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术室(下)

  今天下午有一个打封闭的小手术,李春暖让姬季远去配合一下,手术由朱志文医生操作,病人是二一五部队的一名战士。

  他的病很怪,任何人的脚板,都是前后排列,但这个病人的脚板,却是横向排列的,两只脚都是的。因此他走路很慢,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你用力把他的脚扳正了,但你手一松,它又横过来了。

  今天,朱医生就想试一下封闭的效果,“强的松”姬季远已经抽好,朱医生消毒后,缓缓地分几次注入了病人的踝关节,脚渐渐地松了,朱医生轻轻地把病了的脚,正了过来,哎!竟然没有回去。朱医生又对病人的另一只脚,进行了踝关节的封闭,封闭完了后,也没有回去。看来封闭产生效果了。朱医生和姬季远心里高兴着。扶着病人坐了起来,又扶他到担架车上,姬季远一路把他推送到了病房,帮他转到了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姬季远早饭后去上班,看见病人扶着走廊的墙,在慢慢地散步,两只脚板是横的,他去找来了朱医生,朱医生无奈地,直敲自己的脑壳。

  在无奈地情况下,请了医学院的两个教授前来会诊。

  “你的脚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教授问。

  “我记得小时候五、六岁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病人顺口地回答着。

  “五、六岁就变成这样?”教授陷入了沉思。

  “你扯什么扯?五、六岁就这样,你怎么当的兵?你体检了吗?”朱医生在一旁忍不住了,恼怒地揭穿了病人的谎话。

  “对呀!你怎么通过入伍体检的?你再想想?”教授开导着。

  “好!我再想想,……噢!我想起来了,是在一次施工当中,……我和王志超一起,抬着一筐石头,我滑了一下摔到了,于是这脚就成了这样。”病人边回忆边回答着。

  “这?应当是,摔的时候,扭到了两侧的肌腱,但也很难两只脚扭得一模一样啊?”教授研究了半天,摊了摊手掌,表示无能为力,“你们只能另请高明了。”教授遗憾地在朱医生的护送下,离开了四六九医院。

  病人一日复一日地坚持着,缓缓地在走廊里散步,但两只脚掌,始终是横着的,像两块横着的滑雪板一样。

  “怎么弄?小姬。”朱医生愁得。

  “我看这人有点装,为什么一开始,他总说五、六岁便这样了,你戳穿他入伍体检后,他又说是施工中造成的。”姬季远回答。

  “哎!我试试!”朱医生拿了六粒维生素B2,因为维生素B2是黄色的,放在研钵里研成细末,用白纸仔细地包好,拿去交给病人说:“这是我的一个同学,从美国寄来的,如果这个药也吃不好,那你出院吧!我们四六九也治不好你了。”

  “好!好!谢谢朱医生!”病人高兴地捧着那一小包药,回病房去了。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病人的脚竟然好了,两个脚像正常人一样,脚掌前后排列着,步子也快得很。

  “看来这进口药就是不一样啊!看!药一下去马上见效了。”朱医生同姬季远相视一笑。

  三天后,病人横着脚板,又来找朱医生,他认为药效过去了。

  朱医生懵了,难道总是用维生素B2骗他,那出院了怎么办?

  朱医生又去找姬季远商量。

  “看来是一种癔病。”朱医生无奈地说。

  “癔病就要用癔病的治疗方式治,你明天去要一辆救护车,我们把他送西山精神病院试试。”姬季远提议。

  “对!对!”朱医生高兴地附和着。

  第二天,朱医生和姬季远,带着病人上了车。

  “我们去哪儿?”病人问。

  “去精神病院会诊。”朱医生回答。

  “我不是精神病,我不去!”病人挣扎着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咦!你脚好了嘛!”姬季远指着他的脚。

  病人低头一看,赶紧又横了过来。

  “你不去会诊,你明天就出院。”

  病人无奈地又上了车,车向西山驶去。

  到了西山精神病院,会诊的医生拿出了一根电击棍,扭开开关后,一棍子就戳在了病人的脚上。

  “啊!”病人弹着跳了起来,医生又戳了他另一只脚,“啊!”病人又弹着跳了起来,电击的力量使病人脸上,流下了三道汗的细流。

  “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不行就再治几次。”会诊的医生说。

  “好了!好了!”病人的脚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的脚没有病,他的病在这里。”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他这是癔病,我们见得多了去了。”癔病是一种强迫症,是较轻的一种精神病,就是他脑子里认为,自己的脚板应当是横的,他便一定要让它横着。

  会诊就这样结束了,病人的脚也已经恢复了正常。

  三天后,病人又横着脚板又来找朱医生,他哭丧着脸指着脚。

  “那好!我马上要车,去精神病医院再治一治。”朱医生反应得真快。

  “不用了!不用了!”病人哭着说着,脚又正常了。

  以后病人脚板只要一横,朱医生就要打电话叫车,病人的脚马上就正了,几次后,病人再也不找朱医生了,几天后,病人出院了,他再也没有来过四六九,他的脚已经根治了。

  下午政治学习,又来了急诊,是大连耐酸泵厂,出了工伤,伤员在操作冲压机时,踩错了开关,他应当踩‘上’,让冲压机抬一抬,以便他把工件放放正,但他踩了‘下’,五百吨的冲压机下来,把他双手十指,连同两个手掌的前半部分,都压成了血水,送来时,就两个光秃秃的后半个手掌。

  钟医生看完病人后,同家属、工友、单位领导,作了交流。

  现在有两种做法,第一种就是把两个半个的手掌,清创缝合,也没有任何风险,等它长好也就好了。但是从今往后,他的两个手,便任何功能也没有了。

  第二种做法是,把他的两个脚趾头,移植到手掌上,这样,经过锻炼,或许会有一部分功能。但手术很繁复,风险会很大。

  “什么风险呀?会死人吗?”他老婆问。

  “这不会,但有可能移植不成功,两个大脚趾头也死了。”钟医生回答。

  “那怕什么?做!”他老婆说。

  “要不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见?”钟医生问。

  “不用!我代表他了。”他老婆肯定地回答。这样果断地决定,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手术开始了,其实这不是一个手术,是许多手术的连接,先是把创面缝合,接着把两个大脚趾的表皮皮下组织都切开了一半,并在两个大腿上,都切了一个切口,把脚趾头上的创面,同大腿上的切口,当然是左脚对右腿,右脚对左腿,缝合起来。这样,他的脚就和大腿长在一起了,让它长了一个月。完全长合之后,切断脚趾头,把半个脚趾头的创面,同手上再切开的创面缝合。这样,他的腿就和手掌长在一起了,中间夹着大脚趾头。再让它长一个月,等半个脚趾头上的创面,同手掌完全长合后,连根切断腿上的半个脚趾头,缝合到手上。又一个月,两个手掌上都长出了一个手指,那原来是他的脚趾头,通过大腿的媒介,钟医生把它移植到了手上。这个病人的直接领导,张恩舟,是大连耐酸泵厂的,动力科科长,每次手术他都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每次手术完了,都要向姬季远问长问短,久而久之,他们很熟了。

  星期三傍晚,医院对过的抚顺街,响了一阵枪声,大家都纳闷了,旅大市的秩序,早已归于正常,枪也早已收缴的基本干净,哪来的枪声?到晚上七点半,总机通知姬季远,有急诊手术。

  病人是空三军训练处的一个参谋,他头部给砍了三刀,颈部有一道刀伤,足有一公分深,但幸好没有切到颈动脉,舌头有明显电击伤,但这没法处理,头部的砍伤和颈部的砍伤,做了清创缝合,姬季远推着担架车,出了手术室,门口站着两个军人,他们让姬季远把病人送到,政治处楼下的一个房间,姬季远奇怪地说:“病人不送病房,送那里干什么?”

  那两个军人,掏出了一个证件,“我们是军军法处的,你必须按我们说的做。”

  姬季远同他们一起,把病人送到了,政治处下面的一个房间里,这房间有一个里间,有一个外间,病人住在里间,两个军法处的军官住在了外间。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异常中的异常。原来这病人,是空三军训练处的肖参谋,专门讲授射击课,他对弹道学有较深的研究。

  今天他讲完课,没有回办公室,也没按要求把枪,锁入保险箱,因为来不及了,他要去同爱人一起看电影。

  他住在爱人家,爱人的家是在抚顺街。就在四六九对过,隔着长江路。

  他爱人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加上父母,家里共有七口人,肖参谋的爱人是老大,下面三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未婚,他们有两个儿子。

  他丈母娘,是街区有名的母大虫,加上她四个女儿,抚顺街给了她们一个雅称,“五雌虎”!她们在抚顺街吵架、斗殴,无人能敌。倒不是整个抚顺街,没人打得过她们,但东北男人都有一条不成文的准则,“好男不跟女斗”。而且一旦发生口角,五虎齐上,抓破了脸,抓脖子,最后竟无人能敌,打遍了整个抚顺街无敌手。

  肖参谋结婚后,老婆对他还好,但一直受到丈母娘和小姨子的欺凌,动不动把他摁在了床上,又抓又挠。明天到军里上班,又免不了同志们的一顿耻笑。他多次想离婚,但当时离婚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并且,接着有了孩子,接着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肖参谋便断了离婚的念想,忍辱负重地过着日子。

  今天肖参谋回到家,他爱人在洗衣服,他把枪挂在了衣柜里,出来帮她洗衣服,估计要开饭了吧!

  突然,他第三个小姨子冲了上来,说她的一只戒指没有了,肯定是肖参谋拿的,肖参谋说他没有拿,他刚刚回家。但三小姨子不忍不让,她的尖叫声,叫来了她的二个姐姐,一致公认,是肖参谋拿的。

  肖参谋百般解释,反而招来了丈母娘,丈母娘不问情由,让他交出戒指。

  肖参谋一步一步地退着,他脸上、脖子上已有了多道抓痕,但他妻子没有吱声,她母女、姐妹都情深,而且大于了夫妇之情。

  肖参谋被逼到了衣柜前,衣柜门没有关紧,露出了里面的枪套,他本能地,一把抓过了枪套,拔出了手枪。

  “怎么?你敢动枪?”丈母娘又往前逼了一步。

  肖参谋拉了一下枪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你有种往老娘这儿打。”丈母娘一手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一手伸上去抓肖参谋的枪。

  “呯!”肖参谋退无可退,忍无可忍,本能地开枪了。只见丈母娘眉心,冒出了一个血洞,人向后倒去。

  “啊!杀人啦!”三个小姨子惊恐地大叫,向门外逃去。

  “砰!砰!砰!”三枪,三个小姨子又倒在了血泊当中。

  肖参谋的妻子扑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大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妻子哀求着。

  但肖参谋已经杀红眼了,眼前一幕一幕的,都是新仇旧恨。他顶着妻子的脑门开了一枪,“今天大家都不要活了。”他同时咕哝着。

  妻子仰翻地倒在了地上。

  他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两个人,“都死了吧,都死了吧!”

  他冲上楼去,一脚踢开老丈人的房门,老丈人耳朵有点背,楼下的枪声,他还以为是外面放鞭炮呢,还悠然自得地靠在床上抽烟呢!见肖参谋进来,他一楞。因为平时肖参谋从来也没有上去过,“怎么?咋回事呀?”老丈人问。

  其实,这个家,老丈人是对他最好的一个,每当他受欺凌的时候,很多次都是老丈人,帮他解的围,但他已经有五条人命了,也早已杀红眼了,“都死了吧!”他抬手一枪,老丈人应声倒下了床,他一转身,见小舅子从房里窜出,擦过他的身体向楼下冲去,他抬手一枪托,狠狠地砸在了,小舅子的头上,小舅子倒在了楼梯上,并骨碌碌地滚下了楼梯。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看着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打开了孩子住房的门,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正躲在床上瑟瑟地抖着,他深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断然关上了房门。来到了妻子的旁边后,他举起了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时,那个对他最刻薄的三小姨子,突然爬起身来,缓缓地向门口爬去,他走过去,顶着她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然后又回到妻子身旁,举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啪!”的一声轻响,他发现自己没有倒下,检查一下枪,没有子弹了。

  他拧下了灯泡,伸进了舌头,但舌头被打了出来,屋里的灯刹时全暗了,他摸黑到了厨房,摸到了一把菜刀,在脖子上狠狠地拉了一刀,出了不少血,但没倒下,他举刀在脑门上砍了三下,又淌了不少血,都流到了下巴了,但还是没有倒下,他跌跌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警察听到了枪声,早就在门外守着呢,但不明情况,谁也不敢贸然进入,有枪啊!守了半天,见出来了一个人,满头满脸的鲜血,还穿着军装,警察以为是受攻击的一方了,便立即扶着他,送进了马路对过的四六九。知道他是空三军的人时,立即同空三军联系了。

  惊天的案情,震动了整个抚顺街,有仰天长叹的,有拍手称快的,也有扼腕痛惜的,不过很快,抚顺街有三百多户人家,联名写了请愿书,声称肖参谋不是伤人性命,而是为人民除害,一致请求,不要治肖参谋的罪。何况还有两个儿子,谁养呢?

  小舅子送大连医学院,成了植物人,在医院里长久地躺着。以前没有这样的规定,没付钱不让躺。但六死一重伤的重大案情,三百多户人家的挽命的力量,也实在太单薄了,肖参谋在军事法庭上,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供认不讳,被判了死刑,由于他身上有伤,行刑前便被囚禁在四六九,政治处楼下的小房间里。

  姬季远也去门缝看过两次,除了沮丧的表情,瘦削的脸庞,他没有给人一丝的,邪恶之感,但就这样的一个人,马上就要被枪毙了。看他的人,绝大多数都带了同情,他为什么要娶这个老婆,为什么要走进这样的必死之家,是男人,早晚都会这样的。

  过了不久,肖参谋被执行了枪决,两个小孩被送了孤儿院,而那个小舅子,却还是静静地躺在了,医学院里的病床上。

  周水子机场的场长,突然昏倒在内科病房里,并且长时间昏迷不醒,军长下了指示,要求四六九,必须抽调精兵强将,挽救周场长的生命。于是,姬季远便被抽调到内科,参加了特别护理小组。

  周场长是在星期天,在家里洗完澡,他爱人发现他背上有十数个红点,红点不大,约一毫米直径。于是星期一请了假,来四六九检查一下身体。

  根据他的口述症状,柳主任让他验了血,发现白血球只有三千多,血小板也很低。

  柳主任又让他抽了血,做了血液涂片检查,在显微镜下面,涂片上全是奇形怪状的细胞,这是白血病。

  周场长身高一米八零,面色红润,四十多岁,相貌堂堂,哪里有得了绝症的迹象,怎么也不像啊!但血液涂片报告的诊断是准确无误的。再做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先住下来吧!”柳主任不动声色地说。

  “什么?住院?不行!不行!我不能住院,我场站的工作安排紧着呢!再说,您看!”他在自己的胸口“碰!碰!”地拍了两巴掌,“我身体结实着呢!不住院!不住院!”他坚决地摇着头。

  “不行!您一定要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治疗。”柳主任开导着说。

  “不住!不住!我不能住呀,我有工作未完成啊!”

  柳主任对他旁边的爱人招了招手,走出了诊室,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诊室。

  “你先住下吧!”周场长的爱人强颜欢笑地劝着,实在忍不住,眼泪淌了下来。

  “你哭什么?有什么事吗?”周场长奇怪地问。

  “没有!没有!”

  周场长在一内科住下了,但仅仅过了三天,他突然昏倒了,幸亏柳主任特地安排,周场长的饭都是送到床前的。一天饭后,他突然昏倒在了床上,如果是昏倒在食堂回来的路上,四六九的责任就大了。

  当时对癌症,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尤其是血癌,对于医学界来说,是一个无知的世界。院里马上请了大连医学二院,大连医学三院,大连中医学院,旅大市人民医院的教授、主任,进行了会诊。

  病人昏迷着,家属也不在,七、八个专家就在病床前议论开了。

  “总得先让他醒过来。”一个教授说。

  “怎么醒呢?”一个主任问。

  “用点兴奋剂。”一个教授提议。

  “只能试试了。”一个教授回答,他下了医嘱。

  用了兴奋剂,但没有起效。

  “看来要用野山参。”一个中医学院的老教授提议道。

  “这有用吗?”一个主任问。

  “试试吧!这东西大补气血,多少有点用吧!”

  “但他不能喝呀!”

  “一半鼻饲,一半注入直肠,试试吧!”

  教授、主任们,悻悻地离开了,谁也不明白这个病,谁也拿不出一个治疗的方案。当时化疗、放疗远还没有发明呢!

  野山参搞来了,姬季远用煎锅,煎了有十个小时,倒了汁,拿去给柳主任看看,柳主任看了,闻了闻味。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用,“就按教授说的方法去注射吧!”他交代着。

  野山参下去了,病人毫无起色。

  三天后,周场长停止了呼吸,李春暖给插上了气管插管,用呼吸机控制着呼吸,心脏还在跳着。

  二天后,周场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消息传到了周水子场站,一片哭声惊动天地、泣倒鬼神。周场长是个解放军军官的表率,他爱兵如子,军营里到处都有他的事迹。尤其是新战士,尽管他一直都在忙,但他从未放弃关心,新战士在军营的生活。空三军在周水子场站大礼堂,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会上跪地而哭的战士,不下数十人。

  好人为什么命不长,老天啊!这不公平啊!

  又是一个星期天,几个人在宿舍里理发。当然是李洪才当理发师,他剪完了姬季远、诸国平,他突然想起了在学校中的恶作剧,他又开始阴损了。

  下一个是羊希和,李洪才用推子推完了四周,便用剪刀嚓!嚓!嚓!地剪起上部的头发,他在羊希和的头顶,剪了两道沟,羊希和一点也没有感觉。

  “下一个!”李洪才喊着。

  包训达坐了上来,他按样画葫芦,在他头顶中间剪了一条沟。

  “下一个!”李洪才又喊道。

  牛鼻头坐了上来,李洪才又在他头顶上剪了一道横的沟,理完了,他掸了掸围身布,包好了剪子、推子,准备赶快离开。

  “哈哈……”“哈哈……”羊希和同牛鼻头互相指着大笑。

  “做啥?做啥?”包训达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羊希和同牛鼻头又转向包训达大笑,李洪才已经打算溜出宿舍了。

  “哎!”诸国平一把拉住李洪才:“去拿点东西来吃吃。”

  “那么多人,唔供勿过来。”李洪才挣扎着,他怕那三个人。

  但是那三个人已经搞清楚了,他们全部被李洪才玩弄了,当李洪才挣脱了诸国平,赶紧往门口奔去时,只见门口三个叉着手的人,狠狠地瞪着他,他知道今天玩完了,无法脱身了。

  “有什么事?好商量!”李洪才挪揄地说。

  “侬拿阿拉都弄成这个样子,总要给个说法吧?”牛鼻头笑着说。

  “说法?什么说法?格是新发型。”李洪才辩解着。

  “好!那阿拉也给伊搞一个新发型。”羊希和愤怒地提议着,说着便过来抢李洪才的理发包。

  李洪才往后退着,一面用手挡着他们。

  “阿拉也不要过分,就像阿拉当中任何一个人就可以了。”包训达笑眯眯地说。

  三个人把李洪才挤到一个角落里,一个抢下了他的理发包,另两个一人架着他一条臂膀,拉过来准备往凳子上摁。

  “做啥?”姬季远走了过来,他看到三个人的头,笑得弯下了腰,“侬也太阴损嘞。”

  “差一点点拨伊逃脱了,幸亏阿拉发现了,伊逃脱,阿拉三个人真格完结嘞!”牛鼻头狠狠地说。

  “要么侬帮阿拉都修好,要么阿拉把侬也弄成格个样子,反正大家勿要做人嘞。”羊希和咬着牙说着。

  “侬拿人家弄成格个样子,人家哪能做人,帮伊拉修修好伐。”

  “格要修成板刷头(寸头),唔勿会剪板刷头。”

  “格么唔来剪伐!”牛鼻头拿起推子准备下手了。

  “等等!等等!唔想办法。”李洪才挣扎着,“唔带你们去寻剃头师傅剃,好了伐?”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好伐,但是姬季远要一道去,免得伊半路上又耍花招。”牛鼻头提了条件。

  “好!好!唔陪你们一起去。”姬季远答应着。

  五人一行向理发室走去,理发室在政治处大楼一层,理发室里有个小屋,放了一张床,理发师就睡在那里,正好理发师在里面睡觉,理发师姓魏,他不是军人,但住在这里。

  理发师看着他们三个的头直笑,“能理出这样的头,也是要有本事的。”

  “笑什么?要不是你理一次发,要三毛钱,我们怎么会找他理,又怎么会被理成这样。”羊希和边照镜子边说着。

  三个人一个、一个地被理成了寸头,反复地照着镜子,满意地走了。已是晚饭时间了,今天星期天,四点钟开饭。

  “走吧?吃饭去吧?”魏师傅提议。

  “今天高粱米饭,有什么好吃,这样吧?去我那里,搞两瓶酒喝喝。”李洪才有些过意不去,因为魏师傅理了三个头,也没收他一分钱。

  “行啊!喝酒好啊!”魏师傅高兴地说。

  三个人来到了李洪才的小屋,李洪才拿出了两瓶汾酒,两根香肠,三个面包,一袋花生。魏师傅看到两瓶汾酒,眼也发直了。

  别小看汾酒了,当时汾酒可是中国八大名酒之一。汾酒所在的‘杏花村’就占了两个,另一个是竹叶青,而另外六个则是茅台、泸州老窖、古井、西凤、洋河大曲、**大曲。没有五粮液。

  三个人东扯西扯,喝得不亦乐乎,不到半小时,第二瓶酒又打开了,每人倒了一次后,只剩下半瓶了,一斤半酒,姬季远喝了六两,他们两个也一人喝了有四两半,李洪才舌头也有点大了,魏师傅喝得满面红光,也基本到量了。

  扯着扯着,扯到了丢枪的事。

  “这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魏师傅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找不到!找不到!找得到才怪呢!一个排的‘鬼子’。”李洪才的手挥来挥去,因为工兵的动作,跟地雷战里鬼子工兵的动作一模一样,因此四六九的众人给他们起了个外号叫‘鬼子’,反正一个也不认识的,“有屁用啊?”

  姬季远拿过了剩下的半瓶酒,“这酒我们平分吧?”

  “不行!我不能喝了。”魏师傅用手遮着茶缸。

  “什么不行,今天不醉不休。”李洪才硬扳开了他的手,姬季远把半瓶酒分倒在三个人的茶缸里。

  “来!一大口。”姬季远提议着,他端起茶缸先喝了一大口。

  “喝!”李洪才也喝了一大口,魏师傅咬了口香肠,也喝了一大口。

  “干了!”姬季远提议着,“这么好的酒,到哪儿喝去。”

  “干!”“干!”三个人都干了,姬季远望着李洪才。

  “酒呐?喝得那么高兴,就这么结束啦?”

  “我去拿!我去拿!”李洪才出去了一下,不过带进来的,是一瓶北京二锅头,又分了半瓶酒,胡哟喝么地喝着,大家都来劲了。

  “你说这工兵用那么先进的设备,咋就探不到呐?”姬季远纳闷地问着。

  “方法……不对。”魏师傅手指敲了敲桌子。

  “怎么不对呐?”姬季远没有搞明白。

  “我问你……这……这探雷器……什么原理?”魏师傅已经话不连贯了。

  “探金……金属呗!”姬季远的话也不连贯了。

  “那下……下水道探……探到咋办啊?”因为当时的下水道都是铁的,因此探到下水道只能避开。

  “躲……躲开……开呗!”

  “那枪……枪在……枪在下水……道里,咋探啊?”

  “探……探……,你是……是说……说枪……在……在下水……下水道里?”姬季远语无伦次地问着。

  “那咋地?”魏师傅得意地傻笑着。

  李洪才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姬季远送走了魏师傅,端来一盆凉水,放在桌子上,拎起李洪才的头,一头按在了凉水里,李洪才猛一抬头,酒醒了一大半。

  姬季远拍了拍他的脸,“又该侬立功了,快去找张院长,枪在下水道里,尤其是政治处大楼的周边。”

  “枪?什么枪?”李洪才一脸迷茫。

  “丢的那把五四手枪,是魏拿的,藏在下水道里。”

  李洪才猛地醒了过来,拔腿往张宝振院长家跑去,他这是第三次跑张院长家了,前两次立了功,入了党,这次的功,该入什么啊?

  李洪才又走回来了,“侬去伐!这次也该侬立功唻!”

  “唔有海外关系,格功劳放嘞唔头上,会浪费格,侬快去伐。”

  李洪才犹豫地回过头,一步一步地向家属区走去。

  张院长听了报告,立即叫来了张主任,立即组织了政治处全体人员,挨个摸排着下水道,终于,在政治处大门旁的一个下水道内,摸出了一个油布包,打开包,一支烤蓝的手枪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半年多的悬案,告破了。

  张主任马上报告了军保卫处,又联系了派出所,因为魏师傅是老百姓。

  当警察敲门时,魏师傅还在呼呼大睡呢!洗头的水斗里,吐得到处都是。

  没费什么事,魏师傅全招了,就是那次陈小明擦枪,他在政治处一楼,摆了个小桌子擦枪,魏师傅路过,陈小明正好去小便,他顺手拿了一支,他的初衷,只是想佩着枪,照个相,照完了再放回去,谁知出了那么大的事,可把他吓得不轻。他守口如瓶了半年,实在憋不住,酒多了,就想往外吐点,给机警的姬季远识破了,引出了。

  陈小明自由了,他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走到政治处张主任的面前,啐了他一脸花,然后问道:“你不是说这枪不是我拿的,你主任就不干了吗?算不算?”

  张主任无言以对,以后见到陈小明便躲着走,这也不是办法,不久,陈小明被调到军里去了。

  李洪才又立功了,而且是立了大功,穷空三军、四六九半年之力,奈之以何的大案,给李洪才破了。四六九嘉奖了他,并打报告到空三军,要求破格提干,空三军很快就批准了,他穿上了四个兜的军装,拿起了五百二十大毛的工资,这在上海兵中真是首开记录啊。

  中西医结合,在手术室就是针灸麻醉,但根据全国的这方面的报道,耳针麻醉效果比较好。

  在耳朵上扎六根针,就能开膛破腹,病人没有痛感,这也太夸张了吧!但上面布置的任务,总不能不做吧!尽管李春暖一直以,找不到病例为借口拖着,但几个月过去了,也拖不下去啦。李春暖终于找了一例,胃切除的手术。

  因为人的表皮,是痛觉细胞最为集中的地方,为了保证成功,李春暖要求高医生,在表皮用普鲁卡因做了局部麻醉。

  耳针麻醉取的穴位是胃、脑干、交感三个耳部穴位,胃在对耳屏上部下陷的位置,脑干在对耳屏的上屏底,交感则是在耳屏的上部。

  麻醉的方法是在,两耳的这三个地方,用火柴棍头,因为那是圆的,压迫相应部位,一面问痛不痛,病人如果说不痛,就挪一点,一直到病人说痛,好!就是这里了,用火柴头压一个半圆形的凹坑。都找好了,酒精棉球消了毒,插上了六根银针。

  手术开始了,切开皮肤时,病人倒没有什么大的反响。切开皮下组织,切开腹膜。

  李春暖和姬季远面对面地坐着,一人管一个耳朵,两手不停地拧两根针,时而换一根针,这拧耳针,难度还是很高的,因为耳朵薄,一不小心扎穿了,一不小心,针拔出来了,因此要非常非常小心。

  分离了胃,准备切断胃了,这时病人的反应剧烈了起来,胃部开始痉挛,并且越来越严重,夹住胃的胃钳,在上、下跳动着,病人的口里在往外淌着胃液。

  “这也做不下去啊!”高医生无法了。

  “你再试试。先切下来吧!”

  “你听这叫声,你下得了手吗?”高医生不满地问,手术间里确实充满了叫声。

  “唉!”李春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拔了下针,姬季远也立即拔下了针,李春暖给病人扣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口罩,滴起了乙醚来。第一例耳针麻醉,就这样夭折了。

  “你为什么不找个阑尾手术?”高医生一面脱着手术衣一面问。“简单的多啦!”

  “你懂什么?连内关在哪里也不知道的,耳针麻醉只对上腹部以上的手术有效,全国有很多报道,你看过吗”

  “哈!干坏了,拿我出气,我可不是受气包。”’

  “我不跟你说。”李春暖没好气地出去了。

  李春暖又找了一个肺叶切除的病例,这次选的是肺、脑干和交感三个穴位,肺在胃的下方,手术由钟医生主刀,病人在手术中一直哼啊哼的,李春暖一直在鼓励着他,“小伙子!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怎么还没好啊?啊!”可能什么地方触动了神经,病人呼痛了。

  “快了,快了!挺住啊!你马上就胜利了。”李春暖口干舌燥,但还坚持着说。

  “马上好了,都切完了,马上缝合了,缝合完了就好了。我们解放军战士战无不胜,要不你就念‘下定决心’吧?”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病人不停地喊着,一直喊到缝完最后一针。

  成功啦!成功的喜悦直冲而上,李春暖同姬季远满面通红,但他们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耳针麻醉,经受考验的不仅仅是病人一个人啊!

  钟医生奇异地看着这两个人,但他哪知道其中的艰辛,其中的努力啊!

  李春暖又找了一个胃切除的病例,是一个解放军干部的父亲,六十五岁,陕西人,是个老农民,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李春暖买了水果,去说服病人,一次又一次,病人终于同意了。

  这次耳针麻醉手术,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病人从头到尾没有哼过,更没有叫过,只是额头不停地出汗,李春暖也还是不停地鼓励他,百忙中停一下手,帮他擦了汗,一直到手术结束,病人还是没有哼一声,李春暖、姬季远不停地谢着他,他脸色木然地点着头。

  术后分析会上,对这一例胃切除,耳针麻醉的成功,进行了分析。其实,成功的原因主要归功于两点,一点是病人年纪大了,痛感不敏感了,另一点则是,他是个老农民,从小吃苦耐劳,有着极强的耐受力。但是在解放军部队里,到哪里去找第二个这样的病例呢?

  耳针麻醉,成功地进行了胃切除,是沈阳空军第一例成功的病例,院里作为中西医结合的成果,报到了沈空后勤卫生部,据说还得了奖,但姬季远没有看到奖状,以后,院里也不在这方面施压了,耳针麻醉自然地,因为没有积极性而暂告了段落。

  二外科病房里,收了一个三岁的儿童,由于三岁的儿童生活都不能自理,因此破例,让他的母亲在病房里陪他。

  小孩名叫大庆,父亲当兵在外,母亲一人带他,鬼使神差,他母亲在窗台上放了一碗碱水,他捧着喝了,烧碱灼伤了他的食道,引起了食道萎缩变细,只剩下筷子粗的食管了。

  范医生想了一个办法,在他的胃上开了一个洞,同腹臂缝合,平时用凡士林纱布封住,然后从鼻孔穿入一根细绳,通过咽喉、食道,到胃,再从胃部的孔到达体外。

  范医生又做了橄榄状的,中间带孔的椭圆状的珠子,直径从六毫米、七毫米到十五毫米,每天用一根通过鼻、咽、食道、胃的绳子,穿着那相应的珠子,来回地在食管的那处,萎缩变细的部位撑着,撑到松了,换一粒大一号的珠子,因为这很费时,李春暖让姬季远每天下午,在三号手术间,配合着范医生操作。

  那天,已在用十号珠了,也就是说,大庆的食道的孔,已由六毫米扩大到十毫米了。

  大庆长得挺漂亮,两只眼睛又大又有神,他母亲总是不停地自责着,责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大意。

  珠子在食管狭窄部,来回拉动时,看得出来很痛苦。但大庆很懂事,他忍着,两只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他不时地望着她的妈妈,他妈妈的泪水,也在不停地往下淌着。

  撑完了,范医生又拉出珠子,换了一个十一号的,也就是直径十一毫米的。

  “大庆啊!坚持住,你看,你从六号已经扩大到十一号了,已经扩大五毫米了,再扩大四毫米,到十五号,你就可以跟妈妈一起回家了。好吗?”范医生开导着。

  “嗯!”大庆懂事地点了点头。

  过了三个月,大庆的爸爸来了,这时,大庆已在使用十五号,也是最大一号的珠子了。范医生认为可以出院了。

  “回家后吃饭,让他大口大口地往下咽,随着长身体,那食管还会越变越粗的。”范医生交代着。

  “好的!我知道了。”大庆妈妈小心地回答着。

  “以后吃鱼、肉的时候,要小心,千万把骨头、刺什么的挑拣干净。不然,吃下去会卡在那里,会出问题的。范医生又交代着。”

  “好的!我们知道了。”大庆的爸爸、妈妈一齐小心地回答着。

  “一年后来复诊,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再做一次手术,把肚皮上的洞和胃上的洞都补上了。”

  “好的!”

  大庆出院了,姬季远抱着大庆,一直送到医院门口,三个月来,他可是没有少为孩子擦过泪,他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再见!下次来复诊,来找我啊!”

  “好的!一定来找你。”

  姬季远目送着他们越走越远,转身向院内走去。

  在当时那个,机械化程度很低的年代,什么劳动都是靠的体力,在劳动中,稍有不慎,便会闪了腰,其实很多闪了的腰,都是因为椎间盘脱出引起的。

  椎体是一块骨头,很硬,椎体和椎体组合,硬碰硬当然不行,中间必须有一个软骨状的组织来上、下缓冲,这个组织就叫椎间盘。

  椎间盘脱出的病人很痛苦,持续的疼痛,无法扭动腰肢,都是它的症状,而且,西医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没什么药可吃,没什么刀可开。住院,仅仅是休养。二外科现在就住着多个,椎间盘脱出的病人。当然,都是腰椎的,椎间盘突出。

  长春四六一医院外科,有一名叫徐文长的医生,家里世代行医,是中国有名的中医世家,他用按摩疗法治疗椎间盘脱出,据说有非凡的疗效。四六九院长亲自致函,要求他来四六九示范、讲学。

  徐医生来了,他要求在大礼堂当众演示,于是,在大礼堂放上了一张长桌子。

  徐医生对二外科的,椎间盘突出的病人,一个、一个地进行检查,检查后,确定了三名病人,参加演示。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病人脱光了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背朝天,躺在了长桌子上。他要了两根木棍,脱了鞋、袜,光着脚,两手拄着木棍,站到了病人的背上,这可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他似乎用大脚趾,在病人的背椎骨上探寻着,揉搓着,病人一点也没有难受的感觉,脸上还露出了很受用的表情。

  他用两个大脚趾,从上到下地探寻着五个腰椎的椎间盘,他的脚趾头似乎能感觉到,椎间盘的脱出的部位,他轻轻地揉搓着。

  他反反复复地这样做了,有三十分钟,尽管已是寒冬腊月,他额头上一直在滴着汗水。

  他终于完成了,他被扶下了桌子,坐在一把椅子上。

  “下来吧,小伙子!”他用手指了指那个病人。

  病人翻身坐了起来。

  “先穿上了衣服,试一下腰。”

  病人穿上了衣服,左一下,右一下地拧着腰,他向前弯身,向后仰体,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一开始很小心,动作都是缓缓的,但他越来越用力,动作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终于他停下了。

  “怎么样?感觉!”徐医生又用手指了指他。

  “奇怪!不疼了,真的不疼了!我以前不可能这样使劲,但现在这样大力地使劲,也不疼了。”

  “你已经好了,明天可以出院了。”徐医生下着定义,“下一个。”

  下一个,徐医生如法炮制,但结果完全一样,都好了,根治了,明天可以出院了。

  “第三个!”

  第三个治疗的时候,徐医生明显显得力不从心,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也是体力工作啊!他“呼!呼!”地喘着气,但坚持着把这个病人治疗完了。

  第三个同前两个一样,病人完全治愈了。来到二外科会议室,徐医生同大家交流着。

  “徐医生,您这个方法是不是对每个病人都有效啊?”钟医生问着。

  “有的效果好一些,有的效果差一些。”徐医生回答着。

  “那区别在哪儿呢?”钟医生继续问着。

  “这个......不好说!”徐医生显得有些为难。

  “那治好了会不会复发呢?”崔主任问道

  “复发是不会的,除非他又在体力劳动上,造成了新的病灶。”徐医生很有把握地回答。

  “您今天不是治一个好一个,有效率百分之一百,那应当都能治。”钟医生又问道

  “这.......这很难说。”徐医生回答

  有几个椎间盘脱出的病人,今天没有治疗的那几个,在会议室外等着,等不及了,递一张纸条进来,纸条上写着:“恳求徐医生多留几天,帮我们都治一治。”

  崔主任把纸条递给徐医生,徐医生看了下:“这恐怕不行,我不能一直在这里,我自己病房里还有病人在等着我。”徐医生委婉的拒绝了。

  “那好吧!”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张院长作了结束语。

  其实,这种治疗方法,有一定的适应症,有的有效,有的无效。但徐医生显然知道,什么适应,什么不适应。他一来后,先去病房,对所有病人的病情进行了检查,应当是在找适应的病例。门口的那几个病人,他治不了的,但姬季远算什么,这里哪轮到他讲话,可是道理他懂。

  多年后,南方的一些澡堂里,盛行一种脚趾头按摩服务,说也确实治好了不少腰腿疼。发明的人恐怕也是,出于徐文长医师这一支吧!

  元旦过了,又换了一年,墙上的日历换成一九七零年的了,姬季远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子,脸上已脱去了以往的幼稚,渐渐地成熟了。

  今天有个胃切除的病人,病人患的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做的是胃切除四分之三的手术。

  十二指肠球部溃疡,为什么不切除十二指肠球部,反而要去切除没有溃疡的胃,这道理上讲不通啊!其实不然。

  十二指肠球部是个禁区,因为人的胆总管,胰总管都开口在那里,人离开了胆汁和胰液,都无法生存,因此该处便成了禁区。但十二指肠球部,靠近幽门,也就是通常说的胃窦部,溃疡很容易引起恶性病变,而且每天大量的胃酸流过溃疡面,病情会与日俱增。

  手术的原理是,在喷门部位,留下四分之一的胃,然后,其余四分之三,一直到幽门环,全部切除,封死幽门环。然后,把空肠穿过大网膜,跨过横结肠,同剩下的四分之一胃,进行端侧吻合。以后,十二指肠球部,便成了一个盲端,前面是不通的,而胆汁、胰液,依然可以流入空肠,完成人体所需要的功能。但胃酸却不经过十二指肠球部,不再连续不断地刺激溃疡面,慢慢地,溃疡便会自己修复、长好,溃疡便能消除了。

  今天的手术还是很顺利的,这手术分为两种方式,即空肠同胃的端侧吻合,分为结肠前和结肠后两种。因为空肠须拉上来,跨过横结肠,因此是从横结肠前跨过,还是从横结肠后跨过。结肠后,手术因视野不清,不太好做。结肠前,因张力过大,有一定的风险。今天高医生做的是结肠前胃肠吻合。

  病人送入病房后,进行了一级护理,也就是每二个小时,由护士测一次血压和心率。但到了半夜,出事了。

  病人的血压持续下降,心率已快到一百二十跳每分钟。护士喊起了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喊来了高医生、崔主任。

  “手术时有什么异常?”崔主任问。

  “胃部有水肿,组织明显脆弱。”高医生回答。

  “你做的是结肠前还是结肠后?”崔主任又问。

  “结肠前。”高医生回答。

  “唉!这种情况应当做结肠后,结肠前张力过大,搬运稍有不当,吻合处组织会崩开。”崔主任皱着眉头说,“估计是组织崩开了,快准备手术室,通知血库备血,什么血型的?”

  “O型。”护士回答。

  “赶快联系旅大市中心血库,让紧急准备一千毫升血。”崔主任交代着。

  拆开白天缝合的一道道切口,打开腹腔后,见一肚子的血,幸亏崔主任措施得当,病人未出现重大的险情。

  又切除了窄窄的一条胃,重新做了胃肠后吻合,手术终于完成了。这时,天已经蒙蒙的亮了。

  “输了多少血?”崔主任朝着李春暖。

  “五千二百CC。”李春暖回答。

  “都是血库的血?”崔主任又问。

  “有二千CC是院里现采的。”李春暖回答。

  “唉!又惊动全院了,今天怎么向院长交代啊?”崔主任感叹着。

  病人的危险期,不久就过了,但接受了那么多的异体的血液,排斥现象在他身上不停地反映,消耗了他相当大的体能,体格明显不健壮了。你想,人体共有四千多CC血,他输了五千二百CC,他身上的血,已经都是别人的了,能好受吗?

  一场罕见的大雪,默默地在年三十夜降临了,总算是一场冬雪,隔一天就是春雪了,这冬雪和春雪在几千年前就有讲究,所谓的‘瑞雪兆丰年’,指的就是冬雪。

  今天是大年初一,部队没有穿新衣,挨家拜年、受糖果、拿压岁钱、放小鞭炮这些习俗,冷清得很,但今天是额外的一天假期。

  姬季远走出宿舍,看见地上、房子上堆起了,足足有十五公分厚的积雪,一片银白的世界,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光亮,姬季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毛主席的,气势磅礴的诗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他一步步向操场走去,见李洪才一个人在滚一个雪球,雪球已经有近一米的直径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动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推介大做啥?想造冰房子啊?”姬季远调侃着。

  “快来帮忙!快来帮忙!”李洪才抹了一把汗。

  “侬看!已经四只袋袋了,拿五百廿毛格排级干部了,还白相雪?”

  李洪才一屁股坐在雪球上,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姬季远“侬看,四只袋袋就是便当,手一伸,举也不用举。”

  “死腔伐侬?”姬季远用鼻子“哧!”了一声,心里想着心思,这最后一夜的瑞雪,究竟为自己带来什么先兆呢?一面点着了烟,默默地抽着。

  “走!过年唻,吃老酒去。”

  “早上就吃老酒啊?”

  “哪能?勿可以啊?”

  “格侬要弄点好小菜。”

  “唔昨日勒休养灶,偷了三只对虾,红烧格,唔吃两只,侬吃一只,讲好格噢?”

  “侬娘个癞痢,侬天天有得吃,唔难得吃,唔吃两只!”

  “好!好!侬吃两只,嘻!嘻!”

  两人往小房间走去。

  年过完一个星期,周协理员找姬季远谈了话。

  “小姬,你是我们外科支部,工作最出色的的一个,但是一直没入党,这你也知道,因为你有海外关系。”

  “我知道。”姬季远不想再强调,他的海外关系,是工人阶级的海外关系,之类的理由了,知道没有用。

  “现在,组织上决定让你去北大荒锻炼,我们会把你的情况,详细介绍给农场,你争取火线入党,回来就提干。”协理员肯定地说。

  “好!我明白了!”姬季远坚决地回答。

  “全院共去四个人,另外三个是胡立纯,二内科的范护士长,一内科的杨菲菲,范护士长是领队,你要多听她的。”

  “我知道了,请组织放心,我绝不会给四六九丢人的。”

  “我相信!”

  一九七零年二月二十日,姬季远一行四人,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目的地是黑龙江省,嫩江县以北,一百八十公里处的,空军七三三一农场。

  有人说,中国的地图,就像一只昂首挺立的雄鸡,鸡冠深深地扎入了,西伯利亚的腹地。那么,姬季远要去的地点,正在那只雄鸡的鸡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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