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真假秀才

  年后初三,大雪还没有融化,杜沉非、牛犊先、谢友龙三人便打点行李,包了几百两银子,又带些散碎银两沿途花费,别了谷内众人,又在路上买了匹马给谢友龙骑坐,取路往临安而来。

  三人走大路过了澧陵县、直到江南西路萍乡县,又取道宜风望袁州而来,这里的路却都是山路,又太阳出来,晒的冰融雪化,道路泥浆混着雪水;路中又堆满刓面坚滑的圆石,不可着脚,又骑不了马,三人不胜其劳,一步一滑,跌的谢友龙浑身泥浆,牛犊先屁股上也都是泥,跌得他火起,用斧头将两旁树木一顿乱砍解气。

  直到袁州,道路才变的宽敞,三人又沿着江边大路,夜宿早行,经过分宜县、新喻县、万安驿、倒塔铺,直来了临江军,方才转陆路为水路,坐了一艘大船,又经过几个日夜,船只途经丰城、市汊、直来到生米渡。

  杜沉非与牛犊先在船上除了与谢友龙说说话,便百无聊赖。

  这谢友龙是个文人,爱好与同船的人聊天,上聊天文,下聊地理,倒也相当惬意。到生米渡时,又上来一个秀才模样的人,这人白白净净,衣衫陈旧,显得十分穷酸,背上背着个大包裹。这个人一见了谢友龙衣着光鲜,是文人模样,只是奇怪的是,这谢友龙这时不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却捧着一部佛教《妙法莲华经》在默读。

  那人将包裹放下,坐在谢友龙旁边,看着谢友龙问道:“阁下是儒士装束,途经此路,想必是去赴临安之春试。”

  谢友龙抬了抬头,大笑道:“在下观阁下装束,也坐此船,必然与我一般,也是去往临安的?”

  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却不知阁下不读孔孟之书,如何却读的释家经典?”

  谢友龙笑道:“我辈读书,向有成例。童时以四书、五经入手,稍长则读汉史、楚骚、韩、柳、欧、苏诸大家文字,读时人试艺。小试得手,取春秋两闱墨卷,揣摩成熟,然后可拾科第。在下孔孟之书尽已粗略过目,便也略微看看佛家书籍,以图博闻广猎。”

  那人“哦”了一声,道:“阁下既然读《妙法莲华经》,敢问这妙法莲华是什么意思?”

  谢友龙道:“既蒙阁下下问,在下略有所解。“妙法”指的是一乘法、不二法;“莲华”比喻“妙”在何处,第一是花果同时,第二是出淤泥而不染,第三是内敛不露。”

  那人却似乎想有意刁难谢友龙,又说道:“阁下既然对《妙法莲华经》有所领悟,想必已是熟读此经。敢问阁下,一部《妙法莲华经》里面,有多少个‘阿弥陀佛’?”

  谢友龙大笑道:“好教足下得知,一部《妙法莲华经》,包括题头序言,只有一个‘阿弥陀佛’。”

  那人皱了皱眉,又问道:“哦?那这一个‘阿弥陀佛’,又在什么地方?”

  谢友龙立刻道:“在药王菩萨本事品第二十三,‘于此命终,即往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大菩萨众,围绕住处……’”

  那人听了大惊。

  谢友龙却盯着那人,忽然又笑道:“在下荒野山人,见识浅薄,怎么能比得阁下,满腹经纶,通儒硕学。阁下既然如此见多识广,学贯古今,所提问题也如此刁钻古怪,我也请问阁下,是否读过四书?”

  那人瞪了瞪眼,道:“四书乃安身立命之道,家传户诵之学,哪怕是乡间不识字的人,也口耳相传。在下此行,既然是赴临安春试,怎么会不曾读过四书?”

  谢友龙道:“既然如此,便请教阁下,一部四书里边,有多少个‘子曰’?”

  那人皱了皱眉,无以作答,道:“这,我倒是不知。”。

  谢友龙又道:“这些琐碎事谅阁下也不屑一记,但阁下既赴临安春试,科考教材必定烂熟于胸,对吧?”

  那人点了点头。

  谢友龙便问道:“那请问阁下,十三经各有多少字?”

  那人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反问道:“阁下所提问题,在下愚昧无知,十分难答。既然阁下敢问,必然烂熟于胸。我也请教阁下,《论语》共有多少字?”

  谢友龙大笑道:“在下不才,但曾留心一二,《论语》共是一万三千七百字。”

  连杜沉非和牛犊先听了他们的交谈,都吃惊不已,不想这个谢友龙博学到这个境界,连一本书多少字他也知道。

  那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吃惊道:“《周易》共有多少字?”

  谢友龙答道:“《周易》二万四千二百零七字。”

  那人道:“请教阁下,《孟子》又是多少字?”

  谢友龙笑道:“《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

  那人道:“那《孝经》、《尚书》、《左传》各是多少字?”

  谢友龙道:“好教阁下得知,《孝经》一千九百零三字,《尚书》二万五千八百字,《左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另有《诗韵》一万零二百五十三字。”

  那人瞠目结舌,又道:“那《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尔雅》、《公羊传》、《谷粱传》又各是多少字数。”

  谢友龙“哈哈”大笑,道:“不瞒阁下说,《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零六字,《仪礼》五万六千一百一十五字,《礼记》九万九千零二十四字,《尔雅》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三字,《公羊传》四万四千零七十五字,《谷粱传》四万一千五百十二字。不知在下说的对否?”

  那人听了这话,脸红耳赤,躬身作揖,连称老师,道:“老师如此博闻广记,已非学富五车所能形容。老师这一去,必定金榜题名,扬名海内。不敢请问老师台甫?贵乡又是何处?”

  谢友龙道:“在下谢友龙,从潭州而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道:“在下边小侠,也是从潭州来。”

  这谢友龙见这个边小侠也是潭州人,认做同乡,两个无话不谈,浑如同伴。

  那边小侠道:“老师此去临安,花费不少。在下看老师衣冠新鲜,必定颇有家财。不比我穷薄寒士,不知老师带有多少银两在身,随行花费?”

  谢友龙吃了一惊,心想道:“素不相识,才通姓名,如何又问到钱财上来?”

  边小侠立刻解释道:“老师不必多虑,只是在下从未去过临安,毫无经验,也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钱财,所以才问问先生,大约需要几多银两?因在下东拼西凑,仅仅筹得五十两银子。如果不够,我还好去前方余干县表姑家借贷几十两,以作随行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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