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怒海争锋(下)

  “向左打舵!打开左舷的侧帆!”

  章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发号施令,事实上也没人敢反驳,舵手鼓着腮帮子,呼哧带喘的扳动那沉重的舵杆,帮助战舰借助洋流和风向缓缓完成向左转弯的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

  被呵斥的水手不知哪做错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重新装弹!把希腊火喷枪全架在左舷!”

  得令的水手如蒙大赦的跑开,另一个傻乎乎的问道:“准备贴近作战吗大人?用不用准备防弹的渔网?”

  章鱼如同睥睨猎物的猛虎,只那么微微挑起眉毛,自觉失言的水手立刻紧张的大汗淋漓,一边下意识的后退一边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明白了,大……大人,我马上找人去做!”

  “废话真多!”

  三艘海盗船阻塞了海峡的出口,像是守株待兔的狼群,战舰司令挎着大刀雄赳赳的横穿甲板,在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动员。

  “待会我会让战舰尽可能的贴上敌船,比你们搂着姑娘往怀里揽还要近,这下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吧?给我集中火力打垮那帮狗*娘*养的混蛋,然后咱们再大摇大摆的走开,等回到岸上,我把整条花-柳巷包下来请大家喝酒!”

  他指着船楼下汗流浃背的奴隶划桨手:“也包括你们!有命活着的,一样去喝酒,从此以后解开脚镣不再是奴隶了!”

  “为了罗马!”

  众人发出震天价地的欢呼,一扫之前的颓废,每个人带着激情和自信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

  随着波涛拍打战舰的轰鸣逐渐汹涌,狼群领航的头狼已经*近至不足百码,稀稀疏疏的有些羽箭和标枪飞来,不过大部分都栽歪着落进水中,海盗们猛力敲打盾牌,扯开嗓子吆喝着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罗马水手全神贯注的盯紧敌舰,像只潜行捕食的猎豹,敏锐的等待两舰交错的最佳时机。

  沉重的木浆划开海水的声音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肤色各异的奴隶桨手被铁索钉在甲板上,一边喊着整齐的号子,一边忍着督查催促再快些的皮鞭抽在皮R后背的疼痛,他们比九死一生的水手更渴望生存,也更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两艘战舰都向着未知的命运全速前进,一个求生、一个求胜,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其实是意志力的搏斗,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就是自己的上帝。

  飞S的箭矢和标枪愈发密集的落下,水手们纷纷躲在船舷或者盾牌后面躲避,可无遮无拦的划桨手没这么好运,不时有人受伤惨叫着昏死过去,奴隶中间隐隐有些惊恐的躁动,船速已然慢了。

  “你们这群懒鬼不想活命了吗!”

  敏锐感觉到船速下降的章鱼厉声大骂,不顾危险跳进划桨舱教训不肯卖力的浆手。

  “死个把人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不把速度提上去,咱们全得死在这!划呀,快划呀!”

  百码的距离转瞬即逝,高速碰到一起的划桨像脆弱的玻璃般折断,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我甚至清晰地捕捉到每个人脸上狰狞的表情和唾Y飞溅的轨迹,有人说过当生命接近终点的时候上帝会让你看清时间,难道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于此?结束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开火!”

  “发S!”

  “来吧,干他们!”

  各种各样的呼喊爆炸似的充斥耳廓,我的思绪又被拽回现实,石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希腊火喷S器灼人的热浪扑面袭来,呻吟、惊呼、血R飞溅、火光四S……

  任何词语在描绘这个场面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它们形容不出亲眼所见的残酷和热血,我木然穿过由死人、残骸、断肢和伤员组成的生死大道,不知该去向何处,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猝然抓住胳膊。

  “该死的法兰克人,总给我添乱!”

  章鱼轻悠悠的把我拎起丢到一边,他的额头有个伤口正血流不止,染得右眼瞳孔现出骇人的猩红。

  “你会游泳吗骑士老爷?”

  随后不待我开口便自言自语的回答:“好吧,骑士老爷怎么会游泳呢,你们可是生在马背上的精英,听着法兰克人,这里离岸边差不多十几里,当然,距离岛上更近,不过也得五六里,赶紧去舱室背上你的主教大人,趁敌人尚未合围赶紧逃命去吧!我来拖住他们,记住,别回头,一直往岸上游,死了都不能停下!”

  我迷迷糊糊的眨着眼睛,搞不清当下的状况:“你不是说能带我们冲出去吗?让我们自生自灭?还背着个人?”

  章鱼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脸上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拜托,那可是狼群,我们被捕捉了,明白吗?”

  他歪着头示意我左右看看:“呶,人家准备接舷跳帮了,怎么样,有胆子留下来一起送死?”

  我的语气软了下来:“那你们呢……”

  “我们?”

  他好像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乐得直拍大腿,“我们可是帝国海军!要是不死在大海里会让人笑话的!事不宜迟,赶紧走吧!别回头,别泄劲,一直游!愿上帝保佑你,我的法兰克朋友!”

  缺氧、窒息,海水无孔不入,不断往耳朵、鼻孔、眼窝、嘴巴里猛灌,我像个无根的浮萍,依附在一块泡软的木板上,还得时刻提醒自己要抓住陷入昏迷的丘扎拉祖主教,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神智尚清醒的时候,我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的回放着罗马战舰被击沉时的惨象,一艘陷于敌阵动弹不得的战舰就像一只失去爪牙的老虎,只能徒劳的怒吼挣扎,但还是无可奈何的眼睁睁看着狼群蜂拥而上。

  海浪的喧嚣盖住同海盗R搏水手们的呐喊,密集的箭雨让头顶的天空都为之一暗,燃烧的风帆连桅杆一起笼罩在熊熊烈火中摇晃,直到海盗的那艘带撞角的德罗蒙斜着扎过来,从中干脆的将罗马战舰切成两段,遭受重创的船只倾斜着、徘徊着,然后在我的注视下缓缓沉入大海。

  不放心的海盗们又绕着沉船仔细搜索,确认再无生还者之后才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也许是罗马战舰的死亡太过震撼和悲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没人发现抱着木板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的我们,那些粗犷、讨厌的罗马水手,竟用他们的生命换得两个素未平生之人逃生的机会!

  我竭力保持脸在海面上,尽可能用麻木的双脚拍打浪花,以期借助洋流划向岸边,可大海是个调皮而没有同情心的恶G,它总是在我稍稍漂远之际突然拍过一个浪头,直接送我们回原点。

  最后一艘海盗船也消失在茫茫海天尽头,我痛苦的咳着,感觉肺里灌满了咸腥的海水,意识逐渐模糊,像是洋葱剥离的外皮,一层层脱落,我的身体太沉重了,抓着丘扎拉祖主教的手也快没力气。

  这是要死了吗?我问着自己,但又找不到答案,四周围黑黢黢的,没了一望无际的大海、灼灼燃烧的战舰、漂浮漫波的废物。

  只有令人绝望的黑暗,这种感觉为什么似曾相识?

  我绞尽脑汁思量着,那次的经历无比清晰,却想不起事起的由头。

  在回忆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人,有我第一次上战场就擒住的特里尔伯爵,他垂头丧气的在停战协议上签字,有阿登伯爵城堡总不怀好意冲我笑的贵族小姐,以及马棚里相偎取暖的泽雷,有帝国行宫惊鸿一瞥的美艳少妇,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弗里斯兰伯爵夫人,有一脸英气不肯服输的克雷森蒂小姐。

  我甚至记得她说自己是女骑士时威风凛凛的模样,有告诉我关于埃尼德斯惊天秘闻的老公爵,他的喟然叹息至今仍时不时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有初见瑟琳娜的不愉快经历,她多么任性又惹人怜惜,还有英年早逝的奥托陛下、死不瞑目的斯文国王、抱憾而终的教皇霓下。

  这些人丰富了我的新生,或者说,我们彼此改变了对方的人生轨迹,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吗?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帝国、荣耀、征战、爱恨情仇统统与我无关,可是为什么,刚才的回忆中竟没有出现我朝思暮想的家乡?那些真正的亲人、真实的生活,曾多么令人难以割舍……

  不!我属于这里!这个烽火连天的时代,这个弱R强食的时代,这个所谓黑暗的时代!我必须活下去!想到这,久以麻木的四肢瞬间充满力量,我胡乱扒拉着浮出水面,却感受不到水的质感。

  “啊!”

  剧烈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但意识却清楚的提醒我,自己绝不是在海里,这是陆地!

  我贪婪的大口吸气,恨不得把肺充得满满的,我还活着,没错,我还活着,还活在这个时代,感觉身上有了力气,我适应着坐起来,指尖传来沙子的质感,海鸥的鸣叫也清晰悦耳,从眯着的眼缝里,我看到此刻身处的海滩,昏黄、贫瘠、毫无生气,几颗橄榄树懒洋洋的耷拉着叶子,似乎不太欢迎异乡客的闯入。

  大人?丘扎拉祖主教!

  来不及细想这是哪里的我赶忙寻找入海时已经昏迷的主教,紧张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位老人身子本就虚弱,经过长时间的折腾恐怕凶多吉少,他于我亦师亦友,千万不要出事!

  我踉跄着沿海滩搜索,可惜潮水早已抚平了一切痕迹,目之所及的地方几乎都水天一色,看不出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

  等等!我收回转走的视线,仔细盯着海水中一个漂浮的黑影,难道……

  不敢继续想下去的我手忙脚乱的跳进水里,边游边祈祷,一方面希望找到老主教,一方面又不愿意寻得如此结果,心情复杂的无以复加。

  距离渐渐近了,担心的可怕事终于发生,那身素白的教袍不是老主教是谁?

  我呆住了,其实海水没有多深,完全能踩着软绵绵的沙底站起来,老主教脸孔冲下随水流荡来荡去,整个人轻的像个气球,手中竟还死死抓着那块木板,可以想见,弥留之际的他经过了怎样痛苦的挣扎。

  “完了……”

  ,我喃喃自语着,就这么站在水中任凭风吹浪打,是我害了他,这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指甲断了,十只手指全抠到出血,染红了亮黄色的沙砾,我无声的哭泣着,不知道是在自责还是抱怨不公的命运,那些所有为自己而死的人,如果没有遇见我,他们本该更好的活着。

  将最后一把沙土培到坟包顶上,我合十双手跪倒在地:“天上的主啊,请接受这高贵的灵魂得以进入您永生的天国,他慈祥、勤勉、待人真诚,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带走他,却不敢质疑这神圣不可逆的决定,想必他在您身边,该笑得格外开心吧……阿门!”

  说完这些心里话,我带着泪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脚步坚定但内心茫然,每一步都走得相当艰难,看看现在的自己,身无长物且狼狈不堪,前路漫漫无期,究竟该去向何方?

  循着海滩边牧羊人踩出的小路,天黑前我好不容易到达一处人烟还算稠密的小镇,即使在夕阳正美的黄昏,这里看上去依然显得那么破败和颓废,一座胸墙只有几丈高的木头城堡伫立在周围低矮的破茅草房中间,连当年科尔伦的小城堡都比不上,我别无选择,不得不走进这陌生的市镇。

  通往城堡的道路像这个时代所有的地方一样肮脏泥泞,看不出颜色的泥水中不知道混着多少屎N废物,一阵阵恶臭扑面袭来,熏得我头昏脑涨,路两边的茅草房没有亮光,若不是有贪玩的孩子蹲在门口和泥巴,我差点以为这是座无人烟的荒村。

  “看来只有去那里了。”我抬头瞅着唯一有亮的城堡,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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