远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的喜悦顿时涌了上来。

  “一定叫你!”唐排长保证着。

  第二天,工地正式开工了,“四六九”的二十五个人,一开始是作壁上观的,但是,“四六九”借去的五个人,却只有姬季远一个人,干得得心应手,其它的人都在不停地出事。

  范传正医生锤子砸偏了,把“二一七”的一名战士的手砸坏了,不一会儿,陈从宽医生的锤子没抓住,一下子飞了出去,贴着撑钎战士的脸颊,飞了过去。把那个战士吓得,无论如何不要陈从宽医生,给他抡锤了。“二一七”的唐排长,只得把那四个医生退了回去。

  “他们都是医生,治病是他们的本行,但这轮铁锤的活,他们不内行啊!”姬季远解释着。

  “那你不也是护士吗?那你怎么同他们不一样呢?”唐排长问。

  “我……?我干过这活。”姬季远回答。

  “你干过?你什么时候干过?”唐排长又问。

  “在挖防空洞的时候,我这些都干过。”姬季远回答。

  “噢!那你“爆破”干没干过?”唐排长又问,因为这次任务,他们“二一七”部队,分布很广,因此他只带了一名爆破手。

  “干过,没问题,你需要爆破手吗?我行的!”姬季远请战着。

  “好吧!你就参加我们爆破组吧?我们本来只有两个人,有你参加了,我们的速度就可以加快了。”唐排长高兴地说。因为他看到姬季远,熟练地抡着大铁锤,撑着、拧着钢钎,因此他完全相信,他能够胜任爆破工作。

  第一次爆破是三十炮,每隔一米打一个炮眼,三十个炮眼,长达三十米,也就是说,一次爆破,可以炸成三十米长的电缆沟。

  三个人,一人点十炮,他们三个人,叼着烟,吸一口,点一炮,吸一口,点一炮。点完了,大家一起快步跑到,十五米外的洼地里。过了一会儿,炮声一声声地响了起来,他们数着“一、二、三……”三十炮都响了。唐排长带着大家,撤去了警戒线,“四六九”的二十九个人,挥舞着铁锹,冲了上去,开始挖了起来,而唐排长则带着他麾下的十个人,又去了第二个三十米,打起炮眼来了。

  冻土层的炮眼,比在花岗岩上打的炮眼,可是好打得多了,几乎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可以打好一个,冻土比花岗岩软嘛!不一会儿,三十个炮眼又打好了。

  装完炸药、雷管、引线后,唐排长疏散了,四六九的二十九个人。他反复地确认,没有一个人留下,也没有一个老百姓在附近,便又拉起了警戒线。

  三个人,又点燃了这三十炮,还是每人点十炮。点完了,他们赶快跑回掩蔽处,数着,“一、二、三……”三十炮都全了,于是又开始下一轮的清渣和后三十米的炮眼了。

  每天晚上,大家都必须轮流站岗,男同志,每两个人一班,每班一个小时,从头往下排着。这一天,陈从宽同王医生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叫着:“狼!狼!我们碰到狼了。”把大家都叫醒了。

  原来站岗的地点,是在一条横穿过屯子的土路上,土路上停着“四六九”的,一辆解放牌卡车和一辆救护车,岗位就在车前。

  就在十二点半的时候,站在救护车前的陈医生和王医生,突然发现有两条狼,一条体型非常高大,一条体型略小一些,顺着土路朝他们走来。在离开他们约五十米远近的地方,蹲了下来,久久地看着他们,他们汗流浃背地握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硬咬着牙齿挺着,终于挺到了一点钟了,他们赶紧逃了进来。

  “你们为什么不开枪?”姬季远问。

  “开枪?能随便开枪吗?”陈从宽惊愕得,腮帮子鼓得更大了。

  “狼来了,要吃你,你开枪,谁找你?你不是有十发子弹吗?打两头狼总没问题吧?”姬季远激动地说。

  “开枪,我们也不会开枪呀,万一打不到,咬死了算谁的?要不得,要不得!”陈从宽摇着头、摇着手说。

  “……”姬季远无话可说了,狼是害人的东西,已经走到离他们五十米了,还如此患得患失,还同他说什么呢?他爬下炕,背起半自动步枪,同范传正医生一起朝外走去。

  等姬季远他们出去,狼早已跑了,但在土路的,距离岗哨五十米的地方,确实有两行新的狼的足迹走来,又往旁散入了屯子里。

  范传正医生也是个主战派,因此,每天夜里他都同姬季远一起,等待着狼的到来,但狼再也没有来过,他们每逢站下半夜岗时,站满了一个小时,往往再站一个小时,还没有狼来,他们会再站一个小时,一直站到早晨六点钟撤岗,说也奇怪,那狼,就像知道有人守着它似的,再也没有来过。

  张营长来了,他看到了姬季远。

  “你也来啦?”张营长亲热地问。

  “是啊!在这儿等着您呢!”姬季远调侃着说。

  “等着我?你小子怎么知道我会来?”张营长惊奇地问。

  “他说的,你会来,我就等着你,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姬季远坦然地说。

  “是吗?”张营长感叹着,“我们又有四年多没见了吧?这时间真是不等人啊!”他看了看姬季远的衣服,“你应当当了六年兵了吧?怎么还没有提干啊?”

  “提了!七零年提的,但没有评级,还拿二百大毛。”姬季远笑着说。

  “七零年提的干,现在都七四年年底了,还没有评级,没这个道理啊?”张营长疑惑地说。

  “宣布命令了,但我父亲被关进了牛棚,说他是军统特务。其实我父亲是被诬陷的,但是我们找谁去说呢?”姬季远无限悲愤地说。

  “这年头,打倒一大批,谁也看不懂,总有清白的一天哪!”张营长愤愤地说。

  “是啊!视河清而未及啊!”姬季远回应着。

  “算了!不说那些了,难得又相逢一次,去找一些酒来喝吧!你去搞一点酒、菜来。”张营长交代着唐排长,唐排长出去了一会儿,拿来了酒和花生米、豆腐干等一些菜。张营长留下了唐排长和姬季远,三个人一起喝着。

  “上次在你们医院里,喝得真是爽啊!”张营长说。

  唐排长看看张营长,又看看姬季远,他没想通这两个人,差了近十多岁,怎么会是莫逆之交的啊?

  “你不知道,我是张营长接的兵,我们同行了几千公里的路,不比你同营长的感情浅啊!”姬季远解释着说。

  张营长闷头喝着酒,他心中也不痛快,他的父亲最近也被批斗了。他不能说,也不想说,说了解决什么问题呢?“喝!”他吼着。

  “喝!”“喝!”唐姬两个人,回应着。张营长心事重重,一会儿就喝醉了,倒头便呼呼大睡。但姬季远知道自己,晚上还要站岗,他没敢多喝。

  第二天,张营长一早就开车走了,姬季远没能见到他的面,谁知就此一别,竟成了终生的永别了,姬季远一直到很老很老的时候,还想念着张营长他们这些,终生的朋友。但可叹的却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天又点了三十炮,这已经是第三百次点炮了,谁知大家都数,却数了二十九响。

  “二十九响?”唐排长问。

  “是!”大家回答。

  唐排长跃身而起,但被姬季远一手挡住了:“等等!”唐排长又蹲了下来。

  过了一分钟,还没有什么动静。姬季远说:“我去吧!排除哑炮,我有经验。”

  “不对!你怎么也不会,比我们工程兵有经验吧?”唐排长反对说。

  “不要说了,我去!”姬季远果断地说,并扬了扬早已准备好了的,铁丝挖勺,然后一跃身,窜了出去。

  就在姬季远走向爆破地点,还差十米的地方,“嘭”!哑炮响了。冻土从姬季远的头上飞了过去,把他的帽子也打下来了。姬季远扑身向地,但最后的那个哑炮也已经响过了。

  唐排长冲了上来,拉起了姬季远,见他的脸上,有几处微微的出血,其它倒没什么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兄弟!你救了我一命啊!刚才如果你不拦我,我现在正在掏坑呢?可是炸个正着啊!”唐排长激动地说。

  “还好!总算没伤人,不幸中的大幸啊?”姬季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放开警戒线,让大家过来干吧!”

  “好!好!”唐排长指挥着大家,撤掉了警戒线,工作又继续开始了。

  其实,唐排长根本就不知道,姬季远是个不怕死的人,死了又怎么了,他有极强的自尊心,当了六年兵,还穿着两个兜的军装,他本来就感到奇耻大辱,死了又怎样呢?不就解脱了吗?

  但唐排长却是,非常地感恩戴德,他晚上买了酒菜,非要拉着姬季远一起喝酒,姬季远也就去了。

  今天,十公里的电缆沟工程已经完成了,明天将从瓦房店车站,坐车回大连了。但姬季远今天晚上,是站最后一班岗,他应当站的是,一点至二点的岗。

  陈医生叫醒了他,他同范医生一起,接过了半自动枪,走上了岗位,很快二点到了,但没有看到狼,他俩的共同心愿,是要见到狼,于是他们就又站了下去。

  二点到三点仍然没有狼,他们商量了一下,再站下去,大不了明天,在火车上睡觉吧!

  三点到四点,还是没有狼,他们又商议了一下,反正等下去了,今天再碰不到狼,就再也不用想了,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四点半的时候,他们明确地看到了那两只狼,顺着土路走了过来。

  他们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点了。

  狼在离他们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脚,并蹲了下来。

  姬季远把半自动枪,架在救护车的车头上,瞄了有半分钟,“呯!”他击发了第一枪。

  他对准了那头大狼,但子弹却击中了,那头小一点的狼,那头小一点的狼,一头栽了下去。

  那头大一点的狼,嗅了嗅那头小一点的狼,突然昂起头来,“呜……”地,嚎叫了起来,这时突然见到整个屯子里,都在往外窜出着狼,不下数十个,原来那个大一点的狼,是一个狼王。

  已经来不及了,姬季远当机立断,拉着范医生,爬进了救护车。当他刚刚关上救护车门的时候,已有两只狼扑到了门上。

  他们打开了救护车的窗,范医生已经连说话,都已在瑟瑟地抖了。

  “别怕!我们在车里,它们进不来。”姬季远镇静地说。

  狼在车外嚎叫着,估计有三四十只,但姬季远只有九发子弹了。他不管,他瞄着一头狼,击出了他的子弹,那头狼应声而倒。

  不一会儿,那头狼已被吃得干干净净了。狼又围了上来,姬季远又打了一枪,又一头狼倒下了,群狼一拥而上,又吃得干干净净了。

  姬季远想,今天如果没有救护车,岂不是已成了,狼的腹中之物了吗?他又打了一枪,又打死了一头狼,但那头狼很快又被吃光了,对于一群饿狼来说,无任是什么吃的,都可以瞬间吃个精光的。

  姬季远打光了十发子弹,他打死了十只狼,但他们只是看见了十付骨架,他没有子弹了。

  疯狂的狼群,一次又一次地,扑向了救护车的窗户,竟然把玻璃的推拉窗,也抓出了一道道的印痕,但姬季远用,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动枪守着,只要有狼头,探进了车内,他便用刺刀向它扎去。

  天大亮了,狼群在狼王的指挥下,渐渐地散去了。但姬季远同范医生,根本就不敢出来。半夜的枪声,早就惊动了所有的“四六九”的军人,但他们也不敢轻易走出。因为“四六九”的唯一的一支枪,在姬季远手上吗?在天更亮了的时候,屯子里的“四六九”的军人们。试探着走出了屯子,来到了车前,接下了姬季远同范医生。当他们看到,那十具鲜红的骨架时,都惊诧得目瞪口呆。

  “都是你们打死的吗?”李春暖问范医生。

  “不,都是小姬打死的。”范医生纠正着说。

  “没有,没有,我只是报了北大荒那一箭之仇嘛!”姬季远回答。

  “什么一箭之仇?”李春暖问。

  “那就不说了吧!”姬季远回答。

  当天,他们就来到了瓦房店火车站,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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