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季远早就想组织一个篮球队了,但上海兵们,没有一个喜欢篮球的,没有搭档。他每天在篮球场,同休养员玩着,过几天换了一批,过几天又换了一批。
姬季远打篮球天赋挺好,他净身高一米八零,正常人两手横伸,从左中指到右中指的距离,正好是人体的高度。但姬季远两手横伸,左中指到右中指的距离,是一米九三,也就是比常人长了十三公分。
中国古代有一种说法叫“两耳垂肩,双手过膝”。说刘备就是这样的人。长坂坡,赵子龙孤身救出阿斗,交到刘备手中时,刘备随手往地下一扔说:“为了你一个小子,几乎损失了我一员大将。”其实阿斗并没有摔在地上,刘备手长,貌似摔在地上罢了。
姬季远比常人手长六点五公分,这对打篮球,给了他很多的帮助,他一米八的身高,不就成了一米八六五的身高了吗?
七一年来了一大批吉林兵,其中不乏喜欢篮球的,篮球场上就热闹起来了。有个丹东兵叫刘长路,身高一米七六,打过丹东市少体校。剩下的长春的,有十五六个都喜欢打篮球,他们每天晚饭后,星期日的一整天,都在球场上交流着。久而久之,篮球队就水到渠成了。
由于姬季远年龄比较大,球又打得最好,便被公推为队长了。有个长春兵,身高一米七八,姬季远连续训练了他一个多月,跳起投篮的姿势标准了,命中率就高了。他叫张生旺,他成了主力队员,另一个长春兵,叫刘景志,身高才一米六八,但他极其灵活,划拉划拉,别人的球就被划拉到了,他的手里去了。姬季远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划拉’。久而久之,别人叫刘景志,没人会答应,但一叫大划拉,他立刻会举手答应。队里年龄最大的是,外科医生周启圣了。他身高一米七五,尽管动作不怎么标准,但在七米线外,他双手投篮,命中率竟达十之八九。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三分球的规定呢。还有一个长春兵,身高一米七五,但身体结实得像一堵水泥柱,他打后卫,在哪里一站,习惯地平伸双手,脑袋一拧,那对方谁也别想撞过他的手。但有一个问题,他脑袋一拧,手就有劲了。如果他脑袋不拧,手就没有劲。因此,姬季远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歪脑袋。当然,久而久之,歪脑袋就成了他的真名了,其实他真名叫陈斤善。
休养灶的曹继新,他喜欢吹裁判,便买了本篮球规则,吹得像模像样的。几个月过去了,给他评个三级裁判,应当够格的吧?
他们每天早上,在姬季远的带领下,训练跑步、跑篮、投篮,然后去灶上做早饭,整个篮球队,只有姬季远同周医生两个是外科的,其他都是灶上的,有休养灶、军官灶、士兵灶的。
篮球队很快打得小有名气了。周边的工厂,基本上都较量过了,赢多输少,大家的球艺、配合,也一直在提高着。姬季远更是,只要一下班,不吃饭,他总是一个五公斤的哑铃,在右手握着,上下拧着,练着腕力。高手投篮靠的是腕力,不能靠臂力的。
有一次,同军里通讯营比赛,把通讯营杀得屁滚尿流,输了一大半。不料三天后来了一个电话,找篮球队负责人,政治处不知道,院里有那么一个篮球队呀,东问西问,问到了姬季远,姬季远接了电话。
“你是四六九篮球队负责人吗?”对方问。
“算是吧!”姬季远回答。
“什么算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对方话狠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姬季远没接那个茬。
“星期天下午二点,篮球比赛一场,在你们四六九球场吧!”对方不容推辞地安排着。
“你们是哪里啊?”姬季远问。
“空三军军直。”对方回答。
“什么军直?”姬季远不解地问。
“就是空三军直属部队篮球队。”对方说。
“好吧!一言为定!”姬季远接受了挑战。
星期天下午一点,姬季远拎着一小桶石灰,一把铁锨,开始画球场了,他铲了一铲石灰,斜着铁锨往前走了一圈,球场边线有了,他再画上中线,又握着铁锨转了三圈,中圈和两边两个罚球圈也有了,加上三秒区线,球场就完全画好了。院里只要一看见,姬季远画球场线,就知道今天又有,篮球赛好看了。
来了,军直篮球队来了。个子也不很高,差不多都是一米七几的个头,有三个主力队员,是空三军训练处的,队长叫牛精钢,身高一米七八,精瘦的身材,精瘦的脸,长得实在像个大猴子,山东人,解放军田径队出身,他搞的是铁人三项运动,所谓铁人三项运动,就是先游泳一千五百米,接着公路自行车十公里,最后跑步十公里。后来因为腿部受了伤,下了部队,他是打分球的。人非常好。
第二个叫范思义,他个子差不多也是一米七八,他是四川人,但他是打中锋的,进攻能力和冲抢篮板球能力都很强。最后一个叫王工文,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七六,他是打前锋的,东北人。
开局了,双方的攻势都很猛烈,尽管姬季远在篮下屡屡得分,但周医生的投篮却始终没能发挥。而牛精钢和范思义的,凶猛的冲抢篮板球也屡屡得手,当他们任何一个抢到篮板球时,王工文便已经退过了中线,一个长传,王工文在无人区投了篮,比分很快被拉开了。
姬季远交代大划拉,要他盯死王工文,“他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但王工文显然比大划拉跑的速度快多了,反映也跟不上,一不留神,王工文就跑出去了十多米,越追越远,王工文屡屡跑空篮。
姬季远换了刘长路,去盯住王工文,这还真起效了,刘长路是丹东市少体校出身的,他打后卫的位置,把王工文死死地盯住了,对方的长传球,有不少反而被刘长路抢断了,比分渐渐地拉近了。
姬季远在篮下吸引了对方的守卫,周医生和张生旺终于发挥了作用,屡屡在底线得分,在五十分钟时间到的时候,比分为78:81,军直队胜。
“小伙子!球打得不错?”牛精钢边擦汗,边对姬季远说。
“没有!没有!您们打得好!”姬季远回答着,“您们另两个要是同您们三个那么厉害,我们绝对不是对手。”
“你是哪年兵?”
“六八年的,上海兵。现在在手术室上班。”
“好!好!以后多联系。”牛精钢很高兴地应答着。
这时,老范同王工文走了过来。
“这小伙子球打得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老范问。
“我们医院以前不是没篮球队吗?我也是刚从北大荒回来才几个月。”姬季远回答着。
王工文特地上来同姬季远握了握手:“我们三个都是训练处的参谋,你要高兴我们交个朋友。”王工文说。
“高兴!高兴!”姬季远忙不迭地回答着,今天是他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他显然对三个参谋很有好感。
“以后到我们训练处来玩,我们三个人家属,都不在军里,每天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就是打球。”老范很客气地邀请着,他显然对姬季远也有了好感。
“参谋是营级干部吧?我可是个战士呢!”姬季远显出一副高攀的样子。
“没有营级,我们都是参谋,副营级的,但是部队里有一句话,叫‘参谋没大小’。上个月,北京来了一个人,接待的人问他什么职务,他说参谋,于是便把他安排到了招待所。第二天,孙军长来问,‘我的老首长来了吗?’说:‘没有看见,只来了一个参谋。’‘什么?参谋!’孙军长急了,‘就是参谋啊!快去请来!’请来了,他原来是孙军长的上级,现在在总参当参谋,你说这参谋有大小吗?呵!呵!”王工文说完,呵呵地笑着。
四个人都是一样地直率,一样地痛快,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了。当然,姬季远是最小的小弟弟。
旅大警备区司令,兼旅大市革命委员会主席刘得才,酷爱篮球。但旅大警备区没有专业篮球队的编制,他想了一个办法,把大连青少年体校毕业的篮球苗子,全部招入警备区,编制在有线连,无线连什么的。他又在解放广场旁边,造了一个室内篮球场,于是旅大市警备区篮球队便成立了。旅大市没有市队,最高级别就是旅大市工人篮球队,连干了几场,工人篮球队不是个,被打得稀里哗啦。
辽东半岛又是一个死地方,一路出去到沈阳,四百多公里的地方,没有一支像样的篮球队。于是,刘司令员便把目光对准了,沈阳军区篮球队了。
沈阳军区是大军区,管着东北三省。它的篮球队是有正规编制的。刘司令员便给陈司令员打了电话了。
“首长,最近好吗?”刘司令员问。
陈锡连司令员,身兼着辽宁省革命委员会主席的职务。在解放战争的战场上,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一员悍将。但现在,辽宁省的人民,却都叫他害苦了。他请毛主席来视察辽宁,毛主席回了一句话:“什么时候辽宁粮食过关了,我什么时候就来。”于是陈司令员,便下了一道死命令。只要辽宁省粮食不过关,便严禁从其他省市,进口一粒粮食。这样,姬季远他们便一周只有四、五次细粮吃了。辽宁盛产高粱、玉米,不让进口粮食,就一直吃高粱、玉米了吧!但陈司令员是否,也一直吃高粱、玉米,就不得而知了。
“还好,没给你气死。”陈司令员不耐烦地回答。
“心情不好啊!来大连逛逛,看看大海,您的心情就会好啦!”刘司令邀请着。
两个人是老上、下级了,很随便。
“没事来干什么?我忙着呢?”
“哟!视察一下,顺便把您的篮球队带来,咱们练练!”
“什么?好啊!你小子敢叫板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哪敢啊?”
“好!我来!我来看看你的什么破球队。”
其实,陈司令员也是个篮球迷,建国初期,他在北京的时候,‘八一队’的篮球赛,他可是场场不落空的,有时候没拿到票,站着也看。
两个球迷司令站到一起了。
沈阳军区篮球队访问大连,这可是大连恒古未有的大事啊!空三军一共才拿了不到十张票,票由训练处分配,姬季远不刚在训练处交了好朋友吗?他也给分配了一张。
警备区体育馆内座无虚席,姬季远在最后第二排,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放眼向全场看去,两支球队都已经在热身了,但两支球队的教练席上,竟然坐着两个,报上经常看到的面孔,赫然便是两位司令员,两位司令员不约而同地,亲自担任了教练。
球场上的高度也不一样啊,相差很悬殊,你想,大连一百四十万人口中选拔的,同辽宁三千万人口中选拔的,会一样吗?
球赛开始了,一开始便是一边倒的形势,警备区队尽管在大连赫赫称雄,但在军区队面前,就像低年级相逢高年级一样,被打得溃不成军。
“暂停!”警备区篮球队的教练要求暂停,队员围拢来后,刘教练大声训斥着,接着便说,“你下来!我上!”于是,教练上场了。
“暂停!”军区篮球队的教练也要求暂停了,队员围拢来后,教练比着手指,指导着,“给我狠狠地打,但不能把‘他’打伤了。”队员们点着头,回到了场上。至于说的‘他’,大家都是很清楚的,不就是那个教练呗。于是场上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警备区队还是屡屡失分,但警备区队中,出现了一名,矮矮的、黑黑的悍将。他运着球,直冲对方篮下,如入无人之境,然后便投篮得分。反正,这边进一球,那边反过来也必定进一球,但由于一开始,比分差得太远了,终于回天乏力,警备区队以惨败告终。
陈司令员指着刘司令员笑着说:“打不过耍赖,这就是你的风格啊?”
刘司令员擦着满头汗水说:“这帮小子太不争气了,老子一上去,不就把比分稳住了吗?”他说着便同陈司令员一起哈哈大笑,但全场除了他们俩,没有第三个敢笑的。
那天,李洪才又让姬季远晚上去喝酒,姬季远去了。
“单单喝酒,还是还有事体?”姬季远边喝边问着。
“有人勒外头讲侬坏话!”李洪才说。
“讲唔坏话,唔又没得罪过啥人?讲啥格呐?”姬季远纳闷地问。
“讲侬同胖头鱼关系不正常。”李洪才又说。
“帮帮忙,瞎讲有啥瞎讲格,唔同伊浑身不搭界,连话也不多讲格。”
“人家要瞎讲侬,哪能办呐?”
“去寻李春暖讲清爽,勿好!去寻崔主任讲,也勿好!侬越去讲,伊拉就会觉得越有事体。”姬季远思考着,“有嘞,唔晓得嘞。”姬季远喝着酒边问,“啥人勒讲?”
“格勿大好讲格伐?”
“侬勿讲出来,唔哪能解决问题,侬要讲。”
“二外科格黄宝珍。”
“好!唔晓得嘞!”姬季远一口喝完了酒,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第二天开始,姬季远每天上班、学习,总同胖头鱼离得远远的,一个字也不同她讲。而胖头鱼有工作要找姬季远时,姬季远转身就走,一个字也不要听。一个星期过去了,李春暖来找他谈话了。
“你对小姚有意见?”李春暖问。
“没有意见。”姬季远回答着。
“那你为什么不同她讲话?”李春暖又问。
“没什么话要讲吧?”姬季远回答。
“不对!肯定不对!都是手术室工作的,为什么没有话讲?”
“有什么话讲?她干她的活,我干我的活,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话可讲呢?”姬季远回答。
“不可能!肯定有事!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讲出来,不行!”李春暖有些生气了。
“确实没有什么话需要讲,上班能闲聊吗?不能!那有什么话讲呢?”
“一起工作,不可能没有话讲,你肯定有问题,你不愿说,不行!你今天不说,这事没完。”
“我说了也没有用,你也解决不了,还是就这样吧!”姬季远断然地说。
“什么?什么说了也没有用?什么我解决不了?你说!我不信了,为什么解决不了。我就会解决。”李春暖大声地说着。
“她们说我同姚丽萍关系不正常,我说了,你有用吗?”姬季远说完了,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是谁在嚼舌头?你知道吗?”
“二外科,黄宝珍!”姬季远说完就走了。
李春暖直接冲进了崔主任的办公室,进去就拍着桌子说:“手术室这护士长我不干了!”
崔主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在手术室,拼死拼活地干着,你们二外科,在外面乱嚼我们的舌头,搞得我们里面都无法团结了,这活还能干下去吗?”
崔主任问明了情况之后,也很生气,“这是谁在嚼舌头的?”
“你们二外科的黄宝珍。”
“好!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地去干吧!”
“那我可要知道结果的啊?”李春暖往实里砸了砸。
“我下午就开会,现在我就去同周协理员商量,怎么样?”
“反正我要知道结果。”李春暖说着走了。
下午确实开了会,崔主任确实大发雷霆。工作已经那么繁忙了,竟然还有人制造流言蜚语,破坏团结,当场责成黄宝珍书面检查,并在全科室大会上读。
几天后,要调一名护士去太阳岛,科里调去了黄宝珍。在黄宝珍离开的前一天,姬季远在食堂门口,同黄宝珍恰巧相遇,姬季远没理她,转头就走,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无意中看到,黄宝珍的眼中,满是歉意。
那天后,姬季远还是很少同姚丽萍讲话,已经被人歪曲了,更应该规避了,他就抱着如此戒心,一直到离开四六九。
二外科病房,住进了一个特殊的病人,他是旅大市工人篮球队的教练,名叫庞事侯,他是中国建国早期,八一队的主力中锋,那时的八一队,在队长余邦基的领导下。在中国可是无冕之王,国家队同它打,也是屡战屡败。他是姬季远他们篮球队,心中的明星,在听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姬季远就到了病房。
四十多岁的老庞,一米九三的个头,又高又膀,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为人很和蔼。他是在教练工人队的时候,做一个动作,感到脚后跟被人用棍子,敲了一棍子似的,脚就不能动了,通过关系,住进了四六九。
见到老庞,就像见到了心中的太阳一样,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姬季远每天都去看老庞,老庞手术时,他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老庞手术后,愈合得很好,还好跟腱没有缩得过深,居然拉到了位,经缝合后,应当能完好如初,他伤好后便出了院,出院时,给姬季远留了家里的地址,让他们去玩。当时,大连的副食品非常稀缺,市场上根本没有猪肉可买。因此,每次小卖部卖肉,姬季远都去买五块钱的肉,给老庞送去,当然,老庞是一定要给钱的。
那一天,大连玻璃仪器厂,来四六九篮球比赛。对方队里有一个,大连工人队的主力队员,双方打得很激烈。但,四六九赢了。对方那个主力队员叫大徐,身高也有一米八八的样子,他们交了朋友,那大徐球打得很好,而且是大连工人队的主力队员,姬季远很高兴认识他。
过了三天,大徐来找姬季远,说他父亲从楼上摔了下来,住院需要押金,但一时凑不齐,能否帮个忙。姬季远说你等一下,立即找来了其他队员,姬季远拿出了二十块钱,大划拉和歪脑袋一人拿了十块钱,总算凑了四十块钱,交给了大徐,大徐高兴地拿着钱走了。
星期日,老庞来作术后复查,姬季远陪他查完后,便让到了手术室的会议室,让下面这些人去买了酒、菜,在手术室会议室招待了老庞一顿。
突然电话来了,叫姬季远说门卫室有人找,“是谁呀?”姬季远问,总机说:“是大连玻璃仪器厂的,姓徐。”姬季远同老庞打了个招呼,准备下去了。
“是不是那个大连工人队的?”老庞问。
“是啊!”
“你小心他跟你借钱!”老庞说。
姬季远愣在门口了。
“怎么啦?”老庞问。
“已经借了。”大划拉说。
姬季远走了下去,来到了门卫室,看到那个大徐,正在引颈翘首,张望着他,他来到他跟前。
“我爸爸住进去了,但还要付一笔钱。”大徐说。
“你刚拿走四十元,一时到哪儿再去凑钱啊?”
大徐见小卖部正在卖啤酒,他咽了一下口水说:“给整几瓶啤酒也可以。”
姬季远更相信了,老庞所说的话。这爸爸住院,要啤酒干什么?他厌恶地说:“这啤酒是卖给干部的,我们战士买不了。”大徐只得怏怏地离去了。
回到手术室,老庞才说起了根源。这大徐,老是到处借钱,不是他爸爸叫车撞了,就是他妈妈不行了,借了钱就去吃喝,久而久之,积债如山了。家里的家具,都叫债主搬走了,他厂里每月发工资,只给他八块钱,最低生活标准嘛!其它钱,由工会主席把着,工会主席手里有一本账,每月给付债权人,军人优先。
“你们借给他多少钱?”老庞问。
“四十。”大划拉答道。
“赶快去他们厂里登记,排队,说不定还能拿回来。”老庞交代着。
第二天中午,姬季远同大划拉去了,玻璃仪器厂工会,工会主席接待了他们。
“你们是四六九的?”工会主席问。
“是!我是手术室的。”姬季远回答。
“到时候有病来找你啊?”主席问。
“没有问题!”姬季远拍着胸部说。
工会主席打电话叫来了大徐,大徐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两个当兵的。
“你又借人家钱啦?”工会主席问。
“借了。”大徐回答。
“借了多少?”工会主席又问。
“四十。”大徐回答。
“你去吧!”工会主席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记了起来,说:“下月开始,每月十五号来拿十块钱,四个月拿清,好吗?”工会主席问。
“好!好!”姬季远和大划拉齐声回答。
“你看着我这张脸,下次来看病可不要说不认识我啊?”工会主席笑着说。
“记得!记得!您看病来手术室找我,我姓姬。”
“好吧!这可是让你们插队了的啊!”工会主席又意味深长地说。
“明白!明白!谢了!谢了!”姬季远又打拱,又作辑,最后走出了玻璃仪器厂。
以后每月十五日,他们都去玻璃仪器厂工会,领十块钱,四个月后,这笔钱终于拿回来了。
外科团支部要换届改选了。选举结束后,姬季远当选了团支部副书记。姬季远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呆了快三年了,本届团支部书记是吕松露,她是这一届当选的党支部委员。部队的规矩,团支部书记,是由党支部青年委员兼任的,吕松露是这一届的青年委员,她便是当然的团支部书记。
两年前,吕松露是在姬季远手里入的团,两年后她又入了党,又选上了党支部委员,又当上了团支部书记。给她办入团仪式的姬季远,还是在团支部副书记的职位上,姬季远不由得哼起了王勃的词章“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啊?”一千多年前和一千多年后,又有什么区别啊,难道这就是人生吗?姬季远还是默默地努力着,他相信,倒运总不会一直跟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冲顶而起,遨游天下,等着吧?
空三军大军直,要组织一次篮球联赛了,参加的单位有小军直、四六九、疗养院、空军十六厂、六十八库、通信营、周水子场站,还有三十二库。这次医院特别重视,在开赛前十天,就把全体队员脱产脱了出来。集训,准备应战。姬季远担任了队长。小李干事担任了领队了。
集训开始了,集训的计划,都是姬季远制订的,全体队员都努力训练,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所有的队里,小军直,训练处三虎是最厉害的。上次比赛一开始没防住王工文的快攻,失了不少分,后来刘长路看住了王工文,比分就拉回来了,最后只输了三分,因此本次球赛,大家定的目标是冠军。
院里给篮球队开了小灶,大伙更高兴了。那天中午吃豆沙包,东北就叫豆包吧!突然有人提议,看谁吃得多,本来嘛,能吃才能打吧!就开始了比赛了,规定吃完了,下午训练场不能脱,谁脱了还算输。
小李干事像真的一样,做起了公正的裁判,一个豆包有二两粮食吧!大家一个一个地吃着,吃到了十二个的时候,还剩下五个人,吃到第十四个的时候,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吃完第十五个,陈斌抚着肚子,退下了。就剩二个人了,每个人已经吃了三斤了。但谁能胜出呢?十六,十七,十八,又各吃了三个,姬季远勉强吃下了第十八个豆包,无可奈何地投降了。最后只剩下大划拉一个人了,他又吃了一个,吃光后,他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又拿起了一个,又吃了下去,整整二十个豆包,给一个一米六八的人吃了下去,获得了冠军,真不可思议啊!
大家哈哈大笑,便又去练球了。
第一场比赛,是在南关岭。空军第十六修理厂在那儿,番号叫5706厂吧。他们一出场,有一个个子特别高的,有一米九五吧!看来今天的恶战是免不了的。
比赛开始了,谁知那个大个子,是个傻大个,动作迟钝,在内线给姬季远看的死死的,一点也没有发挥,四六九一阵七里啪啦的猛攻,连刘长路也跑篮进去,投了一个勾手篮,漂亮得分,比分拉开了一半。十六厂的教练要求暂停,作了一些攻势防卫的调整,比赛又开始了。
突然,十六厂那个大个子在奔跑中一个趔趄,翻到在地上。他站了起来后,只见他手托着膝盖,脸上尴尬地看着大家,姬季远走过去一看,他们左脚的膑骨移位了,移到了左侧的旁边,这一下奇怪了。他那滑稽的样子,大家都想笑,又不好笑,姬季远帮他把膑骨扶正了,但手一松,它又滑向了左侧,看来是右侧的韧带断了,需要到四六九去修补一下。
大个子坐上了车,向四六九开去,医院已接到电话,手术都已在准备中了,比赛继续进行,结果,四六九队大获全胜,以78:36而远胜十六厂。但大家还是友好地握手告别。回到医院后,姬季远去看了大个子,大个子手术刚完,钟医生给他把右侧的韧带接上了,膑骨又回到了中央。
大个子憨笑着说:“你们四六九医术真高啊!我还以为要成为,第二个孙膑了呢!”姬季远陪着呵!呵!地笑了笑,但他知道,这不是一回事,战国时候的孙膑,是被挖去了膑骨的,而大个子只是膑骨移了位,他一定能完好如初的。
第二场比赛,是对大连疗养院,在疗养院场地上。四六九队一上来,就以压倒对方的攻势,打出了8:0的成绩,球场上一片哗然。随后疗养院屡屡发动了反攻,但获效甚少。中场结束的时候以39:18收场,中场休息后,四六九队又迅速地把比分拉到了58:23,对方的阵营彻底乱了,看来今天胜券成握了。谁知在43分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在进攻的时候,姬季远贴着,对方一名队员的身体,在篮下跳起投篮,对方的那个队员,应当是有意的,使劲地蹶了一下屁股,蹶在了姬季远的大腿上,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姬季远的腿部顶了上去,身体的形状一下变成了头下脚上,然后就这样“叭嗒!”一声,摔在了地上,左肩首先着地。
这种情况,在篮球规则里是属于严重犯规的,俗称“抬轿子。”当然裁判都吹他犯规,进球有效,还可以加罚一球,但大家一看姬季远的状态不好,就问他“怎么啦?”
姬季远右手扶着左肩说:“可能锁骨骨折了吧!换个人吧!”然后就过去坐在了看球的凳子上说:“歪脑袋上。”于是歪脑袋上去补罚了一球,进了。
疗养院的院长听说伤了人,也来到了现场问长问短,对方那名球员也不停地道歉,但姬季远笑着说:“没什么,不用急!”
“先去拍个片吧?”院长说:“我们有X光的。”
于是比赛的比赛,几个人陪着姬季远去拍了X光片,片子显示“左侧锁骨中部,不完全性横断骨折。”
回到了医院后,姬季远住进了,一外科的病房,那是一个两个床的病房。巧了。另一个床上昨天刚收了一个病人,是周水子场站的一名处长,他晚上骑自行车,一手拎了一个热水瓶,去打开水,黑咕隆咚地窜出了,另一辆自行车,两车相撞倒在了地上,那个战士没有什么,他手中的热水瓶也完好无损,但他本人却锁骨骨折了。
一个病房,两个病友,同样的病,一个是处长,而另一个是战士。
锁骨骨折也无法打石膏,处置的方法,是用两个布缝制的环,套入双手,在背后用绑带,把两个环收紧,扎结实,那么这个人的胸就挺起来了,锁骨也就张开了,然后让它自己慢慢地长上。
外面在比赛,自己躺在病床,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第五天,姬季远就走上了球场,试着用右手一个手运球投篮,哎!他居然成功了,而且慢慢地、慢慢地,动作幅度一直在加大,当然,左手还是挂在胸前的。
外面的战况,却不尽如人意。虽然对通讯营那场球险胜了,但对六十八库那场球却败得很惨,六十八库有个球员姓秦,是上海兵,原来是上海杨浦区少体校出身的,身高一米九五,其实六十八库这个球队,就打他了,但他孤身轻入,屡屡得分。四六九队少了姬季远,少了一个进攻手,又少了一个正中防守,又没了主心骨,一上去就叫人家把阵脚打乱了,因此便败下了场来。
对三十二库那场球,总算是打赢了,但对方其实太弱了,没有一个好手,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对周水子场站,却又是一场恶战,周水子场站有个老球员,也姓周,身高一米八零,但很膀,这人文体都行,唱歌也唱得很好。有一次周水子场站,来四六九演出,其中有一个节目,就是他拉手风琴,自拉自唱毛主席诗词歌曲:“沁园春.雪。”博得了满场的掌声,后来姬季远也学着他,练了自拉自唱,竟然也过得过去。
他尽管年纪大些,但他是辽宁队下来的,体能和技能这两项,一样也不缺,而且有组织能力,全队给他组织得攻守如一,有板有眼的。四六九队,在这样的强队面前,是很难发挥的,结果还是以输球告终。
总合四六九队,赢了四场,输了两场。能否进入决赛,去拿冠、亚、季军,就看最后一场了,也就是对小军直队,而且是在四六九比赛,主场作战,对士气肯定会有较大的帮助。比赛那天是星期天,球场边站满了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吧!姬季远左手挂在胸前,也在自己这方的队员席上,指挥着这场球赛。
军直队最厉害的一招,就是远距离长传,快攻得分,所以姬季远交代刘长路,一定要把王工文看死,但中锋没有啊!姬季远只能让歪脑袋顶中锋,并让他紧防老范的篮下得分和冲抢篮板球,交代完毕后,球赛鸣锣开场。
刘长路发挥得倒不错,王工文被看得,得分很少,但老牛立刻改变了策略,他自己同老范两个,打起了双中锋,两个人在三秒区外一站,歪脑袋马上就头大了,防了这个,防不了那个,而且牛精钢,有很多球,跳起在空中接的球,就顺手投进了篮筐里,还没有等脚落地,就已经得分了。在防卫上,老牛采用了扩大防区的办法,因为四六九队没有中锋,他们便彻底放弃篮下,突出防守那两个前锋。周医生几乎连投篮的机会都很难找到,张生旺,虽然高手跳投,也中了几个,但总是没有人家进得多呀,整场球赛在没有悬念的情况下结束了。
四六九队,本来完全有实力进入前三,甚至还有问鼎宝座的希望,但由于姬季远这一受伤,却连前三都没有进入,大家都是失望之至,但姬季远鼓励着大家,“丧气什么?不还有下一届吗?”
“是啊!我们这一年好好地练。”大家一致地回答。
在第十五天上,姬季远便把左手的那邦带拿掉了。开始两个手一起抓球了,但左手伸出去的时候,左肩部位明显有痛感,他忍着痛,照常泡在了球场上。开始,他的左手只能抬到,衬衣的第三粒纽扣的位置,但他不顾痛,硬往上抬,能抬多少就抬多少。渐渐地,他左手越抬越高了,在不到三十天的时候,他的左手已经能举过头顶了。
左肩锁骨骨折的部位,高高地鼓起了一圈塄,手都能摸出来,医学上叫骨痂,其实这表明骨折部位,已经长上了。
姬季远可不管这些,在他受伤刚满三十天的时候,他已经在球场上满场飞了,当然,他十天前早已出了院,也早已上了班。他的队员们对他的伤,好得这么快,都感到不可思议。周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创造了奇迹。”是啊!这世界是有不少人,一直在创造奇迹,因此可以说,奇迹不是上天给的,是靠人们自己创造的,这是姬季远信奉的真理。
姬季远去看望了他的室友,周处长斜靠在床上,仍然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一动就疼啊!姬季远朝他挥了挥左手,又伸直了举了起来。他呆了半天,“照片拍出来,我们俩的伤,不是差不多吗?”周处长问。
“是啊!要运动,不要怕疼,才能好得快。”姬季远解释着,但他看到周处长直摇着头,便走了。
由于姬季远运动得早,运动得快,他的伤,从今往后就没有痛过一次,人说骨折在若干年内,每逢到刮风、下雨都会疼,但姬季远从来都没有疼过,就像这个伤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年后,姬季远正好在走廊里,碰到了周处长,问他恢复得怎么样,周处长抬了抬手,只能抬到衬衣的第三粒纽扣处再也抬不起了,看来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四六九篮球队像疯了似的,到处找人打球,周边的工厂,像二机床,柴油机厂,工矿车辆厂等等,都已经扫了好多遍了,在球赛中,他们也锻炼了球艺,加强了配合,在沙河口区这一带,打出了不小的名头,。有时,一周会有二、三次球赛,四六九的观众,也越来越多了,他们看到自己的球队的成长,对篮球的兴趣也越来越高了,大家都在等待下一次联赛,大家都在期待着,把那个奖杯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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